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万香楼
顾卿华背上的伤愈合的很好，加上傅衍每天坚持给他涂玉露膏，浅些的刮伤已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但由于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却让他着实虚弱了许多，入冬后风又大，傅衍担心贸然带顾卿华出门会真让他染上风寒，便一直拖着让他在屋里养身子，等到觉得他身体彻底好了带他出门已是大半个月后。
这天恰巧是腊八，宋昭里改了年号国号，又颁了一堆新政大赦天下，帝京很是热闹。到处都有传颂的戏台子，街巷里跑着的小孩嘴里也唱着有关新帝事迹的童谣。
傅衍不由看了眼身边走着的顾卿华，被修饰过的眉眼平静淡漠，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绪。
察觉到他的视线，顾卿华微微挑了下眉：“这么看我做什么？”轻轻一嗤，他道，“不是以为我会悲痛欲绝露出马脚吧？放心，我没那么没用。”
被戳破的傅衍干脆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玄色。”
这身衣服是他为顾卿华量过体后让宴寒白到店里定做的，按照原文中男主惯穿的颜色和样式制衣，穿在他身上果然和衬。就这么淡漠骄矜的走在人群中，哪怕脸上的妆容遮掩了容貌，哪怕他只是个小小少年，也能辨出以后会是怎样的玉人风姿。
听他这么讲，顾卿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抿了抿唇不再作声。
万香楼和不夜楼都在绮香坊，和东市被一条细长的杨枝河隔开，是帝京最繁华的地方。河上常年飘着花灯画舫，夜色里望过去，水波光转，星火交辉。坊中更是热闹繁华，花楼酒楼灯火通明，笙歌妙舞整夜不歇。
顾卿华曾经听燕霜寒说过很多次这个地方，在他口中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温柔乡。真踏进来，闻着那股脂粉混着香酒的味道，顾卿华本能的感觉到厌恶。
可身边的傅衍和宴寒白倒是一副乐得自在的模样，皱了皱眉，他便将厌恶感压下，学着傅衍的样子步履轻快的穿梭在熙攘人群里。
万香楼在绮香坊正当中，明珠般被周遭各个酒馆花楼拱在中央。傅衍跟楼下跑堂说了声，不多时便有副将下来接人。
燕霜寒正在自己的雅间里歪在美人塌上听曲儿，瞧见他们进来，忙招呼人伺候。
万香楼的姑娘个个都是机灵的，当即鱼一般滑过来准备搀扶站在当中的人。
傅衍最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从前在小世界里遇到女主也是能躲则躲，当即拼命摆手以示拒绝。姑娘们根本不吃这套，依旧说笑着往跟前贴。
“没看到我表哥不情愿吗？”一旁的顾卿华冷冷道，少年清澈的声音加上变声的一些喑哑，格外好听，语调却冰得吓人。
姑娘们被他吓了一跳，讷讷地收回手，有些发怵的避开顾卿华冷厉的眼神。也是奇怪，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怎么冷起脸来这么吓人。
“都下去吧。”燕霜寒坐正身子挥了挥手，站在顾卿华身边的姑娘几乎的逃也似的下了楼，原先坐在屏风后面弹琵琶的姑娘也抱琴退了下去。
燕霜寒目光在顾卿华身上转了一圈才看向傅衍：“你这表弟还挺厉害的，当时病着可半点儿没瞧出来啊。”
傅衍干笑两声，走到他跟前坐下：“在家惯的了。”
顾卿华也收敛起自己目光，同宴寒白一起跟过去坐下。燕霜寒叫人添了酒菜，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傅衍扯着。席间偶尔也会看向顾卿华，问些他们家中的趣事，顾卿华也按来之前和傅衍商议过的从容应答。
一整晚都没出什么岔子，但也没有什么能帮男主试探燕霜寒的机会。
傅衍一时不知道该喜该忧，转着酒杯发愁。虽然这样下去他就还是男主身边唯一的盟友，涨亲密值就是时间问题，可男主如果不跟燕霜寒对上暗号，谁来帮他们出帝京。不出帝京后面的剧情还怎么触发？
虽然这个作者写到后面写崩了，但不得不说下一步去青州的安排的确是当下情况的最优选择。
一来可以让男主安心成长到十八岁，再回京时相貌已和幼年相去甚远，就算站在宋昭里跟前他也难认出来；再者青州挨着帝京方便打探帝京情况；最最重要的是，男主在青州有机遇，能结识一帮后来对他有利的人。不去还真不好完成复国大业啊！
正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制造点两人独处的机会，忽地听顾卿华问道：“将军也喜欢这种小玩意儿？”
傅衍抬眸看去，扫了眼就笑了。他手上拿了个玳瑁制成的九连环，极为精巧，在烛光下透着琥珀般的光泽。
