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错愕 秘密 遗失的美好
春果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樊音，她从没想过平时那个总是自信满满，看上去好像对什么都得心应手，又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樊音，居然也会露出这样软弱无力的神情！
怎……怎么了？打雷了吗？为什么我的脑袋里会这么吵？
“溃疡！我的嘴唇溃疡！放下来就会疼！”春果喃喃地解释。
随着几声草叶被踩踏的轻轻脆响，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地从大樟树小诺的树干后走出，站立在大樟树的枝叶投射下来的一片灰黑色阴影里，静静地出现在春果和樊音的面前。
春果爸爸困惑地轻皱了一下眉头，拧动把手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春果的人影！
“很快，萤火森林和人类最后决战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呢……”一阵沉默后，男生迎风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随风飞逝的树叶，神情忧伤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和人类之间的抗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现在终于到最后的时刻了……尽管凛说过，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可是为了保护我们最后的家园，萤火森林每一个居民都不会再这场决战中袖手旁观的，我们要奋力抗争。”
“咦？我……我是……”
“呵呵，樱桃妹妹，你还真是贪心呢……”樊音苦涩地笑了笑，优雅地轻抬起手指，继续在琴键上弹奏起来，清脆的钢琴声犹如拂过朦胧月色的夜风，清冷而忧郁，“最开始会答应做‘苍空凛’，是因为一个约定，如果我能以‘苍空凛’的身份陪伴你一个夏天，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抓住她！！抓住那个臭女生！！”
“喂，你是哪个班啊？看樊音王子的特辑这么入神，你是樊音王子的fans吗？”
春果惊讶地睁大眼睛，心脏彷佛被摁下了暂停键一般悬在半空，和她呼吸一起停滞了下来。
樊……樊音王子亲卫队？这家伙怎么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这副德行，处处被女生包围啊？
“嫉妒我？为什么？”春果抬起头不解地望着樊音。
“还……还好啦，我……我们是同学嘛，你当然会面熟咯！”
女生们一声比一声凶狠的大喊就像甩不掉的尾巴一般紧紧地跟在春果的身后，而且越来越近！
“战斗……不，不可以！”听见樊音和男生的对话，春果终于清醒了过来，她猛吸一口气，转身一把抓紧男生的胳膊，激动地望着他，“萤火森林不可以和人类战斗！还记得野草莓吗？就因为被污染的野草莓，学校就毁掉了一片树林，如果萤火森林在有什么侵犯到我们的行为，我们学校的那些人一定会把萤火森林全部毁坏掉的！”
她抬头注视着专注演奏的樊音，虽然之前在萤火中学，樊音一直都是自己的同桌，在上课的时候她常常侧过脸偷偷看他，可是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后，突然间感觉樊音的侧脸似乎和以前有许多的不一样……在樊音身上抹去了她对苍空凛的印象后，樊音那双和苍空凛同样充满灵气的眼睛，增添了几分苍空凛所没有的霸道和深邃，好像总是在酝酿着坏主意，同时却又流转着深沉温柔的眼神。他们有同样纤长浓密的眼睫毛，苍空凛犹如仙鹤舒展上扬的双翅般轻盈优美，而樊音的侧如同秋月下的夜风，飘逸而又让人触摸不定。同样笔直挺拔的鼻梁，樊音似乎显得比苍空凛的更加倔强。同样饱满美丽的嘴唇，苍空凛的像清秀美丽的粉红色的山茶，而樊音的侧如同明艳动人的月季。还有他们的皮肤，苍空凛像皎洁纯美的月色，樊音像晶莹剔透的冰雪，苍空凛散发着像初夏栀子花一般沁人心脾的香气，而樊音则犹如热烈绽放的玫瑰……
“春果啊，快出来，你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三天了，今天还不去学校吗？已经七点半了，你快迟到了！”
