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夜楼
宋铻垂眸睨了他一眼,并没伸手搀扶,只淡淡问道:“世子殿下怎么也在此?”
顾长欢干笑两声从地上爬起来,神色不大自然:“有点儿误会。”
接着他磕磕绊绊将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当然,省略了自己教唆跑堂下药的事,只含混不清的将脏水往傅衍他们身上泼。
宋铻静静听着,眸光轻飘飘的掠过神色坦然的傅衍和他身边站着的冷峻少年,心里已有了判断。
他往前走几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让被下药的跑堂直露在宋铻跟前。
这会儿跑堂神智已经完全迷失了,酡红着脸不住地地上扭动身子,嘴里喘着气呻吟。若不是被人按着手脚,还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丑事。
宋铻嫌恶地转开视线往回走:“不就是个下堂伙计,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人不没死,喂下解药便罢了。”
话音落时,宋铻正巧走到燕霜寒身侧,目光望向外面银玄交织的士兵,语调浅淡:“我们还有要事,就不必耽搁了吧。”
燕霜寒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刚刚不过是吓吓顾长欢罢了,谁知道顾长欢这么没脑子搬出他的王爷爹来压他。本来他还愁怎么体面又能出气的收场,现在刚好,不用麻烦了。虽说没坐实罪证,但刚才顾长欢那屁滚尿流的模样还是挺解气的,反正他有的是法子让顾长欢抬不起头来。
当即挥手收了阵仗,跟上宋铻,临到门口回头冲傅衍笑道:“傅少,今儿晚上来万香楼,我请你喝酒压惊啊!”
傅衍弯了弯唇:“万香楼的酒不够味儿,去不夜楼喝烈云烧如何?”
燕霜寒无所谓地摆摆手:“只要有姑娘有酒,哪儿都成!”
话音没落人便走出了视线,只留了三名神策军处理后续事宜。
顾长欢看着面容冷峻的神策军,自知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机会。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更别说报复这两个不顺他意的人,当即带上家丁和跟在身后混的纨绔狼狈的往外逃。
路过傅衍身边时,他不甘心地回头瞪过去,从牙缝中挤字:“别让本世子再看见你!”
傅衍坦然回望点了点头,他还不想再看见这蠢货呢!
折腾了这么一出,傅衍半点要逛的心思都没了,干脆带着顾卿华直奔不夜楼,有些事还是派人来做更方便。
顾卿华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边,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傅衍看宋铻时不自在的表情。那种仓皇,连对着燕霜寒也不曾表露过。
傅衍以为他还在因顾长欢而心有郁结,便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放心,他做过的那些事我都会替你讨回来,你只需要暂时忍耐相信我就好。”
顾卿华抿了抿唇,知道他指的是镇北王帮着宋昭里篡权夺位杀他父亲一事。眸色暗下来,他道:“我的债我自己讨,倒是你……”
话到一半,顾卿华没说出口,垂了眼睫将复杂目光遮掩。
“怎么?”傅衍不明所以。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若真进了行知学府,恐怕还要与顾长欢碰面,他就在行知学府读书。”顾卿华淡淡道。
傅衍暗道一声倒霉,他对行知学府是志在必得,怎么可能因这么个蠢货就放弃计划。但和这么个老鼠屎同在一个学府也不是办法,就算他们刻意避着,也难保顾长欢不会来找茬。
顾卿华用余光打量他纠结的面容,想了想又宽慰道:“也不必太过担心,顾长欢两年前入的学府,和我应该没什么交集。”
傅衍回过神,行知学府创立以来每年春日收取学生,跟现代学校一样设了分级制度,以将不同年份招收的学生区分开来施教。
最初一年进的是墨阁,接着通过每年的考核依次进入文馆、书博院,最后是太渊阁。按照男主这说法,顾长欢就算考不进书博院也起码得在文馆,跟他一个初入墨阁的确实没什么交集。
可行知学府分级的规矩主要是在文策武略上,雅艺雅乐这种相当于选修课,谁想去谁去。男主是能免于骚扰,可他呢?
傅衍越想越郁闷,之前也不是没去过好男风的小世界,怎么从没遇到过这种人?他现在这张脸跟自己原本的脸极其相似,按理说应该比不上之前那些艳丽妖冶的脸,怎么还会招奇葩?
他皱着眉用手指搓着额心,懊恼地嘟囔:“你说是不是因为这朱砂招人啊?我要不拿脂膏给它盖住?”
闻言顾卿华抬眸瞥了他一眼,樱唇微翘,眉宇轻蹙,含情目中似是汪着澄澈荡漾的秋水,委屈巴巴地看过来,欲语还休。
挪了挪目光,顾卿华压低了声音,不知是问是叹:“表哥真觉得,是因为朱砂吗?”