原书中男主也是用了串九连环来试探燕霜寒会不会帮他，东西送过去燕霜寒就帮忙拦了当今的禁军统领宋铻，逼他改道出城，顺带帮男主一行离了京。这让男主对燕霜寒更为信任，惹得原身不满又暴虐一顿。
不过傅衍觉得这都不是问题，他不揍不就行了，只是宋铻是因着对原身一见倾心才会如此帮忙，这倒让傅衍觉得有点棘手。毕竟他可是纯直男，像原文里写的暗送秋波眼神勾引什么的，他是真干不来。
正没边际的想着，燕霜寒已起身劈手从顾卿华手中夺过了九连环，鹰一般的眼眸醉意全无，居高临下的盯住顾卿华：“小子，别乱动别人的东西。”
燕霜寒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顾卿华笼罩的严严实实，他在这阴影里微扬下巴与他对视，丝毫不显惧意。
气氛顿时有些冷凝，宴寒白见过顾卿华面临比自己厉害百倍人的威吓时突然爆发的恐怖模样，连忙戳戳傅衍让他去劝劝。
傅衍却摇摇头，示意静观其变，他相信男主不会跟燕霜寒起正面冲突。
没想到男主下一秒就轻笑出声嘲笑道：“小气，将军应该不会玩儿这九连环吧？”
燕霜寒愣住了，傅衍也愣了，这不是熊孩子在线讨打吗？
正想起身说什么又意识到不对，男主现在虽然年纪尚轻，有时候也挺疯，但绝不是没脑子的人。现在燕霜寒究竟站在哪边他还没确认好，不会这么跟人对杠，这话指不定就是在对暗号呢。
宴寒白瞧着自家看好戏的公子，急得直戳他，下一刻却听燕霜寒陡然笑开了：“有点儿意思啊，”他回头看向傅衍，眸中尽是深意，“你表弟。”
傅衍吃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虽说按原文剧情燕霜寒是站在男主这边的，但他穿过来后连男主生死都差点改了，临时反水变阵营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不过男主只这么问了一句，燕霜寒就算真成了宋昭里的鹰犬，也没法直接下定论。
这么想着，他心里有了底，迎着他的目光浅浅一笑：“表弟鲁莽，孩子心性，将军别跟他计较。”
燕霜寒不再看他，目光灼灼地盯住跟前的半大少年，似乎要透过这张俊秀的脸皮看到些更深的东西。顾卿华却垂下眸，不再跟他对视，作势要回位坐着。
燕霜寒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半笑不笑道：“从前有个小子教过我，可惜我没学会，这小子人也不知道跑哪儿了，我在长庆宫找了他三天都没见着影子。不如，你来教我。”
顾卿华挑眉看他，片刻后从他手中接过九连环，自顾自的摆弄起来：“九连环是以退为进的玩儿法，将军这个虽多设了一层机簧，道理却都一样……”
燕霜寒垂眸看他熟练把玩九连环的模样，时光像是瞬间回到了两年前。
他蹲在长庆殿门口等着宣唤，百无聊赖的玩儿着从东市上买回来的小玩意儿。当时年仅十岁的小太子偶然路过，盯着他默默瞧了半晌。在他不耐烦行礼后要赶人时，小太子上前淡淡的问了句：“将军应该不会玩儿九连环吧？”
他皱起眉还没说什么，小太子就冲他伸出手：“我会。”
他当时下意识不信，这可是东市买来的舶来品，不比普通九连环，机簧重重十分难解。军中就没有解得开的，他研究了两天也只下了三个环。
没想到这小太子接过后认真瞧了会儿，将被他拨乱的机簧归正，而后轻巧的逐一解下……
当年小太子的身影和眼前人逐渐重叠，虽样貌声音都有所改变，但他的直觉不会错，这人就是顾卿华。
燕霜寒一时难以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差点就要拉着人好好问问当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正欲开口，猛然撞进顾卿华平静无波的眼中。他张了张嘴，把话咽下了。
顾卿华既然如此改头换面，宋昭里称帝一事便大有蹊跷，他眸色暗了暗，这儿可不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楼里多少姑娘是暗线耳目，外面又有多少盯着他的人，他现在最好是什么都不说，待日后寻个机会再问。
思量间，顾卿华已将九连环全部解开递还回去：“以退为进的玩儿法，将军可别忘了。”
“自然！”燕霜寒接过九连环，神态自然的回到席间坐着，正对傅衍，话却是说给顾卿华听：“我要又忘了，可是会找上门的，到时候好酒得给我备好了。”
傅衍虽不知道他俩一来二去打的什么哑谜，但瞧这状态，应该是认出男主并站在他这一边的，当即笑道：“上好的烈云烧，给将军留着。”
又稍寒暄一阵，傅衍见天色已晚，便和燕霜寒道了别。直走过杨枝河行到个幽暗无人的街角，顾卿华才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往后和燕霜寒少来往，尽快离京。”
傅衍愣了愣，这又是那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