“没什么，我总不能让我可爱的‘表妹’一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啊！”苍空凛坏笑冲春果挤了一下眼睛，然后抬手掀起钢琴的琴盖，“难得樱桃妹妹来一趟明和中学，我就为你弹奏一曲，帮你压压惊吧！”
正当春果转过头再次朝樊音的照片望去，想要对他抱怨时，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在春果的身后响起，春果愣了愣转过头，发现两个穿着明和中学体育课运动服的女生正每人拿着一个羽毛球拍叉着腰打量着自己。
当春果从围墙上跳下来，她稍稍有些得意地怕两下手掌上的灰尘，猫着腰左右张望了一下。
樊音笑着冲春果眨眨眼睛，然后弯下腰将春果像骑士抱公主一般从地上抱了起来，不顾她的奋力挣扎，硬是将她放在钢琴前的座椅上，坐在他的身边。
“救——救命啊——苍空凛——不对！樊音——救命！！”
“不是你？”听见男生的回答，春果猛然一愣！
房间里依然没有回答。
“不、不行啦！我、我牙疼！这样才会好一点！”春果流着冷汗艰难地发声辩解。
“樊音王子，您怎么来了？！”
“我、我都想听。”春果毫不犹豫地回答。
“栀子花？”男生目光一怔，轻轻摇摇头，“不，不是我……我是不能离开这座山的。”
春果的话音还没有落，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在她的头顶上响起。
“春果，教导处马伯伯对你和苍空凛的惩罚是很有道理的，你不应该这样枢气。不管怎么样你还是一个学生，本来就应该以学业为主，不能老是去做一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我看苍空凛走了也好，最近你老是以因为他心神不定，我本来还打算去学校一趟，跟你蒋伯伯谈谈这件事情呢！”
在对春果大叫的女孩的提醒下，樊音亲卫队的队员们对春果开始了“火线追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老师在叫你们呢！”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因为一个约定？”春果喃喃重复着樊音的话，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抑制不住的火气，“这是你和谁的约定呢？那个人又为什么要你这样做呢？”
春果就像把自己关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一般，独自一人在心里喃喃自语，有些混乱地沉思着。
春果一怔，睁大眼睛讶异地看着男生，随着男生的回忆一起，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天……
樊音趁机一把拉住了春果的手，冲她使了个眼色，大步流星地带着她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苍……啊，不……樊、樊音？”春果望着眼前的男生，语气有些不确定。
“呵呵，你说呢？”
“咦？你？！”
“苍空凛……为什么……会死？”春果的声音像锯木时发出的声音一般干哑，而她也都从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难说出来的句子。
等等，他刚刚说……苍空凛已经死了……苍空凛死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那是谁？是苍空凛吗？光线太昏暗了，我看不清楚她的脸，可是为什么周围的空气变得这样忧伤？
“什么？！果然是她！！难怪我开始觉得她和画像里的脸那么像！”
春果一边在哇哇乱叫的女生们的身下挣扎着，一边在心里痛苦地抱怨，终于，她承受不住身体上的重量，难过地大喊起来！
看着照片上樊音在各种场合里的飒爽英姿，还有标注在照片下的他的辉煌历史，春果的心在胸口里不由得飞快跳动起来，她惊讶得嘴巴比张得比脸盆还大，几乎可以塞进一个西瓜！
春果沿路欣赏着明和中学的景色，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明和中学的宣传栏前面。
高个女生转头冲身后的两个跟班使了个颜色，那两个女生立刻走到春果面前，每人抬起一只手夹住春果鼓鼓囊囊的脸便往中间挤！
“樊音王子，这个女生竟然偷跑到我们学校来，一定是想偷袭您！请您务必要小心啊！”
春果茫然失措地伸手接过那只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地戒指，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着，手心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戒指上搜寻着苍空凛可能留下的任何一点点温度还有味道……
