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陷阱
一夜无事,翌日清晨,韩秋老早醒来,他身上被绑得结实,血气不畅,手尖足尖有些冰冷。
现在他不担心生死,反而害怕绑得太久,手脚坏死,可就生不如死了。
一番挣扎,仍是不得一丝松动。
肚子饿得发狠,也无心去吃那女半人马留下的野果、茎块。
只思索着她再来时,如何求她解开身上绳索。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可是……若能来硬的,又何必求她?
忽然又想到,如果她不来了该怎么办?
或者来的是其他的半人马,恐怕也未必有她这般温柔相待。
这样一想,竟然对那女半人马生出几分好感和期盼,低头把那野果咬在嘴里。
果汁入喉,甘甜难言,意外好吃。
好不容易熬到黄昏,才听到一阵声响,只见那红发女半人马又提着篮子,打开门走了进来。
但见她头发蓬乱,一副恣意纵欢后的懒怠神色,似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韩秋心生厌恶,思量:“果然,昨晚的宴会,她也参加了,定是又和她那姘头大战了不知多少回合!”心中鄙夷,脸上却不敢有所流露。
那女半人马走进屋里,瞥见昨日留下的食物,韩秋已吃了不少,嘴角上尽是果汁印渍,不由眼睛发亮。
她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把篮子的食物一一取出,把昨日剩下的换上。
韩秋哪里听得懂她说的什么,只觉得她神情有几分歉疚,心想:“她该不会因为是来迟,而在向我道歉罢?”
眼看女半人马转身就要离去,心里一慌,忙喊道:“喂,别走!”
女半人马定了定,回头看他,韩秋一时语窒,无言以对。
瞥见她手中的篮子,情急之下,下巴向她留下的食物努了努,道:“那个烤的,我剥不了皮,吃不了!”
见女半人马不解,低头咬起一颗烤得焦黑的茎块,又呸呸吐了几下。
那女半人马见他如此模样,乐得眉开眼笑,露出洁白牙齿。
韩秋窘了红了脸,女半人马却果然温顺,拿起一颗茎块,剥开了皮,递到他嘴边。
韩秋一边张口咬食,一边暗骂自己:“韩秋呀韩秋,你真是窝囊到顶了。”
忽然间,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主意,一跃而起,道:“我要拉屎,你快替我解开!”
女半人马不解地看他,韩秋半蹲着身子,作了个用力拉屎拉不出的神态,一边发出嗯嗯的声音。
女半人马微微一愕,见他挤眼弄鼻的模样,忍不住笑得前翻后仰。
韩秋被她气得火冒三丈,道:“快点帮我解开,我要拉屎!”
女半人马笑得更欢,连眼泪也流了出来,韩秋气恼地想:“难道是我演技太差,被她看穿?!”
若连这也没法诓骗,可就黔驴技穷了。
女半人马却停住笑声,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思索地望着他,忽然正色说了一句话,像是问了一个问题。
韩秋哪知她问了什么,懵然地望着她。
女半人马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接着作了一个割喉的动作,随后摆了摆手。
她的意思是不是:松绑可以,但是却不能恩将仇报,威胁于她?
韩秋心中一喜,暗道:“有戏!”连忙点了点头,道:“放心,我对天发誓,一定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女半人马又伸出右掌,左手食指和中指在掌上作了个跑步动作,然后指了指韩秋,又摆了摆手。
这个手势的意思,就是不能逃跑了啰!
韩秋心想:“腿生在我身上,你把我解开,逃不逃跑,可就不是你说了算!”当即也点了点头。
见女半人马仍然在沉吟犹豫,又想是不是点头点得太快,引起她的疑心?
这女半人马傻里傻气,好不容易才骗得信了七八分,可不能给她思索间隙。
韩秋连忙“哎呀”、“哎呀”地扭动身子,假装快要忍不住了。
女半人马再不疑有他,走到身后,解开双脚,便停了下来。
韩秋道:“手,还有手,你不替我解开双手,我怎么脱裤子?”
