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绿皮（一）
（一）
南方的夏季，总是极致的漫长且炎热。人即便是站在树荫下，也会热到放弃抵抗。这个时候，不如放弃抵抗选择享受，听着知了的欢快声，任由身上的闷潮弥漫和汗流浃背。
二〇一四年七月下旬，某日下午，广元省深川市。黄正宁坐在阴凉的室内，享受着空调，看看窗外，刺眼的阳光肆意控场，由不得行人在阳光下站太久，就必定要遮挡物选择暂时遮阴。
室内的说话声太大，影响了他观景，黄正宁把视线收回来，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吉祥在打电话，吉祥瞥见老大的眼神，音量不自觉降了下去。
看着眉眼还略显稚气的脸，想起前天发生的事情，黄正宁想，如果不是看他年纪轻轻，大学一毕业就把自己交给了公司，他应该会产生将吉祥踢开团队的念头。
这次从广宁省南邕市来深川出差，选择带上吉祥，就是因为他平时工作表现很突出，思维反应快，是做业务的好苗子。
本次行程除了参加深川服饰博览交易会，还答应了老供应商马明亮的邀请，要随他去广元省洛浦县的德巴鲁厂家看看货。马明亮经营宝瑞男装十年了，已经拿下了包括广宁省在内两个省的总代理，今年看中了德巴鲁男装，想拿下省级代理，请黄正宁帮忙把关。马明亮很信任他，最早马明亮想投资做服装，到处乱投，弄得焦头烂额。听从他的建议，最终抉择了宝瑞，全部资金都去做，结果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因此，在需要再次抉择的时候，马明亮希望他出面，代表商场去工厂看看货品，帮他下下决心。
对他来说，马明亮和他有多年的交情，是商场的优质客户，如果马明亮再拿下一个好品牌，有可能增加商场经营份额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不帮忙。
出发前两天，就告诉了吉祥出差的时间，以及每天的具体行程安排。着重强调，第一天到了深川后，马上会去一趟洛浦县，当天往返，在洛浦县接车的对接人是马明亮。黄正宁觉得自己带新人，需要讲述详细和全面，他自认为自己做到了。由于往返南邕和深川的机票、住宿票，由邀请方负责。因此吉祥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订从深川到洛浦的往返动车票，因为该行程的车次安排多，车票充足，所以可以先订去程票，返程票可以在当地再定。最后再把相关行程发给马明亮，让他沟通厂家车辆去车站接送。
黄正宁寻思，从深川到洛浦的动车时间，预计不到四十分钟，这样中午一点左右过去，最多两点半到工厂，看货、沟通、吃晚饭，晚上随时订票回深川即可。
出差当天，航班早上九点到了深川，办理入住酒店手续后。黄正宁马不停蹄，要在十点到酒店大堂，有客户约了过来拜访谈事情。
两人和客户在一楼大堂吧落座，当客户谈兴正浓时候，黄正宁放在茶几上的电话亮屏了，是马明亮。他歉意的做了个手势，拿起电话：“马总。”
“黄总，你们为什么定慢车？”电话里面，马明亮声音急促地问：“绿皮火车开得很慢，起码两个半小时才到洛浦啊，一点二十分的车，你四点才到啊？”
“等下，什么绿皮火车？”黄正宁没听明白，他看一眼，一脸纯情坐在旁边和客户微笑的吉祥。
“就是吉祥发给我行程时间，是一点二十分的火车，三点四十八分到洛浦……”马明亮回答说。
“呃……”黄正宁脑袋咯噔地一下，他放下手机，但是没有挂断，问吉祥：“你定的哪一班车，我看看。”吉祥闻言，把自己手机调出信息，递给黄正宁。
黄正宁看完后，深呼吸地保持微笑，和客户抱个歉，起身走到旁边，继续打电话：“对，我刚刚看到。”黄正宁压制住了一股无名火：“我现在这里有客户，不太方便……”
“不是你的意思就行。呵呵，我就说嘛，你不至于想这个时候游车河。”电话那么明显的马明亮在笑。
“我有病啊，坐绿皮火车！”黄正宁咬牙切齿地说。马明亮虽然笑着，但是连忙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我来定，我给吉祥电话，让他退掉，老大你安心接你的客。”
你才接客。挂了电话后黄正宁心里怒骂，心里好受了一点。回到会客区，他和颜悦色地与吉祥说：“你联系一下马总，把行程重新确定一下。”