“吃我的！我的便当有红烧牛肉哦！！”
“可是樱桃妹妹，我们即使不这样做，萤火森林也还是会死去的，不是吗？”
“樊音……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春果强忍着心里的痛楚，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那你刚才怎么不疼呢？把嘴巴给我缩回去！撅得那么高，你以为自己是啄木鸟吗？！”
“那……真正的苍空凛现在在哪里？”春果顿了顿，有些紧张地问。
砰——砰——砰——砰——
当春果跟着樊音一路小跑到了一间练习钢琴的琴房里，春果就像快要散架的小面人一样，浑身软趴趴地顺着墙壁滑到了地上坐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奇怪，这孩子去哪了？已经上学去了吗？”春果爸爸困惑地环视着春果的房间，担心地喃喃自语。
这时，另一个女生在宣传栏不远处响起。春果惊讶地转头望去，发现那天晚上碰见的那两个女孩，此时正一边跟高个女孩打招呼，一边朝她们走过来！
这么多年一直送她栀子花的人不是他，究竟会是谁？
一路上，樊音没有说一句话，异乎寻常的安静，而春果的心里则已经乱成一团，紧张、激动、兴奋、困惑、担忧、害怕……各种复杂的情绪就像是一股脑倾倒进清水里的颜料一般，互相晕染和纠结在一起。
“对你撒谎，有三个原因，你想听哪一个呢？”樊音喃喃地说着，看向春果的目光似乎在不安地微微晃动。
樊音轻轻揉了揉春果的头发，向她投去一个鼓励和安慰的微笑。
“你、你做什么？！”春果涨得满脸通红，心就像失去了控制的野马，在胸口狂奔！
“为了救一个人。”男生轻声地说着，声音低沉得就像是山脚下的泥土。
噗通。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一片苍茫，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悲和喜，没有困惑没有忧虑没有担心……什么都没有，她的世界里此时除了自己那副沉重的躯壳，只剩下整片一望无际的苍白。
因为明和中学距离自己家比较远，当春果好不容易地走到明和中学门口，校园里已经响起了一阵清脆的上课铃声。
“是的……”男生的目光中充满了歉疚，“樊音，很抱歉，大概是我让你误解了……我的心愿就是帮苍空凛完成他未了的约定。”
想起电视剧里的武林高手用剑把大西瓜大卸八大块的场景，春果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背脊上的冷汗将她的衣服都浸湿了！
虽然我知道樊音这个家伙念书和体育全能，可是没想到居然厉害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天才儿童嘛！！可是……平时我也没怎么看他念书啊！难道他长了两个脑袋吗？！
“啊……惨了……”
“樱桃妹妹，凛为了救掉下山崖的黑明山，结果连自己也遭遇不幸……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我把它交给你。”男生说着，步履沉重地慢慢走到了春果的身旁，将那只精致的草戒指递到了春果的面前，眼神中流露着如夜般深沉的哀伤，“抱歉呢，樱桃妹妹，本来凛在戒指上装饰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可是过了这么久，小花已经枯萎了……你和凛最后的心愿，我无法帮你们实现了……”
男生轻叹一口气微微低下头，彷佛沉溺进了深深地水中一般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发出了一声沉重而幽怨的叹息声，“苍空凛……他已经死了。就在和你分别的那一年。”
曾经那么善良的苍空凛，那么健康的苍空凛，和我约定做一辈子朋友的苍空凛，和我约定十年后的今天举行完婚礼的苍空凛……他怎么会死？怎么可能会死？
“这首是贝多芬的《月光》，是他在和私奔的恋人阴差阳错失散后谱的曲子。”樊音一边继续弹奏着乐曲，一边轻声回答。
男生似是而非的回答让樊音陷入一阵茫然和沉思。
“咦？啊……”春果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有些惊讶地望着樊音轻声询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约定具体的日子……”
完蛋了，如果被她们两个看见身份不暴露才怪呢！