女半人马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见他不动,便往门外一指,喊了一声“狗”。
难道她骂自己是狗?韩秋正想发怒,但她连喊数次,喊的却又不像“狗”字,反而像“够”字。
加上她还在自己肩膀上推了一下,敢情这“够”字在他们的语言中,就是出去的意思。
定她是嫌弃拉在屋里发臭,让自己到别处拉去。
做戏做全套,韩秋只好走了出去,一边走着,一边想:“你不解开我的双手,不信你等下会帮我脱裤子、擦屁股!”
走出门外,举头看见辽阔天空,心里不由暗骂:“我真是愚笨,只不过是粗绳,又不是什么铁索铁链,靠着石壁就能磨断,我双脚既已解开,此时不逃走,还在想什么呢!”
故意走近空地斜坡边缘,转了个弯,如此一来,他在内,女半人马在外,趁此机会,猛地往她身上一撞。
那女半人马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尖叫,身子一趔,足下打滑,往斜坡溜去。
慌乱中双手乱捉,扯断了几把灌木,仍然止不住去势。
韩秋隐约记得来时通道,在村落另一边,不过,但此时可不敢往村落方向跑去,只能绕过房屋往上走。
他拔足飞奔,满心欢喜,只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天黑,再绕过村落,找到那进谷通道,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惜天不遂愿,还没有走出几百米,就听背后一阵踢踏声,竟是女半人马在一息间,从那斜坡下一跃而起,追了过来。
韩秋心里暗道:“苦呀,千算万算,不想却犯了最基本的一个错误:两条腿的人,又怎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呢?”
一分神间,竟被地上一块石头绊了一脚,哎呀一声,摔倒在地,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女半人马身上也刮出几道血痕,想来是方才摔下斜坡所致。
只见她俏面生寒,满脸怒容,走了过来,将摔在地上的韩秋一把提起,翻转过身,噼里啪啦,在屁股上连打了十数下。
韩秋怒骂:“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
女半人马一阵咒骂,提着他走到屋前,从门外从里面一掷,韩秋骂道:“死怪物,你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
女半人马自不管他,又要把他双腿绑上。韩秋被她捉住双脚,挣扎不得,只能任之施为,但嘴里仍然“怪物”、“荡妇”骂个不停。
只见女半人马眼光四搜,最后落在用来堵住嘴巴的那块麻布上,才闭上嘴巴。
女半人马气鼓鼓地望着他,一边忿忿不平地说着什么,一边双手比划。
韩秋听不懂她的“鸟语”,但大概能看出她比划的意思,不由骂道:“是你自己笨,才会上当受骗,可不能怪我狡诈!”
女半人马见他不服气,又骂了一句,韩秋知她必然没有什么好话,也往回骂了一句。
这两人语言不通,却你一句我一句,对骂起来。
其实看女半人马的神情倒不像咒骂,反而更像质问多一些,但韩秋哪管那么多,只要她一开口,立刻骂回去。
最后女半人马实在气不过来,用力关上门,径直离去。
逃跑大计就此覆灭,韩秋心中非但毫无沮丧,反而在女半人马离去后,忍不住微微一笑。
原来他方才趁着摔倒之际,捡了一块又薄又利的石头,攥在手里,只不过为了不让女半人马发觉,才故意胡搅乱缠。
此刻终于剩下他一人,连忙拿出石块,不断磨割绑在手腕处的粗绳。
石头毕竟不是刀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啪一声轻响,双手一挣,终于复归自由。
肩膀已被扭得酸痛不已,手腕也磨出鲜血。
韩秋解开双脚,在屋里活动了几下,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现下要考虑的,就剩下如何从这柴房里出去了。
他困在屋里将近两日,早已无数次拟想:
房门从外面插一根木条栓住,以他的力量,无法顶开,也不用说破墙而出,唯一的方法,就是从屋顶掀开瓦片逃出。
这柴房比一般房屋高上许多,站上柴堆,也是难以够着屋顶。
不过,也幸亏这是一间柴房,别的没有,踮脚的木柴多得是,只须往上叠高,想要脱身也不是难事。
于是以靠墙的那一堆木柴为基底,把别处的木柴搬挪过来,一阶一阶往上堆叠,终于能够着屋顶,便掀开瓦片,顺墙爬下。
此时已是夜色浓重,朗月当头。
往村落方向看去,那块空地上仍然载歌载舞,狂欢不息。原来这宴会不止昨天一晚,要连续办几天呢!
