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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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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怕男孩跟你合不来。”这也是实话,女孩子的脾气应该不会像男孩子那么冲,“女孩子更贴心一点吧。”

    “他当然看得到。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

    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耳边浪潮声窸窣,我记起那晚我们并肩躺在这里,看到的星空也同今天的如出一辙。“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希望孩子以后也能看到这样的星空。”

    “嗯。”我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的侧脸,挪动一下手中的杂志,反扣在胸前,“我记得你说过孕妇的身体里会分泌一种激素让男性对她们失去性趣。”

    居高临下地同我对视,秦森嘴角微微下撇,似乎在克制自己对我这种恶趣味作出评价。屏息数秒之后,他总算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摊手以示无所谓,表现得坦然而大方:

    后来就想我预料的那样,秦森直接把我扛上了阁楼。他没有再把轮椅搬上来,留下一对肘杖便下楼洗澡。我索性躺在床垫上,抱着轻薄的蚕丝被仔细瞧瞧那条清晰的银河。没想到还没有出神多久,就听见了秦森攀楼梯上来的动静。

    我看着他镇定自若地干活,决定认真考虑给他买一条合适的围裙。毕竟从现在的趋势来看,在孩子出生以前秦森好像打算包揽所有的家务。

    “作为一个准父亲,现在我的工作只有做好准备给孩子最好的胎教。”撑着地板上来,他另一只手里还抱着那台夸张的留声机,稳住脚步以后便来到阁楼正中央,环顾四周思忖片刻,最终将留声机搁在了我正对面那面墙的墙脚。

    止住手里的动作,秦森抬眼瞧了瞧我的脸:“乳|房刺痛?”

    我看着他摆弄了一会儿机器,直到它顺利播放出胶木唱片内潮起潮涌的a波音乐,才趿着鞋来到床垫边。等他掀开被子躺下来挪到我身旁,我也挨近他暖和的身体,闻得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还有浅淡的药物的气味。他一直在按时服药。

    “那等把我弄上阁楼你再洗澡,”我有些怀疑他打算让我怎样上阁楼,“不然又会满头大汗。”

    简岚和陶叶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刚好顺路,简岚打算开车送陶叶娜回家。

    “好。”

    同样侧了身,秦森揽住我的腰身,右手穿过我脑后的长发,不轻不重地按揉着我的后颈。

    “还有点胀痛。”我点头。

    当然,他可能会因此感到不自在。

    “如果这能让你心情愉快——我没有意见。”

    现在腿上的石膏还没有拆去,当然也不能痛痛快快地淋浴或者泡澡,所幸在秦森的帮助下还能用上沐浴露清洁身体。他像前几天一样把我脱了个精光,再抱我坐上浴室里摆着的一张高圆凳,将我绑着石膏的腿抬起来搁在另一张圆凳上,以免沾到水。

    大约十五分钟后,给厨房工作台做完最后的清洁,秦森就推着轮椅带我来到了浴室。待在医院的那些天因为身上多处擦伤没有结痂,我每天都只能拿毛巾擦擦胳膊和被捕,满身药水的气味使得整副身躯疲劳而累赘,像是被浸泡在潮湿闷热的药罐子里,实在不大好受。

    煞有其事地撇一撇嘴,他重新望向天窗外的夜幕,声线低沉:“从统计学角度来说,我恐怕不能认同这个观点。”

    “当然可以。”秦森应允的口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正站在我跟前,一手捉住我的手腕提着我的左臂,一手握着丝瓜络搓澡巾替我搓洗胳膊,下颚紧绷,稍稍皱着眉头,一双漆黑的眼睛仔细注意着我皮肤上的伤口,神情颇为专注。进浴室之前他打开了浴霸防止我着凉,自己则换上一条短裤,在热气氤氲中早已浑身是汗,额角也尽是细密的汗珠。

    “最近你似乎很喜欢观察我。”将最后一个盘子上的水渍擦干净,秦森终于慢条斯理地盯着它开了口,就好像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在同盘子交谈。

    清了清嗓子,秦森一本正经地攥住我的右手,仰躺着凝望星空的神情十分庄重:“老实说,我觉得龙凤胎最好。”

    “嗯。”侧过身搂住他,我合上眼不让盈满眼眶的眼泪掉下来,悄悄调整了呼吸,直到确定不会再叫他听出轻微的鼻音,才叫他:“秦森。”我说,“你也去做心理治疗吧。心理治疗配合药物治疗,效果更好。”

