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族（一）

    感觉好无聊，这个工作日复一日的，只能重复相同的机械操作，还有密集的体力活，从心底来讲，黄正宁开始有点烦躁，因为这让他无法去思考，自己的未来到底要什么。

    于是，只有坐在货车尾箱里，才会感觉到一丝放松；也只有这一刻的放松，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看着眼前有景致变换，他会想，这个工作能够让他获得什么，是否还有更适合自己的，可以体现价值感的工作。街景的倒影中，为什么那座复古的红砖楼还存在，其他的建筑全部换成了各种商铺……渐渐地，他想明白了，其实也不难懂，因为红砖楼有价值，所以它有必须存在的自由。

    就像小时候，村里那位爱讲故事的老学究爷爷，和小孩子们讲《千字文》的故事，其中有句黄正宁记忆深刻，“耽读玩市，寓目囊箱。”因为难懂，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什么意思。老学究爷爷说，这个是讲，东汉有位大学者叫王充，很爱读书，他走在街市闹市中依旧沉迷于读书，眼睛注视的全是书袋和书籍。意思是专注自我，不要被无关自己目标的东西羁绊。黄正宁希望能够做到这样的人，坚持自己内心和思想，不要被闹市霓虹迷住了眼睛，他要寻找自己的方向，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黄正宁住的地方以前叫琅西村，位于南邕市东边的沙琅镇以南。在城市扩建的规划后，从原本的村镇行政区域，归属到南邕市新城区，它们有个统一的称谓叫城中村。

    在朗西村，黄家是个大家庭，父亲黄卫林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位哥哥，大哥黄卫东和二哥黄卫军。黄卫东比弟弟黄卫军大五岁，黄卫军又比黄卫林大七岁长，由于年纪差距大，黄卫林很受两位哥哥的爱护。大伯黄卫东有一女两子，二伯黄卫军有一女一子，到父亲黄卫林结婚的时候，正值计划生育政策推行时期，所以三兄弟里面，只有黄卫林生了一个孩子。

    黄正宁的堂姐和堂兄们都已经结婚生子，大伯家的大姐、二姐和黄正宁相差较大，黄正宁出生的时候，她们已经嫁到外乡了。大伯家的三堂兄黄正培，也比黄正宁大了八九岁，黄正宁敬重这位三哥，就和敬重长辈一样；所以平时能够玩在一起的，是二伯家的四姐黄文慧，和五哥黄正峰。黄正培和黄正峰都已经工作了，都是在政府部门上班。黄正培在新城区政府的经信部门做副局长，黄正峰则一直在南邕市旁边的县城，也就是武明县的县政府上班。黄正峰工作后，大多时间都住在了县里；四姐黄文慧也结婚了，嫁给了隔壁琅东村辉哥烧烤店老板的儿子小辉哥。

    行政改制后的城中村，可以按照政府相关建房标准，规划本村自建房建设。因为是规划城中村，村委对于城中村的重建标准提出明确的杠杆要求：村里所有房屋的设计样式，由市设计院出具统一标准图纸，建设和建材使用标准根据国土资源局出具的进行监督。当然，后续在建设中，由于建设成本等原因，各家各户也没有很严格地执行标准要求。黄卫东三兄弟各自分配到相邻的一小块地，为了更大面积利用土地面积。

    在大伯父黄卫东的组织下，三兄弟合在一起建房，并排相同的规划大门朝向，各家不同的出入门。一楼的后院位置用来对外招租，大伯父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爸爸黄卫林又在外面和朋友投资开了超市，所以三户人家的一楼对外租赁管理，规划和租金收益分配，具体负责是二伯父黄卫军。

    因为大学是在外省读的，当寒暑假的时候，黄正宁才回家和父母团聚，可是每次回来，也就一周得见父亲一面。因为体谅父亲做生意辛苦，所以也没有太在意见不着面的事情。而黄正宁的妈妈也从来不和儿子抱怨，见不着老公的事情，导致黄正宁忽略了关注父母的感情生活。

    父亲忙着自己的生意，经常不着家，回到家住，一般也是吃了早饭就出门忙，晚上也不在家吃饭。妈妈是家庭主妇，除了做做家里卫生，做做早饭，日常爱好就是喜欢外出打打麻将。 因为黄卫林经常不在家，大伯和二伯自动自觉地对黄正宁非常疼爱地关照，把黄正宁家里经常不开火，母子俩不是在大伯家吃饭，就是在二伯家吃饭。