难怪今日还没见到其他半人马来处置自己!
也好,趁他们沉迷酒色,饮得烂醉,逃跑起来更是神不知鬼不觉。
韩秋心中欢畅,仿佛又看到自己回到海边那树林中,主宰一方天地,自由惬意地生活的情形。
不过,自己原本是为了寻找玉珠姐的,现在玉珠姐也没找着,不知是生是死……没有玉珠姐,一个人呆在那里,又有何意义?
忽然想到,玉珠姐的失踪,会不会与这些半人马有关?到底是逃,还是留下查清再走?
他被困之时,一心想着如何逃跑,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却又犹豫了。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韩秋吓得心头一跳,连忙躲在墙边。
只见空地下方小径,走来一男一女两个半人马。
女的金发若灿,全身白如霜雪,在黑夜中微微泛光,容貌甚美,只是神情冷峻,一看就难以亲近。
男的身材健硕,浓眉大眼,也颇为英俊,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两个半人马一前一后,走到屋前空地,停了下来。
那女半人马向四周望了一眼,向男半人马问起话来。
男半人马心不在焉地答了一两句,忽然张手将她强搂入怀,一边喃喃自语诉说衷情,一边迷醉地往她脸颊亲去。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那金发女半人马神情厌恶,一把推开,啪一声在他脸上打了一巴。
韩秋心忖:“原来这老哥带这女的来这里告白,看这女半人马通身雪白,该不会是昨天夜里箭术超群的那位吧?”
只见金发女半人马声色俱厉,对男半人马说着什么,男半人马却忽然跪了下来,一只手拿着一枚戒指向女半人马恳求着什么。
女半人马一愕,摇了摇头,说了一什么句话,转身就走了。
男半人马满脸失望,两眼忽然射出凶光,韩秋一见他表情,好生熟悉,顿时想起来了,他不正是红发女半人马的姘头?!
当时他骑在红发女半人马身上,正是这样五官扭曲、青筋凸起的恶狠狠表情。
韩秋对他颇为厌恶,见他好事不成,心里不由暗暗叫好,大呼活该。
却见那男半人马站起身来,走到空地边,对着斜坡下方,学起鸟叫声来,咕咕咯咯地连发了三声,像是打暗号一般。
韩秋心想:“难道他早就料求爱不成,所以埋伏帮手,要对那女半人马不利?!”悄悄地跟了过去。
果然,跟到小径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金发女半人马已经被四个男半人马围在了中间。
加上后来的男半人马,一共是五个男的对一个女的。
那金发女半人马倒也不慌张,只是冷眉以对,回首向跟来的那男半人马大声斥问着什么。
男半人马脸色羞愧,支吾不语,倒是另外一名男半人马嬉皮笑脸地回答了她。
原来这半人马一族生性放荡,男女之间,殊不讲究。男的勾三搭四,女的也烟视媚行,可谓滥交成风。
这金发女半人马是族长之女,长得貌美,生性却极为高傲,一众男半人马垂涎已久,却未尝得亲芳泽。
昨夜宴会上,她大出风头,把一众男半人马压了一头,更激起了不忿。
这几个半人马私底一商量,便群起结队,要寻她麻烦,出一口恶气。
为首的就是答她话的那名男半人马。在一众半人马中,数他长得最为高大威猛,留着金色短发和满脸胡须,极好辨认。
这几名半人马,除了红发女半人马的姘头外,都曾向那金发女半人马求欢示爱过,但无一不被严词拒绝,拒之千里。
他们出面相约,金发女半人马一眼看破,自不会应约。
唯有这红发女半人马的姘头,长相英俊,举止彬彬,极受族中女性青睐。想以他的魅力,金发女半人马或亦难以抗拒。
加之他的情人,即红发女半人马与金发女半人马情同姐妹,关系非常,如若以她的名义相约,岂非十拿九稳?