说完，樊音向女生们笑着挤了挤眼睛，女生们立刻像中了迷幻术一般“啊”声一片，一个个眼睛发直地望着樊音，头顶上不停地冒着梦幻的粉红色肥皂泡！
“樱桃妹妹，你很沉默呢。”樊音朝春果看了一眼，嘴角勾勒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微笑。
樊音的手指突然在琴键上用力地弹奏了四下，钢琴发出四个和刚才的旋律极不和谐的声音，然后在最后的一个声音中戛然而止。
“樱桃妹妹……你已经忘记我了吗？”
“……”
“咦？！樊音王子，您没有带便当吗？！我的给您吧！！”
一声彷佛从遥远的云端传来，在春果的耳边回响，并渐渐变得清晰。
此时，遮挡住月光的云层在天空中慢慢地滑过，清朗的月光重新垂洒下来，照亮了山顶上的一切。
听见高个女生的话，两个女生交换了个眼色，再次对春果“用刑”，用力地把春果撅起来的嘴往回塞！
“我的我的！樊音王子！请吃我的便当！！”
重重迭迭地压在春果身上的女生们，听见樊音的声音，一个个就像听见了命令的小狗一样飞快地站了起来，目光闪闪地望着樊音，拚命地摇动着尾巴。
“呼……”樊音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搭在琴键上，像是被撕去了最后的一层伪装，显得那样的脆弱而又无力。
时间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自从那天晚上昏头昏脑地离开了体育室后，日历就像被按了快进键一般，亦喜爱子便翻过了一个星期！
夜风哀叹着从树林上空飞过，大樟树小诺和萤火森林幸存的树木彷佛也在为那个年轻而善良的生命哀悼一般，轻轻颤抖着枝叶，发出一阵阵哀伤的悲鸣。
樊音的话音落下，他稍稍活动了一下修长的十指，便开始在钢琴黑白分明的键盘上流畅而熟悉地弹奏起来了。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是苍空凛……还有，你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全都是谎言吗？”
“特别日子？嗯，今天是春果被停学后上学的第一天，今天晚上等她回来，得好好地给她上一课。”春果爸爸说着沉沉叹了一口气，反手关上了春果的房门，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这不能怪你……”男生并没有因为春果的困惑不解做出更多的解释，他只是无奈地轻轻笑了笑，声音就算是微风吹过大樟树树梢时发出的温柔响声。
被逼无奈，春果鼓在嘴里的气就像被放气的气球一样全都跑了出来，而春果则顺势高高撅起了自己的嘴巴！
苍空凛，被退学了。
阳光灿烂的星期四早晨，在一个整洁的住宅小区里，春果的爸爸轻轻叩了叩一扇贴着卡通海报的门，担忧地轻喊着。
“喂，有什么好笑的？”见春果独自窃笑，高个女生有些不快地皱紧眉头厉声责问，“不管你是哪个班的，既然你仰慕樊音王子就必须遵照我们樊音王子亲卫队定下的规矩，看王子照片的时候，脸和照片的距离必须保持在二十厘米以上，你刚才已经大大地低于这个距离了！这是对樊音王子的亵渎！”
该死……这些女生以为自己是五指山吗？干嘛都压在我身上来啊？！
苍空凛……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回来了却不愿意与我见面？为什么要让樊音代替他来实现我的心愿？是不是这几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或是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
春果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自己有些混乱的情绪。
樊音飞快地打量了一下春果，脸上露出一个清晨阳光般清爽而又灿烂的笑容。
“别说了，快点抓住她！！”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一周，萤火中学的许多同学，尤其是女生，仍然无法面对这个现实，每天愁容满脸，就像被噬魂怪吸去了所有的快乐一般。
“去上学了才怪！”春果妈妈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在身前的花围裙上习惯性地擦拭着，眼睛瞟了一下春果房间墙壁上的牛皮挂历纸，看见在五月三十日这个日期上，被红色彩笔精心花了一个桃心，旁边还小心翼翼的留下娟秀的笔迹——“小诺十周年”，她的嘴角露出一个一切了然于心的笑意。
春果的心跳在渐渐地加快，望着大樟树下那个渐渐变得清晰地人影，视线也因为震惊而在激烈地晃动着！