    我不置可否,仅仅是窝在轮椅里冲他微笑,“这比听你读童话故事要有意思多了。”

    我弯起嘴角笑,不再作声。

    拇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手背,秦森以此示意我解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笑了笑,握紧他的手,信口胡诌:“也没什么根据,就是有种感觉。那里毕竟是我们的故乡。‘落叶归根’,可能是受这种传统文化思想的影响吧。”

    “我们晚上可以睡阁楼吗?”举起左臂好让他给我擦拭胳膊的时候,我想起了阁楼的那扇天窗。

    “你一直说胎教,也没提过你更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样的玩笑也只能一笑而过。

    “好主意。”他嘴上答得飞快,几乎没有思考便同意的态度让我怀疑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将我的左臂维持着高举的动作搁在墙边,秦森又开始迅速擦拭我的右臂和上身,擦澡巾触及胸脯时竟有些刺痛,我皱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接着便转身将工作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饺子装进保鲜袋里,塞入冰箱冷冻层。

    “但我总觉得我们还是会回x市。”

    转过头去,果然瞧见他从那个方形的楼梯口探出了脑袋。

    秦森偏首看我一眼,神色平静,食指轻轻摩挲我的指腹,仅用隽永如水的眼神表达他的意外:“我以为你会更想要男孩。”

    腿上的伤让我暂时离不开轮椅,行动不便,只能在送走她们以后等秦森清洗完碗筷再替我擦澡。自从彻底清醒就开始对电视新闻兴致缺缺,我拿上一本杂志坐在轮椅里,待在一旁看着秦森在洗碗池边清洗碗筷。他又系上了我那条淡紫色的围裙,捋高袖管机械而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刷碗的动作,难得没有紧绷身体,只是瞧上去已经对这些繁琐的家务有点儿麻木。

    而我也乐得清闲。

    “你可不像我这么配合。”禁不住笑笑,我借机慢悠悠地调侃他,“会挣扎,还会乱砸东西。每次给你脱衣服,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强|奸犯。”

    “这几天我想过很多次,在我不清醒的时候,你是怎么替我洗澡的。”丝瓜络搓澡巾顺着我的脊柱一遍遍搓洗,秦森撩开我的头发,嗓音紧绷,因用力而略微提高了一个八度。

    “两个太闹腾了。”回扣住他的手,我告诉他我的想法,“我比较想要个女孩。”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他的回答:

    发病以前他也常常替我分担家务活。通常我们在不需要处理这些琐碎的工作时都会独自放松片刻,只有在我怀孕期间才会一面做家务一面漫无边际地闲聊。我很少会这样安静地看着他。这能让我得到短时间的安宁。

    “不去书房工作么?”我问他。

    轻应一声,我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浴霸投下来的温度暖洋洋地铺在背部,一时也暖和惬意。我记起上次怀孕,秦森虽然也花了大量时间陪着我,但到底还有工作,除非是在周末,不然不会像这段时间一样一整天都陪在我身边。

    知道这也是指探视何友梅的时间,我会意,点点头回她一笑。

    如今再去回想当初孕期的事,倒已经记忆模糊了。

    “孕期的正常生理现象,不用紧张。”他便低下头继续擦拭我的腹部,手里的力道比刚才要轻了不少,“要是不放心,我们就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

    秦森推着我到门口跟她们道别。碍于还有外人在场,简岚没有直接提起心理咨询的事,只回身瞧我一眼,表意含糊地提醒我:“那我约好时间之后再告诉你。”

    秦森绕到我身后,一手按住我的肩膀给我搓起了背。他没有在北方生活过,搓澡的习惯还是我带给他的。近几年我替他搓澡的机会多,他很少清醒,当然也就少给我搓背了。我稍稍低下头,享受片刻的安宁。

    好不容易替我搓完了背,秦森收手站直了身子,取下花洒调整水温,不带情绪地轻哼一下,面上不见多少情绪,只给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中肯评价:“听起来像是种别样的体验。”

    “没错,这是女性孕期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伸手拉开工作台底下的消毒碗柜,他弯腰把碗筷有序地搁进去,而后才直起身看向我,随意拉了拉身前皱皱巴巴的围裙,微抬下颚,眉梢一挑:“你想通过我来观察这种激素的作用?”

    “如果你想回去,”他从嗓子眼里哼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回应,而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将我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等孩子大了,我们就搬回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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