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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旧伤难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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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妍不动声色,自己也倒了一小杯清淡的果酒,举杯道:“请!”澹台仰头就喝掉了手里的这碗酒。一时凉菜上齐,伙计们又把烤好的羊羔拿下切盘装好,这才退了出去。

    安王的脸色顿时复杂难言。洛妍也不出声,只静静的坐下,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洛妍也不多说,一路便向城北而去,澹台跟在后面,却见她七歪八拐,越走越是熟悉,没多久就到了一家四合院前,那四合院比一般京城的院子院墙更高,门也更宽,两扇粗犷的黑色大门,门口挂着两串火红的辣椒,又挑出一个“酒”字。澹台不由眼前就是一亮:这正是他与西北战场上一起下来的兄弟常来的酒家,里面的抓羊肉、西凤酒都正宗得紧。

    眼见安王渐渐陷入沉思,半响才喃喃道:“我当年跟太后说过……”突然惊醒般闭口不言。

    洛妍便直接道:“父王,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这腿疾,到底是怎么得的?”

    安王想了一想,才明白她的意思,脸色一变,“云峰的事,并非你和扬飞的错,她怎么能这样!我今天就过去看看!”

    安王已断然道:“明日我会让人去叫扬飞过来。”

    安王不由大笑起来,笑完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从御林卫的大营出来,想到要面对的王妃的眼泪与抱怨,澹台扬飞只觉马蹄声都格外沉重一些,刚想让亲兵跟上,却突然看见营门对面,洛妍一身红衣,骑着那匹大宛马,笑微微的看着他,顿时只觉得如在梦中。怔了半响,才一磕马肚迎了上去,却依旧说不出话来。

    洛妍站了起来,郑重道:“当年之事,本不是平安可以过问的,只是这次写您的传记,我也看了一些资料,我才发现事情有些蹊跷。父王心胸宽广,平安十分佩服,然而当年之结不解,驸马一生只怕……我只求父王,将事情原委告知驸马,以解他的心结。”

    洛妍在见过小薛氏后就一直有些奇怪,小薛氏容貌只是中上,安王对她的态度也只是随意淡然,若说安王是为了她与王妃决裂,搬出王府,且再也没有回去住过一日,实在说不过去。而她无意中又注意到,就在那年,当时年仅三十武艺出众的安王竟然得了足疾,以至于无法再上马领兵,这事情来得太蹊跷,时间又太凑巧,旁人大概不会去想里面的问题,但她是见识过王妃“壮举”的人,未免会多想一想。这次来,索性就试探了一下,果然还真让她猜对了——安王妃大概真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存在,无论你把她想得多疯狂,她都能超出你的想像。

    ……

    安王沉默半响,重重的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

    洛妍这才道:“父王有所不知,我去重阳宫前,原本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求问天师。天师当时回答说,世人幼年经历其实最是顽固,譬如经父母不和之伤、离散之变,成人之后要么会循环重复当年经历,要么就是矫枉过正,拼命弥补,伤人伤己亦所不惜,这是心病,无药可医。”——要给古人普及心理学常识,还真是蛮困难的,幸亏她有天师这一万能型法宝。

    洛妍叹了口气,“平安逾矩了,其实也不是平安想追问当年的旧事,只是父王,您可知道,驸马这两个月值守之外日夜在安王府侍疾?每天睡眠不过两个多时辰,因为担心王妃的身子,我也问过太医,说是并无大碍。但据平安所知,这两个月,但凡值守之外,王妃不见驸马便不吃饭,不睡觉,驸马虽然打熬的好筋骨,这样下去也受不住。更让我忧心的,是最近还发现,驸马书房里西北的图册越来越多了……”

    洛妍今日穿的,正是他记忆中最多的大红色胡服,整个人就像一团火焰一般——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红色了。

    洛妍笑道:“既然是表孝心,要哄您高兴,当然要自己来才显得诚心。”

    在京城的各府邸里,安王别院大概是烧地龙最早的,十月份第一场北风吹起的时候,安王别院的上房的地龙已经烧得暖洋洋的,因怕燥热,各间屋里又放了清水荷花缸并一些绿植。

    洛妍蓦地想起当日贤妃的一席话,顿时有了几分了然,想了想才道:“当年的事情我也听宫里的娘娘们说过,王妃本是太后想招入宫里的,真是幸亏了父王使此事未成,王妃才安然到了今天。”

    洛妍正色道:“这是最好的迷|药,你若喝上一口,保证连你心上人叫什么名字都会告诉我。”伙计顿时笑了起来:“贵客真会开玩笑。”说着便倒了一碗出来,澹台伸手拿起喝了一口,点点头道:“倒比平日更多了一股浓香。”

    澹台不由自主便点了点头,终于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洛洛,你怎么想起,要请我喝酒?”