咚！咚！咚！咚！
“抱歉，看来事情只能这样了。我没有完成我的承诺，那颗种子我可以不要。但是，请你出来和春果见一面，让她一直被瞒着，不是太残忍了吗？”
“樱桃妹妹，今天你冒险来明和中学，是来找‘苍空凛’的，是吗？说起来，今天可是你和苍空凛的大日子，你们十年前约定，要在今天举行完那场没有完成的婚礼呢。”
“她！！是她！！她就是江湖追杀令里说的那个女生！！那天晚上我们就是看见她和樊音王子在一起！！”
“樊音王子亲卫队……”听见高个女孩自报家门，春果喃喃地念叨了一遍，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像被牛皮绳绑住了一般猛地一紧！
春果和樊音一起走到大樟树小诺的旁边，樊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春果则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般，睁大眼睛有些紧张地观察和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眼神中透着一丝焦虑和茫然。
“奋力抗争？你的意思是……要和萤火中学战斗吗？”樊音似乎明白到什么，无比惊讶地望着男生。
噗——
春果已经连续跑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累的精疲力尽了，突然，她的脚尖提踢到了一块石头上，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扑倒在了地上！
几秒钟过去，房间里悄无声息。
“你不是……苍空凛？”春果一愣，眉头像是被风干的湿纸片一般皱成一团，思绪彷佛突然掉进了一个黑黢黢的陷阱里，让她有些茫然失措。
“抱歉呢，樱桃妹妹，我不是苍空凛……”
听到这里，春果因为震惊而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脸颊早已经布满了泪水。
“啊，抱歉……那个……这首钢琴曲叫什么名字？很、很好听呢。”春果怔了怔回过了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感觉有些紧张，彷佛此时坐在她旁边的，不是那个和她同桌过一个月的男生，而是一个熟悉地陌生人。
“樊音，你来了……樱桃妹妹，你好吗？”人影轻声地开口，声音就像被夜风一般虚无缥缈。
安静……安静……
“……春果？春果？”
“谁说她这样就考不上大学了？我教的学生有哪一个不是成龙成风啊？比你教的那些书呆子学生强多了！”春果妈妈说着，嘴角突然露出一个贼笑，“我看你啊，不过是吃醋而已。女儿不过有了一个关系不错的男性朋友，你就不开心成这个样子。万一以后春果真的嫁人了，你还不哭成泪人啊？”
当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樊音再次以“救命恩人”兼“优秀生”的身份把春果从家里接了出来，二人一起并肩朝茂山山顶走去。
忘记？……听见男生的问话，春果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俊美的男生。
春果一愣，赶紧鼓起了腮帮子，呵呵地傻笑起来。
“苍空凛……为什么只要是你在的地方就这么危险？女生们一个个像吃了迷|药似的为了你喊打喊杀的……这是你的罪过！”
“竟然斗胆闯到我们学校来，让她永远都走不出明和中学的大门！！”
“你又怎么了？”高个女孩问。
“你怎么没有穿校服？而且看你好像很面生……”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像麦秆一样高挑纤瘦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春果一看见她立刻联想起萤火中学苍空凛护卫队的队长，如果她们两个并排站在一起，好像刚好可以凑成一个“10”！
“呵呵，抱歉呢，樱桃妹妹，我不是苍空凛，我是樊音。”樊音站在旁边，声音有些酸涩地说笑着，“还有，这里之所以会变得危机四伏，那是因为来这里的是你——春果。现在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正在嫉妒你呢！”
一个个清亮的音符仿若月光下潺潺的溪水，灵动优美的琴声在琴房里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让春果不知不觉间便陶醉其中，心情果然一下子便从刚才的大追杀中放松了下来。
不记得……我实在想不起来，除了那天在山坡上见过面，我们还曾在什么地方遇见过……春果暗暗想道。