“啊，不是刚下飞机才确定吗？”吉祥大着眼睛说。
“现在再确定一下，没有什么不好。”黄正宁说，吉祥乖乖地拿起手机。
“你去旁边打，我们这边谈事情。”黄正宁歪头示意吉祥离开这里，然后又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说：“确定好时间，马上和我说。”
最后是换了一点半的动车，这样和原来计划的行程终于又对得上了。到了洛浦，和德巴鲁的老板沟通很愉快，看完货品后，他亲自安排了一顿美酒盛宴，要款待黄正宁。
“等会儿要回深川的，随便吃个工作餐就好。”黄正宁想阻止。
“黄总你这是和我客气，到了洛浦，你是客人，我是主人，客随主便，听我的安排！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德巴鲁的老板说话非常爽快，黄正宁也不好坚持。于是，当晚返程深川的行程没有订票，德巴鲁老板安排自己司机的司机，开自己专车，送黄正宁两人回深川。
一路上，喝得有点微醺的黄正宁，还要继续接听其他客户的电话，因为知道他来深川了，很多当地相熟的客户，都想约上一起坐坐。又打完了一通电话，黄正宁长舒了一口气，说了一堆话，酒气也消散了不少，脑子清醒很多。坐在身边的吉祥，扭开矿泉水瓶盖，递给了他。
“唔，谢谢。”说完接了过来喝了一口：“你今晚好像没有喝多少。”
“我想替您喝来着。”吉祥解释道：“但是，我一个小喽啰，没有分量，席间一个个都是老大，不和我喝啊。”
“嗯嗯。”黄正宁嗯了一声：“你话还挺多嘛。”
“给您解解闷嘛。”吉祥嘿嘿笑：“老大，刚才吃的那个大闸蟹是河蟹呀！我今天才知道。”
“嗯，湖里的，还有河里的。”黄正宁闭着眼睛自己按着太阳穴。
“那它是不是有寄生虫啊？”吉祥问。这个问题把闭目养神的黄正宁惊醒了：“当然有，你见过生腌大闸蟹吗？”接着又说：“所以说大闸蟹要蒸熟来吃，高温是杀死寄生虫最便捷和有效的方式……”说完自己鄙视自己，和他废话这些干嘛。
“老大，我没有吃过生腌……”吉祥神情向往着说。
“你扯这么多吃的，好好检讨一下，今天绿皮车的事情。”黄正宁打断了吉祥对美食的憧憬，对吉祥说：“以后可以你叫绿皮车了！”满脸通红的吉祥磕磕绊绊又道歉起来。
咖啡馆里，黄正宁盯着打电话的吉祥，想到前晚吉祥的狼狈表情，摇头笑了笑。此刻坐在咖啡馆里的吉祥，感受到黄正宁的不善眼神，连忙快速说完电话，把手机放在桌面，手去拿奶茶杯子。
“热到不行嗳！为什么每年深服交易会的时间，不是安排在七月就是八月啊！”吉祥喝了一口冰奶茶，舒服得长叹一口，然后小心抬眼看对面的黄正宁，小声地用南邕白话碎碎念：“想飞发1，想饮凉茶啦。”
“最好，你剃个光头？凉快点。”黄正宁唇角两边一扯，咧嘴问。
“那倒不用，不至于。”吉祥嘿嘿的笑，摸摸自己的头。
调侃完吉祥，黄正宁自顾自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果香和焦糖香味交织，涩甘在齿舌间弥漫开来，目光再度朝窗外看去。他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昨天展会品牌秀场上，她的画面。
“很久不见，林小白。”他心里默念着。
这些年，他有意识地维护着联系，内心怀着一种简单的愿望，希望这种延续的联系，也许会在有朝一日成全自己。像一棵感情树，依靠两人的感情浇灌成长；爱情萌芽的时候，树干上才冒出了点点新芽，随着情谊的深厚，小树干成长为大树，新芽也长成了枝干，新树干上继续冒出新芽，如此循环，长成了大树。但是他们的这棵树，一直都没有开花，却在他单方的培育下，枝繁叶茂。
这些年来，相互有电话的联系，也有自己偶尔的试探，但是，没有再进一步的沟通，仿佛一切回归到朋友的原地。
对他来说，十一年的感情心路，好像很漫长，也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仿佛深刻的烙印，已经在内心封印。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感情纠葛，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