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滑的地坪上滚动着，周襄跟上他的脚步朝前走去。
白的沙发，白的窗帘，白的地毯，桌子椅子，床单被套。说好听点，这叫色调统一极简风。说难听点，这跟殡仪馆有什么区别。
直到她看见长微博的最后一段——
周襄疑惑的看着他，“租的。”
郑温蒂冷冷的剐了一眼杨禾轩，走到周襄身边，“他怎么在这？”
周襄探头张望了一眼，给他指路，“往这边绕到后面，我从停车场上去。”
堵车让他们到公司晚了整整两个小时，小陈两只手拿满了一次性纸杯，从会议室里出来，正好碰上匆匆赶来的joey，和几步之外不慌不忙上楼的周襄。
司机是个老绅士，拎出行李箱转交给她时，递给了她一张明信片，上面是泰晤士河，她反过来欣喜的看到，竟然盖好了邮戳。
郑温蒂将手机夹在脸和肩之间，从副驾座上拎出两袋东西，“襄儿，你在家吧？”
杨禾轩转头神情深感惋惜的说，“那太遗憾了，我是买的，所以你搬吧。”
“谁？”
电梯门一关上，郑温蒂还是冷着一张脸，说，“要么让他滚，要么你搬走。”
杨禾轩耸肩，一脸理所当然的说着，“我住这儿啊。”
电梯门一打开，郑温蒂快步走了进去，周襄按下层数。
她又接着说，“明天我要进组了，就去超市买了意大利面什么的，还有红酒，今晚在你家吃饭哈。”
昨天晚上在她吃完一顿烤龙虾大餐之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走回酒店，所有不好的情绪也都消化了。她没有在生气，只是不太擅长原谅，或者说不擅长重新维系人际关系。
他递给周襄一个ipad。
周襄本来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走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猛抬起头的同时，往后退了半步。
再加上，她和大老板的性格很合拍，并且，大老板也姓周。
joey把行李箱推到客厅，“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接你去公司开会。”
郑温蒂举着手机站在那，整个人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周襄靠着车窗睡着前，最后一眼见到的，是薄雾里清晨的光，从树木间的空隙倾泻下来。
杨禾轩撇开视线，摸遍口袋，好不容易搜出一包烟，对周襄说着，“我去抽会儿烟。”
周襄放下手机，转头看向窗外。
刚才周襄冷静一想，杨禾轩的话不无道理。不过比起狗仔，更也不想以后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反正她下个月的房租还没交。
他转身对后座的人说，“周襄姐，好像有记者。”
joey一边开车，抽空向她瞄了眼。周襄昏昏欲睡的点着头，他腾出一只手推了下她的肩膀，“靠背调后点。”
大老板的语速不算快，但是语言精炼，不到二十分钟讲完就把人轰了出去，谁让他们泡了他的黄山毛峰！
她困惑地将视线移到平板上，愣了一下。
小陈警觉的将车停在花园旁边，握着方向盘，身子稍稍前倾看了看。有两个人脖子上挂着长枪短炮，视线一直在公寓周围打转，显然不是来拍风景的。
早知道就不该在飞机上喝那么多的咖啡，十一个小时航程，耗光了她的精力。
想到这里，她记起了dr林好像抱怨过，类似的话。
周襄当即翻了个白眼，这可比直接点名道姓还明了，她想求放过，求相忘江湖行不行。
登机时，竟然被空姐告知升舱了。原因是商务舱超售，她一直用joey的金卡会员号订票，也不知道累积了多少分，现在免费为她升成头等舱。
周襄觉得再没有一个比它更适合的词，来形容此刻。
周襄脱下外套，空姐接过去挂了起来，换了双拖鞋去卫生间洗手时，她抬头看镜子，额角上的纱布早晨换成了创可贴。可能是倒了个大霉，才给她返还点幸运值，升个头等舱安慰一下。
周襄听到嘀的一声，慌忙问，“你现在到哪了？”
不是不在乎许欢哲给她扣了一顶‘仗义’的帽子，用某个朋友的称谓，一笔带过他们曾经的关系。
周襄瞥了一眼杨禾轩，往旁边走了两步，才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回答，“嗯，刚回来。”
周襄拉着行李箱，笑着和司机挥手告别，走进了航站楼。
他松开手里的安全带，打开车门跨了出去，说着，“surprise！”
她还没回过神来，眼睛也不眨的点了点头。
换好登机牌，她抬手看了下表，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就买了一杯美式咖啡，在免税店里闲逛。
杨禾轩拖着箱子走了出来，“看样子你也住这儿？”
周襄随意的点着头就将车门关上了，等周边景色就快移到她家附近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忘了问joey，她的助理呢？
新闻中复制了许欢哲的长微博，洋洋洒洒下来，表达了他的想法和感谢粉丝的支持，大致意思就是，他要解约单飞了。
简单来说，郑温蒂曾经有一个霸道总裁的未婚夫，结果被杨禾轩的妹妹，杨嘉妮挖了墙脚。
飞机攀升到一定的高度，她才真正发现自己来过这座城市。难怪人都说，懂得珍惜，总要到失去的时候。
