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狂欢之夜
一个三年没有露面的亲王,随便发个帖子,依然可以令这些用鼻孔看人的鲜卑贵介子弟如此期待兴奋……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却让他本能的觉得不太愉快。谁知东家贾成祥又笑着对他道:“我说了吧,这广告没排上号也不是坏事,哪年春天咱们有这样的生意?”
身为兴王最宠爱的妹妹,洛妍这一夜受了贵女们空前热情的招待,就算她已经努力的推辞再推辞,但很快就醉得东倒西歪,还是慕容峻闻讯而来,把她直接扛回了帐篷。
洛妍站在最中间那个大帐篷的门口,忍不住摇头叹息,“三哥,我去年中秋做了几千个月饼送人,就被人说成‘骄奢无度’,你这场宴会又得算什么?”
四月初六,正是兴王定下的野宴之期,打中午开始,位于北郊马场与京城必经之路上的百花园就变得颇有点门庭若市:今年因冬天太冷,而春日偏迟,本应在三月末盛开的牡丹到四月初才盛开,如今正是看花的最好时节。不少鲜卑子弟就带了女眷,先赏牡丹,再赴宴会。
萧明珠,洛妍已经认识多年,而且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她。在六部的贵女里,她出身只是二流,容貌也不算特别出众,可三哥眼里却从来没有别人,直到现在府里也没有放侧妃侍妾,人人都道萧明珠是好运气,洛妍现在却知道,这份好运气其实也蛮辛苦的。三哥最不耐烦细务,却又经常心血来潮——就比如这次野宴,名单一撒就是几百人,具体的安排却是萧明珠跑前跑后……也就是萧明珠这样天性快乐单纯、做事却麻利能干的女主人,才能兜得住吧?
洛妍忍不住摇头微笑,“三哥,我怎么觉得明珠嫂嫂真是可怜,她一年到头有能踏实休息下来的时候么?”
……
这一夜,北郊马场的篝火和歌声都是通宵不息,酒是最好的东北高粱酒,肉是新鲜的羊羔、鹿肉和各种野味,但更难得的,整场野宴,有一种特别让人放松的气氛,就连平日里最矜持的贵女们最后也在那些能歌善舞又样貌俊俏的东北少男少女的带动下,围着篝火又唱又跳起来。
园主贾成祥顿时笑得脸上开了花,一面催着园子里的小厮手脚麻利些,一面便让人到店面把伙计们能抽调的都抽调过来应急。那本来就负责掌管百花园的二掌柜张知廉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奔忙在各处亭台茶厅之间,只是那满耳朵都是的“兴王”二字,让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皱。
慕容峻瞟了她一眼,“小狐狸!”眼睛里却满是明亮的笑意。萧明珠恰好从后面走过来,听了这句就笑道:“阿峻这是在说谁呢?”
慕容峻叹了口气:“真可惜!从现在的情形看,大概是不会了。我们父皇倒是帮了她的忙。”看了洛妍一眼又道,“洛洛年前做的事情真是漂亮,如今竟也是白费了一大半。”
兴王回京的消息,像一阵风般传遍了京城,消息更灵通点的,更知道他这次还带了一万骑兵驻扎在关外——这倒也符合他的作风,兴王慕容峻,从来就不是一个收敛的人。
洛妍不由挎了脸:她现在是大燕头号劳模好不好?人人都道公主为了办报不辞辛苦,为啥三哥还能一眼看穿她好吃懒做的本色呢?
此时,北郊马场的草地上已经扎起了一座座帐篷,每处帐篷前都设好了烤架,天气虽然不热,每个帐篷却放了冰盆。不多时,各种新鲜的肉食、果蔬、美酒流水般送入马场,又迅速分到了各个帐篷中的冰盆边。
偏这兴王第一个宠的就是平安公主,这几天,无数箱笼从兴王府流水般进了公主府,据说光活鹿就送了几对,貂皮、东珠这些珍贵之物更是不知多少,连公主府的属官、幕僚、下人,都一人得了一个厚厚的封儿,听说赶得上他们一个月的月俸了……
慕容谦若有所思,慕容峻却笑了起来,“洛洛你还真长大了。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三哥会让你再不用为这些操心!”
张知廉顿时觉得心里更堵了几分:他这次又设计了一个“加料”的广告,东家是看一眼便点了头,可到《京报》一问,才知道如今广而告之的费用已经涨了一倍,而且要等上一个多月才能登。回头再跟东家一说,这东家就肉疼起来:要是花季都过了再登有什么意思?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又有几分疑惑,私下一打听,《京报》的广而告之版如今还真是商贾排队,若不能等,还要加钱。东家听说了更是头摇成了拨浪鼓——怎么没折断他那胖脖子!