惨了！这些女生就是对我下江湖追杀令的家伙！万一我在她们的老巢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而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天空明明阳光明媚，可是在萤火中学的上空，却整天囤积着犹如一团团灰头土脸的棉花般厚重的乌云，让整个萤火中学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春果静静地欣赏着沉醉在音乐声中的樊音，不知是因为琴声过于动人，还是因为眼前这如梦如幻的迷人景致，春果感觉脸颊一阵阵发烫，在胸口快速跳动的心就像油门踩到最底线的跑车飞快加速！
“你……是苍空凛？”春果的声音颤抖着，就像被震荡的水波。
“樊音，樱桃妹妹，谢谢你们。”男生感激地看着春果和樊音，声音轻柔地说，“你们已经为我和凛，为萤火森林做了许多的事情……你们努力地保护着萤火森林，让我相信了凛的话，人类和我们的确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只是，在更多的人类学会与大自然互相尊重、互相爱护之前，人类和大自然之间的悲剧将会一直继续下去……”
樊音的话就像一根锋利的针，狠狠地扎在了春果的心上，让春果感觉一阵钻心的疼。
樊音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春果，眼中闪过一道一切了然于心的光。
两个女生中其中一个看见春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愣了短短的一秒钟后，她举起手直直地指向春果，像是发现了国家间谍一般激动地大叫！
“啊哈哈哈！谢谢大家的好意！今天就不必了，我的表妹来一趟不容易，刚才还被你们集体追杀，估计现在已经吓坏了！为了不让她觉得她的表哥正身处在一所混乱无礼的学校，今天我得好好陪陪她呢！各位，失陪了！”
春果酸溜溜地想着，目光向下移动，突然间，她的眼神一凛，瞬间被一张贴在海报上的一张张照片吸引了——
今天我不是为了玩才故意逃学的，那天晚上樊音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第二天学校便公布了对我们的处分通知，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在萤火中学。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他已经回明和中学来了，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找到他向他问清楚，究竟为什么要冒充苍空凛对我说那些话，为我做那些事……他说的和他做的，究竟哪些是虚假的，哪一些又是真实的……还有，真正的苍空凛，究竟在哪里？
看见宣传栏上贴着一张偌大的海报，春果的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轰隆隆隆——
“可恶——居然想污染我们纯洁的樊音王子！大家不要放过她！！”
想象着两个女生站在一起凑出来的人体数字，春果忍不住突然笑出了声。
夜风拂过，萤火森林里一片寂静，只有树叶在风中互相摩擦发出彷佛耳语般的细响，还有春果胸口紧张而有激动的心跳声，在清冷的空气中回响。
可恶……虽然我对自己的体力很有信心，可是被这么多人追，再加上对明和中学的地形不熟悉，迟早会被他们抓住的！还有，刚才那个瘦高个女生居然说我和画像上的那张难看的马脸长得像！究竟哪里像了？！可恶——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她评评理！！
“樊音王子！请你务必往后退！这个女生想来纠缠你，已经被我们制伏了，您不用担心！”
“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面熟啊？”高个女生突然察觉到什么，米奇她那双想加布尔一样肿肿的眼睛打量着春果。
春果一愣，抬起头往上看去，发现一个帅气得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男生，正用一根手指顶着一个飞快旋转地篮球，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想到这里，春果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她左右看了看，最后走到栽种在明和中学围墙旁的一株大梧桐树后，在梧桐树粗大树干的掩护下，轻松地爬到了围墙之上，翻身溜进了明和中学的校园里。
