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關和尚語錄卷四

    侍者傳善輯

    偈之餘

    五言

    示禪人

    此道最幽玄，莫生別欣厭，但辦一心求，莫計程途遠；一要意真誠，二要絕貪戀，不被境緣牽，直下如射箭。佛祖眾機緣，一一皆方便，透得一樁去，拈來都成片；切忌亂商量，狐疑起邪見，非真明眼人，莫遭胡指點。抖擻復抖擻，中道莫疲倦，只靠話頭行，機關自圓轉；汝若計空言，太虛生閃電，自古參玄人，刻刻常自勉。

    與李季寅琴師

    妙指發箜篌，清音傳海印，試問彈者誰，為君通個信。不見道，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與胡調仲居士

    及盡無門路，分明撞入頭，釣鰲忘雪夜，獵兔趁天秋；平踏峰千轉，深撈月一鉤，此身遊萬象，寶藏許全收。

    金豈凡岳牧顧山中以二偈見投因荅此

    芥孔藏身穩，到來忘淺深，蒲團翻得轉，塵剎現全身。

    其二

    雪色窗前月，松聲屋裏濤，西河看吸盡，滴水化金鰲。

    示懶雲禪人居山

    無事居山好，山中事若何，遍栽松欲老，舒卷任雲蘿。

    山居雜偈

    翛然無個事，展卷讀殘經，謾道圖遮眼，磨天鏡更清；一片頑石頭，平生最相似，不必鐫作佛，何用安名字？指汝心即佛，何繇信得及，不隔一重門，牽手誰肯入；妙悟非繇他，丈夫須了義，不在語言多，步步踏著地。居正絕方隅，箇中太尊貴，削角不磨稜，即偏皆本位；直遂難藏曲，盤旋又太紆，當機先一喝，笑倒赤鬚胡。一個鐵饅頭，具足百滋味，盡力忽咬破，不見當門齒；朝看東鄰花，暮賞西園菊，不妒他人時，終還自家福。不挂一絲頭，超然忘管帶，只恐水牯牛，斑駁未馴在；有路從渠入，無門賺客來，若非彈指漢，樓閣幾時開。淨土我常生，蓮胎親入定，禪淨擬分疏，轉隔西方境；洞口桃花發，靈雲道眼開，不知金屑貴，佛面滿塵埃。眾味方作羹，一縷不成繡，所以雜花林，莊嚴殊妙有；毫釐休繫念，瞥起即傷他，止止不須說，分明玅法華。般若何為體，虛空笑破口，體用分不分，依然落窠臼；道德五千言，那句是真道，八十母腹中，白頭兒已老。禦寇仙都子，乘風羽翰飛，不知風起處，且坐釣魚磯；憎愛家常飯，死生衣裏珠，紅罏烹煉過，片片映水壼。鑿井須及泉，鑽木期出火，寄語學道人，自畫終不可；險巖須踏穩，曲巷要穿通，識盡還鄉路，家中客邸同。垂絲千尺水，意在掣華鯨，透網將何食，煮茶敲澗水；虛堂一夜雨，滴碎古人心，最有木人巧，無絃撫妙音。是非關裏過，擊碎是非團，渾崙吞雙棗，如何過得關；參禪如鐵石，心境自雙忘，撲破玻璃鏡，花開枯木堂。智管謾窺天，識蠡安測海，破塵出此經，虛空碎米大；忍人難忍處，行人所不行，破除憎愛見，涉世一身輕。學道非難易，從門那得門，問津無入路，不覺到桃源；水流岩荅響，花發洞藏春，不曉居山趣，山中亦是塵。巖深人不到，到必不為深，唯有深無底，乾坤在此心；飯熟菜羹香，石坐苔裀煖，將就過時光，減劫難求滿。