“啊?”
傅衍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刚准备追问却听他轻轻开口:“到了。”
傅衍顿住脚步,龙飞凤舞墨底烫金的匾额映在眼前。这是他在帝京最大的依仗,是原身父亲所创,由宴寒池打理,探听各路情报,还养了暗卫死士帮他做些隐蔽的事。
当然,为了救顾卿华,那些死士几乎都殒命在搏杀中,现在不夜楼还剩下哪些人,傅衍自己也不知道。
“表哥在想什么?”顾卿华看出他略有踌躇,开口问道。
傅衍笑着摇了摇头,抬步垮了进去。
和万香楼这帝京第一楼的富丽堂皇不同,不夜楼看起来要低调的多。
八宝六边的三层小楼,正当中设着同样六边形的乌木台子,与宾客雅座用水带隔开。水带上晃着一圈莲花形状的金灯,将未点主灯的舞台映的暧昧模糊。虽说不够华贵,但胜在精巧雅致。
此时午后,不夜楼尚未开门迎客,洒扫的小侍女不认识傅衍,好奇地过来问询:“二位公子怎么此时过来?晚些华灯上了才好看。”
傅衍弯了弯唇,正准备解释,一道清越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是我们公子。”
小侍女“呀”了一声,慌忙退下。
傅衍和顾卿华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青衣女子正沿着楼梯缓缓而来。
素面雪白,未施粉黛的脸并不多惊艳,却生着一双极透极媚的瑞风眼,眼尾上勾,狐狸般狡黠惑人。脸上惯有的神色寡淡寒凉,只在瞧见傅衍时才微微沾上了暖意。
“寒池见过公子。”她浅浅行了一礼。
傅衍循着记忆中原身的惯有反应淡淡“嗯”了一声,问道:“交代你的事办了吗?”
宴寒池点头:“公子放心,久良久忠都去了,定能帮您寻来最好的云雾银针。”顿了顿,她侧眸看向顾卿华,“这位就是,公子现在的表弟吧?”
顾卿华抿紧了唇,宴寒池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短短一瞥他便下意识觉出这名女子对他释放出淡淡的敌意和不喜。
傅衍也发觉了这点,但他实在没法推敲出宴寒池和原身对男主的敌意缘何而来,只得稍微侧身挡住顾卿华:“去飞雪阁说吧。”
不夜楼二层三层都是包厢,六面环对,包厢上各有牌名,飞雪阁就是原文中他们密议要事的地方。
乍看上去和其他包厢并不不同,实则在三个通间中留了极小的暗室和直通楼后小街的窄梯。门窗也都做了特殊处理,就算有人贴耳倾听,也听不到里面讲话的声音,很适合傅衍密谋一些坏事。
宴寒池为他们沏了茶,热气袅袅间轻声问:“公子若非要事从不进不夜楼,可是因为镇北王世子忧烦?”
傅衍微微一愣,刚发生的事儿,他人还没到宴寒池就知道了?这消息灵通程度还真是,让人惊喜。
“这都是小事,主要得给燕霜寒个能说事儿的地方,那个万香楼,里里外外眼线太多。”傅衍答道。
宴寒池黛眉微蹙,沉吟片刻道:“那公子又知道燕将军为何明知万香楼尽是眼线,还要在里面呆着吗?”
肯定是里头有让他牵肠挂肚的美人呗!
傅衍心里半是玩笑的想着,唇角还没翘起来猛然发现不对。
燕霜寒身边从来是莺莺燕燕一大堆,换来换去,没说对谁特别上心,也没说对谁有什么特别的。原文里虽然没明写,但他应该对女人没那么大兴趣。
“因为他是燕家长子,是神策军的大将军,也是兖州留在帝京的人质。”顾卿华淡声道。
这么一讲傅衍瞬间明了,和宋昭里这备受帝王信任,风沙里苦战的雍州大将军不同,兖州的燕军主要对抗海上倭寇,手握重兵的同时掌管兖州湾海运往来。有兵有钱有声望,这样的家族必定为帝王所忌惮。
而随着燕霜寒成长起来军功日盛,帝王赏无可赏,只能明升暗降,调他来做这神策军大将军禁锢在帝京以牵制兖州燕军。
看门养马也好,花天酒地也罢,都是为了龙椅上那位放心,也难怪神策军不受器重。
想到这儿,傅衍不由有些疑惑:“那这么说,他是因为你家的缘故才这么憋屈,你算他半个仇人,怎么关系还这么好?”
顾卿华瞥了傅衍一眼:“都是困兽,同病相怜罢了。”
傅衍噎了噎,合着这世界的现实情况和原文里写的根本两个样。又是人质又是困兽,搞这么复杂,还真是有的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