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谢羽
连姑娘抱着灵奴跟着阿虎上了楼,因是饭点,茶楼中人并不多,一楼不过零星几个人,二楼更是空空荡荡。
阿虎引着连姑娘坐下,殷勤倒茶。
“姑娘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怎么想着过来了?”
连姑娘抚着灵奴,视线投向窗外,越过四下低矮的屋檐,透过袅袅炊烟隐约可见落日缓缓沉入西南方的密林,只余天边一道暖金色的光晕。
她淡淡开口:“听说长宁镇来了一群江湖人?”
阿虎瞧她一眼,感叹:“姑娘竟知道?正是呢,且不止一批人。他们已到了长宁镇,只怕不日就要往咱们这来了。”
说着又看了看连姑娘的脸色,带着些小心道:“听说‘狂刀陈不语’落了难,他们正是来此寻人的。”
连姑娘神色未动,伸手试了试茶杯水温:“可能想法子引开?”
阿虎有些为难:“怕不容易……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这次来的里头有个谢羽谢少侠,江湖人称‘飞鹞子’,出身官门,他父亲乃朝廷悬捕司指挥使,自小耳濡目染,眼睛毒又敏锐,只怕轻易糊弄不得。”
连姑娘垂下眸子,淡淡的光影投在她脸上,朦胧了她秀雅的五官,却也让阿虎看不清她的神情。
良久,才听她淡淡开口:“罢了,随他们来吧,小心着些,只别叫他们闹出事来。”
阿虎忙躬身应是:“诶,省得的,姑娘安心就是。”
连姑娘笑笑,端起不再烫手的茶杯抿了一口。
“近日江湖上可还有什么消息?”
阿虎点点头,神色严肃了许多。
阿虎:“是有的。不知何故,最近江湖上更乱了,近些日子以来已是发生了三起灭门案。”
连姑娘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倏然抬眼:“三起?坐下说,都是谁家?”
阿虎听话地坐下,瞧瞧四周没人,将头探近小声道:“是三起。一家是方才提到的‘狂刀陈不语’家,他落难之后的第二天,妻小便惨死家中,是他曾经交好的一位富商帮忙收的尸,如今还在等……”阿虎没忍住又看了她一眼,“等他回去。”
说完见连姑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继续道:“第二起是峡东春山城金龙堡的堡主龙远奎一家,凶手尚未被抓到,不过从手法来看,可能是伏天教的人。”
连姑娘:“瞧着江湖是真的乱了,连魔教也这么光明正大地出来凑热闹了。”
阿虎继续道:“最后一家姑娘也知道,是飞云山庄。”
连姑娘眼睫一颤,面上的温和缓缓收起。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秋水寒星般的眸子盯着阿虎,直看得他心里微微发颤。
连姑娘:“飞云山庄?砚城的飞云山庄?”
阿虎顶着她的目光点点头,酝酿着道:“山庄里的人均是先中了毒,而后被萧家剑法杀死的,江湖人都猜测是……萧瑾涟。”
连姑娘听他说完反倒收起了异常的神色,她轻笑一声摸了摸灵奴毛茸茸的脑袋,换来对方慵懒的咕噜声。
阿虎因为离得近,隐约能听到她低低的自语声:“萧瑾涟……看来是安宁不了多久了啊。”
连姑娘抚着灵奴定定出神了片刻,眼见落日余晖渐消,天色转暗才回过神来。
见阿虎仍旧坐在一边,她微微一笑,有些感慨:“看来渡水镇呆不了多久了……有劳了。”
阿虎摇头:“姑娘客气了,都是小的应该的。事关重大,即便今日姑娘不来,小的也要去寻姑娘的。”
连姑娘也没再说什么,笑着冲他点头告别,抱着灵奴慢悠悠回医铺去了。
阿虎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风雨将至啊……
在这呆了这么久,就要离开了,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连姑娘带着灵奴踏着仅剩的天光回了医铺,路上顺手买了些吃食,卖吃食的老板半卖半送还搭了两碟小菜。
她掐着时间回到医铺的时候,喝了药昏睡了一个下午的陈天也刚刚醒转。他缓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已是被人救了,只是之前的记忆虽还记得,却朦胧混沌如同梦影,唯有眼前昏暗的房间向他证明一切不是他的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正当他跌跌撞撞起身想要出去看看时,门正巧被推开,一个身穿淡紫衣裙的温雅姑娘拎着食盒进门,她的面容隐藏在昏黄的暗色中,但陈天隐约记得那是个极美貌秀雅的女子。
正在他愣神时,连姑娘已经点燃了屋内的油灯,将食盒内的粥碗端出放在桌上。
陈天回过神来,赶忙掀开被子想要下地,却不小心抻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一哆嗦,险些摔下床去。
“你伤口还未愈合,坐着吧,别动了。”
陈天看一眼连姑娘,下午喝了水又用了药,他已经能说得出话来,此刻撑着伸手行了个抱拳礼:“可是姑娘救了在下?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大恩大德,陈某没齿难忘!”