到目前为止，周襄觉得他这篇公关文写得真不错，没有叫苦叫累卖委屈，让人看着比较舒服，言简意赅。如果是有幕后团队策划，应该涨工资了。
第二天早晨joey来接她时，她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刚好挡住额头。
郑温蒂边走边将两个袋子合在一手拎着，“你家公寓停车场。”
大字号的黑体新闻标题是，格士唱片再陷解约门，os许欢哲深夜发微博求解约。
幸好他们同属春秋传媒影视旗下艺人，还可以把两人的工作安排全部岔开，就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新闻中还说到，在许欢哲起诉格士要求解约前，聚星天地娱乐公司就曾与他本人接洽过，看来是早有准备跳槽聚星。
在回家的路途中，她迷迷糊糊的醒过几回，恍惚间能看见，高楼屹立在昏黄天色里的影子。
推开玻璃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不巧电梯刚刚上去。
在周襄着急的说出，“等等！”时，当的一声，是红酒瓶碰到玻璃门发出的声音。
另外，某个朋友前段时间因为公司安排的一场炒作，而受到舆论的攻击，但我却被公司禁声，不能为她解释。借此机会，我想和她说一声对不起，也谢谢她的仗义。
狭路相逢，多用来指仇人相见。
将周襄的行李放进后备箱，joey关下后备箱盖，回到驾驶座，才看见她脑袋上的创可贴，皱眉问，“你额头怎么了？”
周襄照实回答，“他刚搬来。”
几番犹豫，joey还是问出了一句，“他是你爸吗？”
周襄脚步一顿，对他笑说，“我也想他是，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工作混吃等死了。”
结果她最后一阶台阶还没踩上，就看joey走了过来，说着，“会开完了，去找大老板。”
计程车司机叫醒她的时候，已经到了希斯罗机场。
大老板挂了电话，转过椅子来，也不管他们在干什么，直接切入主题说了会议内容中，有关于周襄的部分。
她回，等我下次去伦敦再说。
因为大家都没有多余的时间，挑一间有情调的餐厅，一刀一叉细细品尝。
聚星天地啊，那个一线大腕云集的公司。怪不得手段这么高明，不止坑了她，还阴了许欢哲的公司一把。
周襄扣上安全带，接过平板，“回国礼物？”
在等电梯下来的过程中，杨禾轩仰着头看数字，冷不丁的问，“周襄，你是租的公寓，还是买的？”
从办公室里出来joey十分疑惑，本来他以为开会主要是针对许欢哲的事，可最后连提都没提。还有，大老板一直都非常重视周襄，而资源方面却不是给她最好的，有种想让她红，又不想让她太红的感觉。
眼前车道一如既往的拥挤，joey不耐烦的按着喇叭，她的心情反倒很平静。
“啊？”
说完这句，郑温蒂将车门关上，按下钥匙锁车。
被悔婚的郑温蒂崩溃了一段时间，恢复元气后，就撂下一句话，“从今以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伦敦开始逐步降温了，一打开车门冷空气急急涌了进来，下了车周襄冷得一哆嗦，咬着牙嘶了声，裹紧了外套。
然而，在知道那男人是郑温蒂未婚夫的前提下，杨禾轩还给他妹妹牵线搭桥，过程中也没少推波助澜，关键时刻堪称神助攻。
这时，她掌心攥着的手机颤了起来。来电显示，初恋。
它有一双金翅膀，中间镶嵌一颗钻石，整个坠子还没有指甲盖大，小巧又精致。好像很适合郑温蒂，她想着。
许欢哲提这一句，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大众的视线，集中在免不了有粉丝骂他忘恩负义上。旧事重提，侧面表现原公司的手段卑劣。再把周襄拉下水，等于拉她的粉丝一起加入混战，不管言论好坏，能分散焦点就是成功了。
在周襄的时间里，现在应该是深夜，可因为时差的关系，车行驶在高速路上，窗外有一颗像咸鸭蛋的太阳，才落下一半。她打了个哈欠，眼皮上像有铅块，沉的要闭上。
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走路不看路，磕到了。”
他转身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还拖着个行李箱。借口找的还真牵强。
所以杨禾轩就算有再多的绯闻对象，下一个永远也不会是郑温蒂。这只是周襄以为。
周襄是大老板办公室的常客，joey作为公司骨干也是熟门熟路，两个人来时大老板在谈电话，他俩自然的坐到沙发上，用着桌上的茶具，泡起茶来了。
周襄的神色有了一些变化，垂下了眼帘。
周襄显然是个非常不懂得生活的人，从家具选择和室内装潢就可以看出来。七十平方的单身公寓，没有植物盆栽，更别说能有点多余的装饰，一眼望去就是白。
周襄正低着头看表，想起还有时差这件事，掏出手机来改了城市时间，再调手表。头等舱旅客就是好，地服人员连行李都提前帮她拎出来了。
惬意的躺上沙发，她抓过靠枕抱在胸前，握着果汁，拿起手机，有一条未读的短信。
隔了一会儿，他才轻描淡写的说，“你说的事实，那不算事实。观众想看到的，才是真相。”