    直到一坛酒已经下去近半,洛妍才抬头笑道:“今天的酒可是比平日的更好?”——加料的喔!

    洛妍轻轻摇头:“父王,此事您出面,只怕也是没用,驸马的性子你也知道,王妃所言,莫敢不从,想来一则是王妃辛苦养育之恩,二则王妃身边的确寂寞,三则……”犹豫着收住了话头。

    洛妍并不说话,澹台也不敢贸然开口,隐隐的只怕一开口,眼前的一切就都会消失,只是一碗一碗的酒喝下去,就觉得一股热流渐渐从胸腹之间向全身流淌,暖洋洋的好不惬意。眼见对面坐着的洛妍小口喝酒,小刀切肉,虽然不说话,嘴角却是笑意盈盈,眉宇之间也尽是轻松适意,只觉得酒未到头,人已先醉,半年多以来压在胸口的苦闷忧伤绝望,渐渐消散在这股暖意里。

    安王怔了半响,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的确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这么多年来,他总觉得是自己欠了她一份母仪天下的无上尊贵,却一直没有去想过,太后虽然宠她如同亲生女儿,却并不算寿长的,永年皇帝又是那样的性子,她若真进了宫,太后一去,大概她就会渣子都不剩了……难怪太后竟会同意自己的求亲,原来并不是被自己说服,说到底还是为了她好!

    早上的太阳刚刚爬上树梢,洛妍就坐在了安王别院东边小书房的荷花缸边,虽然脱去了外面的大衣裳,依然热得额头冒出了细汗。安王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就笑道:“平安你也是,这护膝打发个人送过来就是,何必自己跑这一趟?你这护膝倒是轻巧别致,难为你费心了。”

    安王不由惊异的看着洛妍,“此话怎讲?”——当年太后的确是想让她进宫,皇后当时已经去世,贵妃之位尚空,以她的容貌家世,加上太后那般的宠爱,至少是一个贵妃,封后也不奇怪,自己在太后面前发誓永不立侧妃,才说动了太后,但谁知道事情却会成为今日模样!

    伙计也认识澹台扬飞,忙上来牵了两人的马,笑道:“将军又来了。”

    安王不由微微变了脸色,皱起了眉头:“自然是战场上的旧伤,当年没有注意招了寒气,发作成了如今这样。”

    待走到最里面的院子,却是搭起了一个粗布的庐舍,地上堆好的炭火上,一只羊羔已经被烤得微黄。洛妍也不客气,按照西北的风俗席地而坐,扬声道:“把你们最好的酒拿一坛来,再上一壶果酒。”

    洛妍回头笑道:“我早打发你的人去了,说是宫里有事,你就当奉旨陪我喝酒可好?”澹台怔了一怔,笑容顿时更深了些。

    两人下了马,澹台刚说了一个“你……”,洛妍就道:“你竟是常客,那就好,我包了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又让准备了烤全羊,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喝多少酒。”

    洛妍微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澹台这才笑了起来,眼里露出明亮的光彩。洛妍一拨马头:“走,跟我去一个好地方!”澹台立刻跟了上来,走了一会儿却突然勒住了马缰道:“我打发个小子去王府报个信。”

    伙计自然一声得令,不多时就上了一坛高度西凤酒,拍开封泥,刚要往大碗里倒,洛妍却道:“且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瓶,往那酒里就兑了一些。澹台还没开口,那伙计已奇道:“这是什么,好一股酒香!”

    “因为我不想放弃!”跳动的火光映照在洛妍的脸上,她仰头喝下了一杯酒,微笑着在心里道,“因为我要帮你,我要让你知道,你的人生还有另一种选择。”

    洛妍微微一笑:“父王,我父皇的性子如何?王妃的性子又是如何?我记得在我母妃去世之后,还曾有过一个淑妃极其得宠,但就因打杀了父皇宠幸过的一个宫女,第二日便被打发到了冷宫,没出一个月人就没了。父皇最厌女人嫉妒,最恨别人想左右他,王妃若真是入了宫,太后在还好说,太后一旦去了,不过是又一个淑妃而已。”

    安王皱眉道:“你直说就是。”

    想明白此节,只觉得就像搬开了多年来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洛妍察言观色,忙乘热打铁:“父王,今日洛妍所言之事,请您三思,平安实在不忍……”

    澹台扬飞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只觉得眼前那明媚的笑容,飞扬的神色,分明是自己最熟悉,却让人有种特别的不真实之感,这真是三个月来那个神色疏离戒备、总是客客气气拒人千里的洛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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