    大三那年的暑假，他放假回到家里，才发现父亲在外面有了同居女朋友，之前喜欢打牌的妈妈，则成天待在家不愿意出门了。

    “春节后，你爸爸有些咳嗽，我把雪梨切成片，放了冰糖煮水，叫他回来喝。”黄妈妈难过地和黄正宁讲述，婚变事发的缘由。

    “他回来了吗？”黄正宁心情很复杂，在他心目中，父亲很年轻有活力，和他沟通非常通情达理。

    “回来了，喝了……”说到这里，黄妈妈忍不住眼泪流下来，黄正宁连忙抚摸妈妈的背，帮妈妈顺气。黄妈妈缓了缓，说：“你爸爸说，雪梨炖冰糖，不应该切片，应该保留整个雪梨，中间挖洞，放冰糖……”悲伤的黄妈妈又哽咽起来，黄正宁虽然心疼妈妈的状态，但是不理解妈妈为什么要说炖雪梨。

    在儿子贴心地陪伴和安慰下，黄妈妈情绪稳定下来，说：“你爸爸，从来没有下过厨，他怎么会知道，怎么炖雪梨？我就问，谁给你炖过，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可是，你爸爸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我就开玩笑地说，是不是女仔帮你煲的？他很久很久，说是的，我们离婚吧……”

    “啊？”黄正宁没有想到，婚变的导火索是炖雪梨？

    “其实，他和那个女仔，在一起很久了，一直找机会想说，你妈妈我，给了他那个机会。”虽然不哭了，黄妈妈的表情还是抑制不住地哀伤。

    听到这里，黄正宁居然有点想笑的感觉，他不知道父母之命的婚姻，是这么戏剧性的结局。黄妈妈老家是在沙琅镇，父母早忙，被兄嫂带大，所以初中刚读了两年，就出来打工了，在镇上的裁缝店里做女工。二伯娘经常去镇上裁缝店做衣服，就认识了黄妈妈，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好看，脾气友好，就介绍给了黄卫林，那个时候的黄卫林很听话，哥哥嫂嫂安排的，就结婚了。

    后来，他和黄正宁说：“以后爸爸绝对不会干预你的婚事，你必须对和你相处一生的伴侣，要了解和认可。”

    那位会炖冰糖雪梨的女仔，是黄卫林经营超市的店长，早在黄正宁还在读大一的时候，他们就好上了，黄卫林租了房子，两人在外面同居，那女仔不要名不要份，只要黄卫林在身边，就这样过了三四年，直到女仔怀孕了，黄卫林就一直想着和黄正宁妹妹挑明，只不过，不是黄卫林说的，是黄妈妈凭着女人敏感的直觉，感觉到了第三者的存在。

    事情已经发生了，黄卫东和黄卫军也不好再说弟弟什么，只能加倍对黄正宁母子好，也帮黄妈妈争取了抚养费，从血缘关系，黄正宁觉得大伯家和二伯家是亲近爸爸的，但是从情感上，大伯家和二伯家是站在妈妈这边的，说服了黄卫林，把这幢房子的房屋使用权，改为登记下黄正宁名下，又一起到村委，把黄正宁的名字加到整个村的大地契中，这样，即使黄妈妈离婚后，也可以安心住在这里。

    在黄正宁大学毕业后回到南邕，黄正宁父母已经完成所有离婚协商，办理了离婚手续，妈妈得到了补偿，确保日常生活的保障。爸爸和那个女仔也结婚了，住在外面另外买的房子里，黄正宁和妈妈就继续住在这城中村的老房子里。

    因为家庭的变故，毕业后的黄正宁精神不振奋，除了和朋友聚会，就是待在家里看书看报纸。黄卫林和合伙人开的超市生意很好，又连续开了两家超市，加上小妻子又怀孕了，忙着生意也忙着小妻子，顾及不到黄正宁的工作安排。

    大伯和二伯心疼黄正宁，也不催他找工作，经常给他送吃的，用的。和黄妈妈说：“阿宁不急着找工作，家里不缺吃穿，让他在家先休息休息。”

    后来，在家里实在是躺着无聊，黄正宁通过查阅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到汇金批发店去应聘的，招聘信息写的是业务员，工作后才知道，其实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送货员，但是黄正宁也做得乐乐呵呵的。他觉得很幸运的是，在汇金批发店工作，启发了他对商业基础知识的兴趣，为他后来的工作打下了基础，同时，还结识了檀飞这位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