“别急，我们先继续讨论完‘樊音’的事情好吗？”樊音看了春果一眼，轻声地说道。
“各位，看来是你们误会了呢！我看见宣传栏上的‘江湖追杀令’了，本来打算今天就找个时间去跟亲卫队的各位扪解释清楚，可是没想到樱桃妹妹却先找过来了。”樊音说着，抬起一只手怜爱地揉了揉春果乱蓬蓬的头发，“其实她是我的远方表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一直都不错！今天她是专程来给我送便当的，因为今天造成我出门太急，忘了把便当放进书包里。”
明和中学是一所被规划得像苏州园林一般精致漂亮的学校，到处都是人工假山和流水，还有一片片幽静的竹林。
“你！你真是……嗨！”春果爸爸烦闷得就像充满蒸汽的水壶，无奈地用力瞥了春果妈妈一眼，可是很快他便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这一次就由她去吧。我听说，再过几天，萤火中学就要举办修建新体育场的奠基仪式了。毕竟那座山上有春果和那孩子的许多回忆，现在茂山彻底消失了，那孩子一定会很难过……就让她用自己最想要的方式度过这段时间吧……”
听见最后一句话，女生们自动忽略掉了樊音最开始帮春果的解释，纷纷激动地向樊音涌了过去。
该死！这究竟是谁话的素描啊？也画得太——惨了吧？！不用多想，这个追杀令里说的女生一定是我，可是这个画像画的究竟是个什么东东啊？！马吗？而且看上去还是一批发|情的母马……就这种画画的水平还有脸出来献丑吗？这张脸哪里像我了！！
纤瘦、单薄的身材，俊朗灵秀的容貌，还有闪烁着点点忧郁光芒的眼睛……是他！是那天撑着大大海芋叶的男生！是那个在树下救过我的男生！是那个帮我在头发上装点漂亮的野花的男生！是那个在小溪边叫我“樱桃妹妹”的男生……是他，原来是他！虽然那天在小溪边，心里一剎那有过这样的推想，可是没有想到真的是他！他才是真正的苍空凛！！
彷佛条件反射，听见上课铃声春果心里下意识地紧了紧，可是想起苍空凛……不对，应该是樊音的脸，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你不是苍空凛？”对于男生的解释，似乎连樊音都感觉到意外。他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声音中的疑问一点儿都不比春果小，“可是我们那天在山上相遇的时候，你不是告诉我，你有心愿未了，要我以‘苍空凛’的身份去见春果，帮你完成心愿吗？”
然而此时大樟树下的男生却沉默了，他的神情变得忧伤，一双晶莹透亮得浸润在水中的黑水晶般的眼睛，透着不安悲伤的光。
男生的话让樊音和春果无力反驳，他们激动的情绪就像被浇熄的火焰冷却了下来，两人怔怔地愣在那里，陷入一阵痛苦的沉默。
“除了那天在树下你救了我……我想不起我们还在哪里见到过，对不起。”
“呵呵，和苍空凛完成十年前的‘婚礼’不是你贴在大樟树上的一个心愿吗？”樊音用力敲击了几个音符后笑笑地说，“我答应过要帮你实现心愿，当然要知道完成这个心愿的时间。只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再是‘苍空凛’了，而是樊音，所以我也没法再帮你实现愿望了呢……”
春果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曾经的誓言在她的脑海中空洞地回响，曾经和苍空凛相处的一幕幕画面像是电影的快进镜头一般在她的脑海里飞快闪现。
“咦？樱桃妹妹，你在叫我吗？”
因为只顾着思考怎么样不被那两个女生发现，春果全然没有察觉到，站在她旁边的两个女生已经将她们的手放下，而春果的脸也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接着，他转过头望着大樟树，轻声地呼喊起来。
“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樊音转头冲春果笑了笑，然后注意力再次回到钢琴的琴键上，彷佛为了配合他此时的心情一般，飞快地弹出了一串难度极高的音阶。
而当他们走到山顶上时，月亮已经升上树梢，皎洁的弦月彷佛也有些紧张似的，用一丝淡淡的云彩稍稍遮了住它的脸，默默地伫立在半空中，凝视着山顶上是我一切。
“什么啊！今天是你女儿的——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她一定是去找那个男孩子了，回去学校才怪！”