而在各个帐篷前敬了一圈酒还面不改色的兴王慕容峻,更是她们眼光追逐的对象:这个笑容比篝火还明亮温暖的年轻英俊的王爷,可是大燕有史以来最专情的亲王呢,为了王妃,连皇上指定的侧妃都毫不犹豫的拒绝,就算因此被赶到封地也在所不惜……要能成为他身边的女人,那该多好!
萧明珠迟疑的看了她一眼才道:“他一大早就往西山那边去了,说是,要好好教训一个人。”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洛妍迷糊了半日,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由大汗,叫进青青和谷雨帮自己洗漱更衣,刚刚换好衣服,萧明珠已笑着走了进来:“你还好吧?”
萧明珠此时看着兄妹俩都笑得开心,自己忍不住也笑了,“你们慢慢聊着,我去看看歌舞那边安排得这么样了。”说着便一阵风的走了。
当兴王发出帖子,广邀六部子弟去北郊马场游玩时,收到请柬的人个个更是如打了鸡血般的兴奋起来。也有老成持重的,暗暗觉得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分,还是远着兴王点好,但在得知六部里但凡有些名声地位的年轻子弟都收到邀请后,也放了一半的心。
慕容峻笑着看了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懒?”心里却不由补充了一句,“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有个哥哥,决心不惜一切也要让你再也不用为那些事情操心下去,要让你成为天下最无所事事的公主?”
看着三哥自信飞扬的眉宇,洛妍只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让人无法怀疑,笑着点了点头,“好啊!到那时候,我就一天到晚只琢磨怎么欺负你家泽儿涵儿!”
洛妍笑了起来,“怎么会白费?怀疑这种东西,一旦种下,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太子也不是真正的笨蛋,有些事情未必看不透,再说了,以他的性格,既然容不下兄弟比他受宠,难道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比自己更能干?我开始也觉得宇文兰珠下了手好棋,现在看来,却是下得太急,也太好了些。”
洛妍向他扮了个鬼脸,回头跟萧明珠笑道,“他在说他自己。”
想到三哥当时故意苦下来的脸,又看到萧明珠此刻细汗密布的额头和一双好奇的眼睛,洛妍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慕容峻负手而立,眉毛一挑,“说这话的那位酸儒,不是已经被你气死了么?要是有人这么说我,你怎么办?”
四月,正是鲜卑子弟鲜衣怒马结伴出游的大好时节,这些八卦顿时以比风中杨花更铺天盖地的速度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早有御史开始弹劾兴王奢侈,不过鲜卑六部的子弟对此都嗤之以鼻:兴王是什么人,最会赚钱也最会花钱的主儿,如今又在鲜卑龙兴之地经营了三年,这点手笔算什么?御史弹劾?哼,也就是平安公主还有兴致跟这些酸人解释辩论,兴王,估计有什么弹劾直接就扔纸篓了。
奇怪的是,皇帝对此似乎毫不介意,不但当天就宣他进宫,父子俩单独吃了午膳,下午宫里更是大摆宴席,招待兴王一家,又叫上了邺王与平安公主,却没让东宫露面。据说皇帝对兴王的长子慕容泽也是青眼有加,居然把自己随身带了数十年的佩玉送给了这小毛孩,连那个还在吃奶的女孩儿,也得了郡主的封号——竟然比太子的长女还封得早。
当时慕容谦和洛妍都大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慕容峻眯起了眼睛,“我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女人,就很讨厌她。三年前,是我大意了,父皇也完全没有给我机会,若是过了三年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回来是送死的么?”
洛妍一激灵,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彻底醉倒前跟三哥说的那句话了,“三哥,澹台扬飞他是个混蛋,你帮我教训他好不好?”
只是此时也不是置气的时候,张知廉也挤出一脸笑容,奉承了东家几句,回头又忙着招待客人,一面便留心着他们的话语。
洛妍忍不住道:“难道她还敢对你下手?”
“还好,三哥呢?”洛妍依稀记得是三哥把自己带回来的,当时自己好像还跟他说了什么。
以前的她懵懵懂懂,一直和别人一样,总觉得二哥睿智,三哥豪爽,但这次三哥回来没几天,她才发现,三哥做事其实比二哥更周密,而且拥有可怕的直觉。他不在京城已经三年,但京城大小事务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连自己和太子的那次密谈,他都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宇文兰亭的事情,也该让那个笨蛋知道了。”
……
洛妍笑道,“难道现在没人说你不成?我就当这事情没发生。”——《京报》最重要的内容是摘录朝廷命令、奏章,可版面有限,怎么能登如此无关大雅的弹劾?对于看惯了报纸的人来说,报纸上没有登的东西,等于不存在!这就叫新闻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