    六言偈

    寄余集生居士時謫嶺南

    芭蕉剝出心來，枯木糝些花子，不因雪上加霜，爭識趙州苦死。

    打破蔡州是賊，漂墮鬼國非邪，且喜停囚長智，五燈開朵新花。

    聖主非常罏鞴，祖家別樣槍旗，盡道五羊戍客，新添一髮禪師。

    紗帽視為苦具，緇衣非了道緣，問取曹溪行腳，何時頂相重圓。

    山居雜偈

    一夜立教雪積，萬仞拶到崖崩，錯受神光三拜，至今笑倒胡僧。

    少林面處皆壁，韶陽普字為門，問我雪關何據，杖頭展布乾坤。

    布袋打開沒口，缽盂洗淨安唇，咬破廬陵一粒，果然價重三斤。

    好個路頭入處，風流出自當家，種菊非關對酒，愛蓮誰道貪花。

    世味如人嚼蠟，塵緣似馬過橋，萬事燈前弄影，一場鬧熱元宵。

    匝地紛華悅目，長年絲竹寫音，不是圓通上士，色聲謾道唯心。

    苦樂場中觀劇，榮枯夢裏看花，玉琢不移堅潤，金烹愈見精華。

    雨過荷翻翠蓋，風來蟬送瑤琴，六月緣何無暑，涼生雪膽冰心。

    七言偈

    示禪人

    參禪最怕落窠臼，要解虛空翻觔斗，塵情切忌弄漚花，諸見莫教開戶牖。個中事本無難易，只為人根有鈍利，利根不肯辦真誠，返被鈍根做到底。剔起眉毛莫放閒，精神憤發透重關，若還冷坐無思筭，不墮偷心便落頑。死生豈可同兒戲，光景門頭休認是，打破重重關鎖來，方纔好喫廬陵米。

    荅瓶匋聞大師

    趙州曾訪寰中老，般若親提苕帚掃，八旬行腳掣顛風，缺齒逄人先咬倒。瓶匋尊宿虎跑來，眼光閃爍語轟雷，四眾叢觀如矗嶽，鷂追鶻子摶天飛。其時略露些頭角，迴帆撾鼓遊川薄，湖南寺裏大鏖兵，劈空架造珠樓閣。劫家人被賊家偷，引向潮前拍弄舟，千尺寒松擎嫩榦，笑看石壓筍斜抽。枰邊冷地敲閒著，慣打不妨薶手腳，此情說與大家知，個是沒毛蟲太惡。也不惡，苦似蜜兮甜似藥。

    示萬安一居士持金剛經

    持經不必較功德，千卷萬卷須自得，持經不可輕易用，福德智慧從此湧。但向心中著意參，字字皆為般若種，金剛般若丈夫心。昔日南能悟入深，覷破腳跟無所住，打開伏藏運黃金。居士善根原自厚，篤信斯經樂持受，天龍八部護琅函。四八何妨在經首，三十二分強安名，就裏掀翻最上乘。至理不留元字腳，虛空縛殺爛麻繩，然燈記莂釋迦尊，早是空花落眼痕。空色兩重關擊碎，大家扶起破沙盆。