连姑娘笑笑没说话,拉开床边方便病人进食的小桌,将粥碗和小菜放在上面。
“不急着说这些,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说完拎着食盒回了自己房间,自去用饭。
等他们吃完饭,天色已全然昏暗下来,唯有一弯明月悬在天边,映着点点星光,清冷孤寒。
屋内一点灯火闪烁,光影晃动,驱走了白日的嘈杂,只余一片寂静。
长久的沉默过后,陈天缓缓开口:“在下姓陈名天,承蒙江湖人看得起,给了个‘狂刀’的名号,因在下素来话少,也有人唤在下‘陈不语’,姑娘直唤在下名字便是。”
灵奴不知何时又拱到了连姑娘怀里,此刻眯着眼惬意地摇着尾巴。
连姑娘一边伸手挠着灵奴的下巴,一边眼带笑意地看向陈天:“江湖上谁没听说过陈大侠的威名呢?天下第一刀陈不语,行侠仗义,爱武成痴,日日四处寻高手挑战,威名天下皆知。只是不知大名鼎鼎的陈大侠是如何成了今天这番模样的?”
陈天没想到她竟知道自己,一时有些惭愧,他自嘲一笑:“姑娘见笑了,陈某……陈某何敢当此名啊!此番乃是陈某大意,不知得罪了何人,竟下此毒手。”
连姑娘:“以陈大侠的功力当不至于轻易被人凌逼至此?”
陈天苦笑:“姑娘方才也说了,陈某素常同人比试,此番便是同浮尘门曹洪曹长老约定比武,耗尽了功力,不想转身便遭人围堵,陈某不敌方才重伤落水。本以为就此命丧黄泉,不想得姑娘相救捡回一条性命。”
陈天:“敢问姑娘此处是何地?陈某身上的伤又需多久方能好转?此番陈某得救,家中妻小尚不得知,唯恐他们担心,可否劳姑娘帮忙传个信回去?”
连姑娘眼睫微顿,抚着灵奴的手微微放缓,声音听起来却没什么异常:“此处名为渡水镇,地处偏远,远离江湖。我是从镇外的溪河中救起你的,若没猜错,你当日落水跌入的正是峡东陇扬河,就在渡水镇上游,所以才会飘到这来。”
“至于口信……会传出去的。你伤势甚重,不宜走动,且先好好养伤吧。过两日镇子上会来几个江湖人,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自去同他们说就是了。”
陈天有些疑惑连姑娘的说法,还想再问,却见对方已起身朝外走去,不得已只能按下心中的疑问,安心等着连姑娘口中的江湖人的到来。
几日后,停留在长宁镇的几个江湖人果然顺着陇扬河摸到了渡水镇,然而陆陆续续进入镇子的却不止那日富商提到的三个人。
这日晨起,淡淡的晨雾被阳光驱散,宁静的小镇渐渐泛起人声,如同一幅水墨画被染上了色彩,慢慢展露出它独有的生活气息。
伴着轻微的晨风,一个眉目风流、面如冠玉的翩翩贵公子般的青年手持折扇踱步迈进了小镇,他仪态风雅,好奇地左看右看,通身气质与小镇上的百姓格格不入,却也不像个江湖人,更像个出身富户的公子哥。
此人正是传说中的“飞鹞子”谢羽。
此时镇子上的百姓大多已起身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故而沿街不时有人往来,也有不少做生意的小贩已经出摊,其中最多的就是做朝食生意的。
谢羽沿街走下来,随意挑了一家朝食铺子。
“客官,您来点什么?”
“捡你们铺子里受欢迎的来上两三样也就是了。”
“客官您请好嘞!”
不多时,一晚热气腾腾的馄饨便被端了上来,一起的还有一份蒸饼,霎时间香味扑鼻。谢羽原本不怎么饿,眼下也不禁胃口大开。
“老板这朝食做的当真是不错,应当颇受外乡人喜欢吧?”
“外乡人?”老板呵呵一笑,“咱们这儿这么偏,哪有什么外乡人?都是镇上熟悉的老主顾。不过我瞧着公子面生,当是从外乡来的吧?真要问外乡人,公子不妨问问自己?”
谢羽哈哈一笑:“是极,是极!老板您是个有趣的人!”
老板跟着笑,笑完看他一眼,稀奇地问道“瞧公子穿着这样富贵,怎的来了咱们这?”
谢羽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唉,还不是为了寻个清净!如今这情势,咱们老百姓越发不好过了,您瞧我这样的,出去了就是受人欺负的。我这一路往偏着走,就是想找个没有江湖人的安宁地儿。我瞧着咱们这镇子上倒还算祥和,可有那些江湖事?”
老板原本正擦着旁边的桌子,听了这话干脆转身坐在了谢羽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