第叁拾陆章 抱负无门
秋风寂寥,阵阵凉意透过围墙,吹入开阔庭院。
拐过廊道,精致典雅的房间内,无数古董贵物陈列其中。
绕过雕花屏风,屋内站着二人,忽听桌前那人一拍桌面,怒道:
“少华,你糊涂啊,这明州谁都能惹,唯独卢家不能招惹,这下该如何收场?”
文袍中年面沉如水,并无情绪波动,只是淡淡道:
“卢家外子当街欺辱女子,我不过出言喝止,何来得罪一说?”
那人气急,指着文袍中年手指摇啊摇,许久都没憋出一句话来。
场面渐渐陷入沉寂,许久,那人才又坐了回去,缓缓道:
“罢了,少华,金陵已无你容身之处,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王仲书眉头微拧:“可巧达应我之事,还没……”
“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在明州得罪卢家,你别说特考,就是普通科考,你也参加不了!!”
“这是何理?”王仲书眉头紧皱,摇头道:“大晟科考,海纳百川,上至世家子弟,下至流民贫农,皆可参与……”
这话说的那人十分焦急,又是一拍桌面:
“王仲书!你莫在此处与我装傻充楞!近日来我上下奔波,好不容易为你求得个特考名额。
这可是天运年来第一次科考,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可你是如何行事的?故意去招惹卢家,你可知,这让我多了多少麻烦!!”
王仲书再度恢复平静神色,不断地眨着眼,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他伸手作揖,深深一礼:“对不住……”
见他如此郑重的致歉,卫涅反倒稍稍冷静了些,摆了摆手道:
“罢了罢了,这倒不是大事,你可知,在明州得罪卢家,你没有被武人追杀,已经是万幸……”
说到这,他看见王仲书眉头一拧,眼看又要开口,连忙摆了摆手:
“诶诶诶,你可别说什么国法森严,卢家如此行事是目无王法,都是狗屁!”
王仲书欲言又止,可也清楚此事给友人带来不少麻烦,于是再度沉默。
卫涅见他终于不再当杠精,揉了揉眉心:
“总之,你若还待在金陵,恐有生命之危,还是快些离去吧……”
这是告知,并非劝说,王仲书听懂了,他躬身一礼:
“近日之事,多谢巧达援手,卢家之事,对不住!”
“哎……”卫涅长叹一声,不断地摇着头:“我已为你准备好了马匹,明日,你便快些离开金陵吧!”
说着,卫涅似乎是很放心不下,又开口提醒道:
“对了,莫要怪我啰嗦,切记切记,若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不要再冲动行事了!”
王仲书却摇了摇头:“圣人言,仁心乃上上之品德,我辈读书之人,不就是为了这世间无不平之事,无不白之冤?”
说着,他看向卫涅,平静的眸中透着几许探寻之意:
“巧达莫非已忘了年少之言?还是这明州别驾的官位,让你失了那份公心?”
卫涅闻言神色微变,几欲开口,却终究忍下,只是抬头与王仲书静静对视。
夏日最后的蝉鸣掠过树梢,如凉风袭过屋内,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不为特考而来,是来试探我的?”卫涅声音嘶哑。
“不是……”王仲书摇了摇头:“我确实为特考而来,可听闻金陵官场野闻,于是有此一试。”
卫涅仿佛失了力气,整个人瘫坐椅上,喃喃道:“结果如何?认清我卫巧达否?”
“看不透……”王仲书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之事:
“但在下清楚,少时相知,那立志为天下民求公正之人,已一去不复返。”
卫涅长闭眼眸,少顷,他摆了摆手:
“你走吧,莫要再回明州来,卢家真的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多谢卫大人!”王仲书深深一礼,合手转身离去。
素衫文袍渐渐远去,卫涅眼中泛泪,忽觉这一幕在何处见过。
那年冬月,小镇之中,亦是如此。
可多年过去,他已官至一州首脑,这人……却还素衫文袍。
“少华!”
王仲书稳步走着,忽听背后有人呼喊:
“望你初心不变,坚守己道,若他日仍有机会再见,你还是我卫巧达的兄长!”
闻言,王仲书回过身来,隔着木架冲卫涅再度拱手作揖,语气诚恳:
“那便祝卫兄,步步高升,官运亨通!”
…………
呼呼———
轰隆隆———
秋风怒卷,雷声阵阵。
凉风吹得客栈大门吱呀吱呀的晃动,秋雨绵绵,细微丝雨飘落大地。
夜色之下,远远走来一道人影,牵着一匹老黄马,背负一把断刀,头戴斗笠,须发微白,神色十分冷漠。
这场面看的小二心中颤颤,来往江湖客他见过不少,这般骇人的还是第一个。
非是其他,只因此人断了一臂,身上血杀之气连他都能感受到,这凉凉秋雨都驱不散。
不用想,这恐怕是个江湖亡命之徒,他可惹不起,这小小客栈也惹不起!
接过对方递来的银钱,小二连忙牵着黄马离去。
庞老四扶了扶斗笠,迈步进了客栈……
此地处在明州边陲,不算富饶,这客栈也并没几个酒客住客。
前堂最角落,坐着一桌江湖客,满身匪气,刀剑搁在手边。
楼梯边上则坐着个文衫长袍的中年,一副书生气息,面色困倦,手边放着个箱笼,不过面容颇有富像。
距离庞老四最近的两桌,一桌是一老一少,看起来像是乡下奔城的老农与女儿。
另一桌则是客栈管事小二聚在一起,喝酒取乐。
见他进来,小二停了嬉闹,开口询问: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庞老四摘了斗笠,将断刀随意放在一旁,坐到了几人边上,扣下银两:
“住店!先来坛好酒,再来几两粗肉!”
这人出手阔绰啊,客栈三人对视一眼,颇为意外,原以为是个亡命之徒,没想到居然是个富贵人。
当然,几人被钱财迷了眼,显然没想过这钱是杀人夺宝得来的可能。
纷纷笑嘻嘻的给庞老四准备酒肉去了,庞老四这才观察起这客栈的装潢。
只能说明州确确实实是大晟富饶之地,这边陲客栈,竟有许多金银饰物点缀。
从斗笠刀客走进客栈之时,王仲书就发现了,这人貌似比角落那几人看着更危险些。
若非秋雨降下,他此时应该已经出了明州,何需在此客栈战战兢兢。
这也并非是他胆小,而是切实体会过江湖客的残忍和戾气,像这位刀客模样的。
若非其刀上并无血水,王仲书都要怀疑,此人刚刚弑杀伤人了。
虽然王仲书只是轻轻瞥了眼对方,可那刀客显然有所感应。
一双冷血漠然的眸子忽然望了过来,王仲书面色一僵,连忙低头轻抿清酒,掩饰心中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