    題夢澤居士畫牛圖

    牧童慣識牛兒性，澗飲山奔恣所之，只在索頭收放力，綠楊陰下醉如癡。山月炤，松風吹，此際人牛兩不知，隨分納些真個好，溈山老子得便宜。

    長樂陳覺非居士書法華經跋之以偈

    三周九喻妙蓮華，權實雙彰法界家，秪貴心中開寶所，無煩門外覓牛車。何人鑿井方求水，窮子歸家喜見爺，今日覺非非已覺，筆端花發自靈芽。

    贈百拙關主

    真關巨闢啟重玄，海印空澄鏡百川，好拼青苔生我舌，從他黃口說雛禪。水晶珠瑩和盤轉，霜劍鋒寒出匣便，奪得輪王真子印，者迴方許話頭圓。

    與樊憲副紫蓋居士

    木蛇解握便忘言，撞著疏山笑拍肩，不向瞿曇輸落後，卻嘲靈運枉爭先。月華冷照霓裳舞，石女新梳鴉鬢妍，選佛場中穿下過，風光隨地是家園。

    與樊伯括文學

    說癡即慧兩無根，妙在隨緣返本源，風自吹開紅日路，雲如點破碧天痕。五湖不礙扁舟泛，一口誰將萬象吞，家有龐公為聖父，團欒都是好兒孫。

    與三山陳參軍

    一道靈然性本光，上根人自肯擔當，入門果見羹墻面，出水方知菡萏香。心地融通誰不佛，津梁隨處豈須航，雖於富貴場中走，觸目無非是故鄉。

    寄徐太玉太史

    格外深譚喜有君，相看屴崱海峰雲，偶然擊竹原無悟，大率拈花豈屬文。珠在盤中光自轉，劍揮空裏跡何分，錢塘江上潮聲急，知我方知我不聞。

    贈馬半邡居士

    非物非心亦非佛，澄然如水無筋骨，打破雲門膠腦盆，翻身攪動蒼龍窟，笑看一馬生三寅，下載清風隨剪拂。

    雪關雜詠八首

    虛空偪塞是吾關，不與乾坤共兩間，劈破須彌擎露柱，統開法界入灣環。摩尼殿角龍藏影，菡萏花中佛破顏，卻憶當年天目老，高風絕世邈難扳。

    儼坐如山獨峙高，大千廝結兩眉毛，娑婆布滿千花座，華藏虛遊百寶刀。香霧夜分微欲線，琴聲風細急如濤，道人此境常時別，九月花開絳樹桃。

    真心寂爾自形忘，涉入洪波不似狂，語共趙州呈漆器，默如毘耶顫空床。霞籠仙掌盤承露，月遶天池鏡放光，且喜重重關鑰破，幾多旅泊盡還鄉。

    岐路忘羊覓轉多，多岐與我不偏頗，騎歸遶寺生獰虎，喚出離瓶養熟鵝。坐得蓮臺非是佛，奪他拄杖自成魔，如今笑殺溈山老，水牯投胎沒奈何。

    不逐閒情起愛憎，也無佛法繼南能，春來楊柳枝枝月，臘後梅花樹樹冰。熨斗煎茶殊有味，缽盂安柄太勞形，趙州嬾下禪床揖，冷眼看他岐路僧。

    倒騎黃犢上青皋，踏折山腰舊石橋，平地雪抽三尺筍，南山雲覆半簷茅。懸崖截斷人難度，碧落衝開鳥獨驕，渺渺一江煙水闊，是誰隔岸手相招。

    百堵周墻竹一叢，香爐木榻對禪翁，鷓鴣夜宿花間雨，燕子朝翻簾外風。住世渾疑遊夢裏，忘情何必隱塘東，潯陽江上潮聲急，近日麻姑書信通。

    幾多花鳥幾陰晴，春樹春山映月明，黑漆關頭如未透，迷雲眼裏自添盲。清風倒跨鵬程遠，千里橫奔駿力能，要解出廛行舊路，也須毛骨一齊生。

    關中呈方丈

    爆地忽雷驚白晝，誰家黑狗尿青天，夜深彌勒穿廛過，手把袈裟笑掣顛。

    示悅眾琮友

    參禪心似離弦箭，一鏃三關直要穿，狹路逄人渾不顧，等閒拈出火中蓮。

    示無知禪人

    我號無知君有知，有無那個得便宜？果然妙極無知處，狹路逄渠笑雪眉。

    示智實禪人

    家破人亡不挂絲，迸開衣縫露明珠，追風良馬行千里，笑看收鞭卻是誰。

    與文學沈澤民居士

    胸吞雲夢未為奇，撞倒須彌更與搥，傾峽不存元字腳，曹娥江上好題詩。

    與文學鄒孝直居士

    吹律易回寒谷煖，騎驢難覓雪中詩，生涯一段憑何得，搔癢從來只自知。

    與文學洪原明居士

    千金聲價購雞林，爭肯輕拋衣裏珍，悟到至文無隻字，笑從人乞頂門針。

    與太學龔華茂居士

    格外求人不論文，才華如驥出空群，贈君一管無毫筆，書破羊欣白練裙。

    與文學周元湛居士