那领头的金发半人马一顿高帽,说什么红发女半人马姘头魅力无限,唯有他出马,才能征服金发女半人马,把男同胞面子挣回来。
红发女半人马的姘头亦知他不安好心,但同样垂涎金发女半人马的美貌,何况又得渠保证,“头啖汤”留给自己享用,这才应承下来。
他原想金发女半人马如果答应,便将史登的阴谋告知,一起设法逃脱,哪知她如此决绝无情。
他对男半人马的脸面不关心,但情场上却从未失手。
他所以与红发女半人马勾搭在一起,便是向金发女半人马旁敲侧击,频频示好,得不到回应,才转向她的好友下手。
如今彻底被拒,再无奢望,心中又气又恨,对金发女半人马的怨念,比之金发半人马他们更甚。
韩秋不知其中缘由曲直,但见这五个男半人马一脸淫秽下流的表情,哪能猜不出他们意欲何为?
心想:“怪物果然是怪物,一点仁义廉耻也没有,连村头那公狗母狗打架,都是一对一的,哪有这么多欺负一个的?”
不过他们鬼打鬼,却是最好不过。
事不关己,便想离去。忽然间,又听一声斥喝,只见前方又是一男一女半人马从林中走了出来。
女的是那红发女半人马,男的却是一名须发皆白、年纪颇大的半人马长者。
这边红发女半人马姘头他们,原已团团围住金发女半人马,正上下其手,准备登陆作战,忽然被斥喝打断,不由怒火冲顶,但回头看清来者,心下均是一凛,吓得面色微微发白。
金发女半人马趁此冲出包围,走到那半人马老者身边,依偎入怀,极为亲昵。
那半人马老者面露怜惜,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了她几句,脸色严峻地走到那几个男半人马面前。
那几个男半人马不敢与他对视,各自战战傈傈,低头垂首,一副做错事待长辈训斥的样子,哪有方才嚣张气焰!
半人马老者正待开口,那领头的金发半人马忽然指着红发女半人马的姘头,神情激愤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
接着其余三个男半人马也是纷纷指向于他,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全部一副义愤填膺、大义凛然的样子。
红发女半人马姘头吓得连连摆手,极力否认,但他只有一张嘴,怎么斗得过四张嘴,气得脸红耳赤,说不出话,最后实在无法,只好跪倒在老者面前。
领头半人马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老者回首向金发女半人马问了几句,神色凌厉,目光如刀,一一在几个身上看过。
除了红发女半人马姘头,其余四个半人马也吓得四脚颤颤,一并跪倒在地。
老者一顿臭骂,怒气稍减,末了,又向金发女半人马轻声问了几句。
大概是问她意欲如何处置这几个半人马了,金发女半人马拉着他的手摆了摆,似乎是不太想追究。
果然,跪在地上的半人马们,个个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半人马老者犹嫌不够,又愤愤骂了一两句,金发女半人马对他们厌恶至极,不想多待,拉着老者便要离去。
那红发女半人马原本跟在他们身后,也要离去,忽然她的姘头却朝她喊了一句,红发女半人马身形一定,便站住了。
那金发女半人马见她没有跟上,回头来拉她,她也只摇摇头,两人争执不下。应该是一个要留,一个劝一起走。
金发女半人马大声呼喝,红发女半人马诺诺应是,却始终不为所动,金发女半人马规劝不成,气鼓鼓地不再理会,径直和老者去了。
韩秋心想:“这老头可真是离谱,这几个禽兽差点就玷污了自己的女儿,竟然这般轻易就放过他们了!”
“这当女儿也是古怪,既然有人撑腰,居然连一点小小的惩戒也没有,要我就全部把他们给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