他说，现在越是生活在繁华都市里的人，越不适合谈恋爱。节奏太快，每个人都很忙，谈婚论嫁就像吃快餐。从茫茫人海里选几个人，看看身份背景，或是比较经济实力，双方觉得合适就结婚过日子。
joey还要赶去片场，就让小陈送她回公寓，在她上车后还不忘提醒一句，记得看邮箱的剧本，晚上把下个月的日程发给她。
周襄垂着脑袋对joey挥挥手，连说一声再见的劲都使不出来。
终于，要让她转型了。小动作是接下了巧克力的广告，大规划是未来在剧本选择上不再考虑反面角色。
天空很清澈，干净的让人难以置信，远处跑道上有一架飞机正在缓缓起飞。
到达首都机场，北京时间是……
“大老板。”
说话的尾音伴随着他关上车门，在周襄的目光下他走到后备箱，拿出行李来。行李箱上还贴着托运的标签没及时撕掉，他是今天刚从伦敦回来，累得只想躺下休息。
在杨禾轩将车停稳后，正要解开安全带，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眼前，马上要从车前走过。
她愣了一下，往下拉了帽檐，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杨禾轩站在车门内，两手肘分别架在车顶和车门上，笑眯眯的对她挥了挥手。
于是，周襄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就是在刷卡的时候稍稍有点肉疼。
周襄倒向沙发，拉过毯子裹住自己。不管了，先睡一会儿再起来整理吧。
朱迪在短信中写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这一点请你相信，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但我欠你一个解释。如果你原谅我了，无论什么时候，记得告诉我。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偏白，墙根贴着黑黄相间警示纹。偌大的空间里，回响着车轮压过减速带的声音。
joey没想到这么准时能接到人，而且她还是大摇大摆的从vip通道下来。也好，省得被人拍到她回国了。
周襄懒得搭理他，摆正脑袋看电梯上方的数字，“又不是住在一起，有什么解释不清的。”
而是她都快忘了，那会儿悲伤郁闷的情绪。至于会这么快忘记的原因，要么是时间流逝太匆促，可距离分手到今天，还差四天才满一个月。要么是她确实没有太走心。
她说，“你搬之前怎么也不先打听一下。”
他笑说，“多多指教，我是一周前刚搬来。”
后半句是唱出来的，他还真是不忘歌手的老本行。
她浅浅的抿了一口橙汁，酸甜的味道触及舌尖，才点了信箱。
从她手里接过超市的塑料袋，周襄安抚着说，“我搬我搬。”
他直视前方，边挂档开车，同时说着，“我是让你看上面的内容，别等开会说这事，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给周襄留开口的机会，他接着说道，“你看，前阵子你绯闻闹得那么凶，好不容消停了点，万一又被狗仔拍到我们住在同一栋公寓里，那要怎么解释，跟他们说‘这都是缘分啊’？”
权衡之下，她不想说自己的坏话，所以只好责怪城市的节奏太快，用一天就能走完一年的路。
joey走出门时正好一阵风，从落地窗外吹起白色的窗帘，借着风力关门砰的一声响，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闭着眼伸手摸索到按钮，座椅靠背向后倾去。joey将调频节目关了，换成纯音乐，调低了音量。
他认真的想了想，点头。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有多浑浊，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如果周襄是大老板的女儿，不可能把她往里推。
joey瞥了她一眼，“you wish。”
一周之前，周襄在伦敦拍摄广告。
一个是绯闻不断却依然人气高涨的，当红小生杨禾轩。另一个是童星出道，总以清纯形象示人的，国民初恋郑温蒂。
一辆轿车正在倒进车位里，灯光滑过亮黑的车顶。
盯着窗外发呆了很久，直到飞机晃了一下，然后开始徐徐移动。她拿起手机，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看到信息发送成功，就关了机。
娱乐圈里的明争暗斗，很多是因为相互看不顺眼，或者是戏路相同怕对方挡道。但郑温蒂对杨禾轩的恨，是扎扎实实的仇，没有一点误会。
顺便震到电视墙上挂着的一幅，大老板亲自挥毫的‘百忍成钢’四个大字，咣当掉落在地。
周襄将平板放在腿上，两手平伸交握，再举到头上，用力的伸了个懒腰。
她的车就停在电梯房旁边，拐个弯，几步就到，“现在要上电梯啦。”
无意间吸引住她目光的是一条坠子，在玻璃柜中，放在黑色绒布上。
他回了一句，“谁搬新家挨门挨户的抄人水表啊？”
现在是有两部剧本主动找的她，已经发到她的邮箱里，但是角色的人物性格，跟她演过的相差无几。大老板的意见是都不接，让周襄去春秋影视制片的新剧，试戏女主。
看着她稍显错愕的表情，杨禾轩又认真的说，“是不是感觉缘分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