    重門深入好旋身，盤踞千峰線路親，指顧風雷皆我物，乾坤獨住不容鄰。

    與嘉興朱寶臺居士

    名場已放閒拘束，此事如今可著鞭，點得鐵成金汁後，拈來瓦子當珠圓。

    與藍郡董寅谷居士

    丈夫別有千秋業，此個根基不等閒，鐵壁銀山挨得入，與君彈指笑開關。

    與文學董爾基居士

    入道還須心似銕，急追本有莫忘疲，一迴揣出虛空骨，把斷關津更是誰。

    仁和宋喜公邑侯有興復智果之意以偈寄之

    坡仙夢繞湖山勝，不忍參寥地劫灰，茂宰風流今接踵，俸金傾出布香臺。

    似詹中五居士

    一線通天別有門，橫奔直走任掀翻，個中不立閒窠臼，隨處方圓達本源。

    答大宗伯董玄宰居士

    大地紅塵撲地飛，隨流須得截流機，笑穿軒冕場中過，抖擻千年火浣衣。

    答蘭溪令吳雪崖居士

    蓮花偏愛泥中出，可是居官不染心，筆底棒頭開活眼，放光何必在祗林。

    與參戎徐巨升居士

    道人繕守此心城，魚麗縱橫練法兵，一片雄心收得盡，霜鋒冷焰世清平。

    與文學沈吉人居士

    一迴談唾便開顏，不為閒情數入山，此道如人登絕頂，莫教中路畏巑岏。

    與蓮居新伊法師

    曾與章安為弟子，義通性相貫千花，良遂敲門心忽肯，始知禪講不分家。

    與密印禪友

    兩度相逢鬢更蒼，浮圖幾處盡恢張，何如壁立千峰頂，嘯月眠雲石作床。

    與鄭是則居士

    靈根本是祗林樹，直待參天始見高，好向蒲團開隻眼，溪山春色滿雲袍。

    與鄭爾周居士

    一門深入自忘緣，萬仞峰頭片月圓，打個翻空觔斗下，珠簾倒卷看青天。

    與鄭姇尹居士

    纔涉思量便落窩，心如墻壁絕捫摩，神龍攪動香河水，真個無風起白波。

    與鄭立生居士

    萬境虛閒不繫心，入門轉見此中深，靈樞撥動真關捩，透脫無非自在人。

    示銕幢禪人

    銕脊撐天即此幢，波旬一見倒戈降，偏方正位都經過，八面玲瓏笑掩窗。

    示亦非禪人

    心佛亦非非亦非，無思靈燄發千機，魔旗祖幟都揮下，始信如今戰勝肥。

    與蔡光祿密汝居士

    密在汝邊親切句，分明漩澓合曹溪，千枝萬派歸源後，擲卻溫郎照怪[尸坐。

    與余未也居士

    孰云未也入無門，不道圓通屬耳根，春到桃源花發處，乾坤原是我家園。

    寄陳旻昭居士

    窮經謾道志相違，無地容錐尚有依，盡力打翻窠臼去，旋風妙翅九天歸。

    示遺聞上人

    脫去廉纖道眼開，火中拈出片冰來，盤旋妙翅乘風力，擘海曾吞龍子回。

    雪中作

    雪作箋兮冰作句，不須呵凍筆為奇，銀花玉樹紛開遍，猶待長空迸赫曦。

    眼底清光銀世界，一聲裂帛響空飛，何人放出琱籠鶴，轉引天鵬萬里歸。

    冰山雪洞都推倒，立盡孤雲道眼高，明月蘆花猶不似，靈雲錯認是夭桃。

    色映梅花不帶塵，冰條別種一枝春，誰同仰嶠看師子，除是能過此色人。

    示空諸禪人

    身心無處好參尋，習氣銷融礦即金，兩朵眉毛如劍刃，不妨隨地振叢林。

    與劉和鶴居士

    十年釣盡寒潭月，海晏波澄絕照時，今日金鱗休滯水，衝開銕網浪頭飛。

    示心地禪人

    莫謂即心云是佛，從來淨地卻難忘，直須透出威音外，翻轉虛空作戲場。

    山居

    幾樹膚紅山果熟，一條白練瀑泉飛，道人不到忘心境，遏捺如何息得機。

    空谷足音聞欲喜，靜中思動反添塵，縱然千指常圍繞，元是孤村一個人。

    剩栽多福門前竹，笑指南泉夢裏花，不了目前差別事，果然惑障若塵沙。

    几靜窗虛蕉映綠，幽然清磬出林皋，攤經謾道圖遮眼，屋裏何妨走一遭。

    竹篾三條束肚皮，此情惟有藥山知，馬師拋出閒裷繢，也是憐兒醜露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