是樊音！可是又有点不像樊音……和萤火中学的樊音比起来，他的发型似乎有些改变了，以前温顺流畅地耸拉下来的发丝，现在正桀骜不驯地在头顶上毫无规则地翘起，让他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帅气和不羁。传在他身上的不再是萤火中学夏季的白色校服衬衣，而是一件浅蓝色的长袖衬衣，一条深色的领带松松地系在他的胸口，让他像正拂过他发丝的风一般随性而飘逸。
“嗯……问你？什么？！”春果爸爸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就像是弹簧似的猛地弹了起来，瞪大眼睛外星来客般望着妻子，“结婚十周年？！你有没有搞错，我们的女儿春果还是个高中生啊！而且她刚刚才被学校处罚还不够吗？现在居然还逃学搞什么结婚纪念！！她到底还想不想念书？！！”
“我可以问一下，你和苍空凛究竟是……什么……”樊音有些艰难地控制着自己难过的情绪，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诠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好像和我们有些不同。”
“难道……每年夏天，我桌上的栀子花也是你放的吗？那天在夜市，我被一个栀子花香味的人救起，那也是你吗？”春果的声音干哑而苍白。
啪啪啪啪啪！
“你这个死脑筋。”春果妈妈无奈地瞥了春果爸爸一眼，“现在的孩子们和我们小时候可不同，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自尊，孩子小的时候多受些挫折，多经历些事情绝对是好事，我们当父母的不应该逼他们去做我们觉得对或错的事情，一味指责他们，而是应该引导他们，教会他们对事情对错的分辨能力！再说了，十年前我们春果和那个叫苍空凛的男生在山上的约定，本来我还挺介意的，可是上次看见苍空凛这个孩子觉得挺不错！他们多接触不见得是坏事。”
“我和凛，是萤火森林最忠实的居民。”
“那……你究竟是谁？”春果急不可耐地追问。
男生淡淡的笑了笑，目光有着人类所无法企及的空灵。
追在春果身后的女生见春果倒在了地上，一个个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跳起来便朝春果扑了过去，将春果牢牢地压在身下！
春果妈妈笑着用手里的锅铲敲了一下丈夫的脑袋。
春果抱着书包，像被发现的过街老鼠一般到处逃窜着，而她身后喊打喊杀的队伍慢慢变得越来越壮大了！
看见这个追杀令，春果的额角汗如雨下，然而当她看见另附在通缉令之下的那个“罪恶女子”的画像时，她两脚一软，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叮铃铃铃铃——
“不见得是坏事？！！”春果爸爸激动得几乎把天花板都掀翻了，“你就是这样教育女儿的？！你也是这样教育班上的的学生的？！她现在不好好念书，万一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喂，你鼓着腮帮子干嘛？把嘴巴里的气放掉！”高个女生不高兴地瞪大眼睛，厉声命令春果。
春果似乎连转头看一眼旁边正焦急呼唤她的樊音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稍稍侧过头示意了一下樊音，她已经回过神，然后颤抖着地转过头望向大樟树下站着的那个男生。
“是……是这样吗？”春果喃喃地问，想起宣传栏上，樊音像那历史课本年代大事表一般一长串的各种荣耀，心里就不由地再次发出一声感叹。
正当春果父母在家里争论地不可开交，就像春果妈妈所推测的那样，春果正背着书包从一辆公交车上走了下来，然而她此时站在的却不是萤火中学的校门前，而是明和中学的校门旁边！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啪啪！
“忘记了吗？今天是春果的特备日子呢！”
春果流着冷汗暗想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随意地朝贴在这张华丽海报旁边的一张通缉令一般惨白的海报上飘了过去——不过，这张白海报居然还真的是一张通缉令啊……
叩叩叩！叩叩叩！
在黑洞洞的宣传栏上，一张和萤火中学的女生们脸色一样苍白的海报，惨痛地向大家宣告着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春果揉了揉被女生们几乎压扁的背脊，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望着樊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