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法兰西革命
法兰西革命,盖拿破仑奋飞于世界之先声也。初法王路易十五(louis xv),外喜武功,内纵淫侈,日以横征暴敛厉民。而其时贵族僧侣,占国中田产之半,均不纳赋课。又得圈禁民田,以备春秋射猎。故法民益无以聊生。文学家著书评政教,咸主张天赋人权,论专制政治之不法。会美利坚离英独立,肇建民主,法民艳羡之。革命之种子,遂酝酿待发。路易十五临殁,尝谓其宠臣某曰:“我辈身后,必有洪水之灾。”盖不啻革命之豫言也。
路易十五薨,王孙路易十六嗣位,颇有意于中兴。
然财政紊乱,世家跋扈,已成积重难挽之势。乃以一千七百八十九年(清乾隆五十四年,民国前一百二十三年)
五月,集贵族僧侣平民,开国会于非色野(versailles),议更定国是,改革租税。
平民人数众,欲合三族会于一院,以夺贵族僧侣之特权。贵族僧侣不允,必欲承旧制,分两院。扰攘月余,路易十六徇贵族意解散之。
平民大愤,因别设国民会议,麇集于王宫之打球场,扬言非定新宪法,恢复人民权利,誓不散。巴黎市民,更组织护国军以应之。军用三色旗,标自由、平等、博爱三义。于七月十四日袭巴士底(bostile)狱破之,于是而革命之风潮,遂勃发不可止矣。
路易十六闻护国军之变,亲至巴黎抚慰之,又从人望,命拉飞咽(lafayet)为军统,力谋改革,乱稍靖。然革命党日得势,各地揭竿者蜂起。一千七百九十一年(清乾隆五十六年,民国前一百二十一年),拉飞咽退职,革命党设立法会议。明年,奥地利、普鲁士起联军助王,是为欧洲各国同盟讨法之始。革命党败之,遂废王位,改法为民主共和国。又明年,复以通敌罪刑路易十六于市。立国民协会主国政,革命党正式政府,至是成立。然各国党王者皆不承认,加入攻法同盟者日众。而革命党人,又以攘夺政权起内哄,故法之国势,亦至是而益危。
当巴黎革命军之起事也,拿破仑犹戍瓦棱萨,闻而深喜之,谓人曰:“革命者,英雄豪杰得志之秋也。上将可党王,若屈居末弁,奈何不言民主。”遂归科西嘉,与其弟罗星谋响应。时保黎亦自英归,再图独立,闻拿破仑知兵,欲延为参谋。然保黎主联英,拿破仑则以法国方革命,科西嘉附义有功,可得自治之权,主联法。议不谐,遂辞不就职。顾犹深敬保黎之为人,不忍遽绝。会独立党人忌之甚,有欲乘间除去之者。拿破仑不得已,始入革命党赛立色梯(salicetti)军,与独立党人战,夺其葛毕德路(capitello)高塔,是实拿破仑立功于法国革命之第一次也。
未几,拿破仑战不利,爱觉须故居,复为独立党所毁。乃率其眷属蜷伏破舟中,遁至马赛(marseilles)。而自至巴黎陆军部谋事,事久不得当。拿破仑客居无聊,至欲赁屋为逆旅主人以自给,其窘状殆可想见,然仍不改其傲兀之气。一日方卖所佩时计,与友人沽食于市肆,见民党争入丢勒柳(tuileries)宫,宫人咸蒙奇辱。路易十六冠赤帻,居危楼,状尤哀窘。拿破仑殊不平,曰:“吾意以大炮轰去数百人,则余众散矣。”旋又著一书,谓法国乱象已成,非豪杰乘时崛起,大气包举,不能谋治安。哲哥宾党领袖罗伯斯比善其言,及推为炮队长,率师攻土龙(toulon)。时则一千七百九十三年(清乾隆五十八年,民国前一百十九年)九月,法国革命之第四年也。
土龙者,法国地中海旁之要塞也,时为王党所据。迎英、意、西班牙海军助守,革命政府攻之不克。及拿破仑至,已三易其主将矣。拿破仑规度形胜,知城西之哀圭雷脱(equillette)炮台,凭高控下,实全城险要。而英军守之坚,猝不易拔。因以三月之力,于哀圭雷脱后,别筑一台,成建瓴之势。十二月十七日薄暮,台工竣,拿破仑督部卒力攻衰圭雷脱。敌弹中其左股,仍不退。迟明,哀圭雷脱炮台破,拿破仑乘胜登,移炮击联军空舰。联军守城者,懼舰覆无归路,争出城挟舰遁。城内空虚,至十九日而法军遂长驱入土龙矣。
当拿破仑筑炮台时,悉力工作,未尝以一骑临城。监军某以其旷日持久,不能得显效,驰书告政府,请罢其役。书未抵巴黎前二日,而土龙已破矣,监军大愧服,谓是书非其真笔云。
【批评】
国家之事,破坏易而建设难。破坏之时但凭积愤之人心,一往之勇气,已足集事。至破坏之后而言建设,则君子争意气,小人争权利,使无调和节制之精神,未有不起同室操戈之祸者。法民革帝制,如摧枯拉朽。顾革命以后,杀人如麻,流血成渠。适以资拿破仑之先驱,亦意气权利之见盛,而无调和节制之精神故耳。揽世变者可以知所戒矣。
拿破仑论革命,谓末弁当言民主。及见民党入丢勒柳宫,又欲以大炮轰击之,其纵横排傲刍狗万物之心,昭然若揭。故当时虽席共和之徽帜以起,后卒凭藉兵威,建立君统。然法国当革命时,党祸哄墙,列强伺衅,设非拿破仑以大力控搏之,其不亡于外患者几希。吾人鉴古证今,当以自治精神,杜枭杰利用之机。世界思想,扩英雄用武之地不当苟持自论,苛诋秦皇汉武,而反宽于石敬瑭、刘豫辈也。
拿破仑之攻土龙,见英军坚守哀圭雷脱炮台,则于其后更筑一台以夺其形胜,此兵法所谓争地吾将趋其后(谓地利在前,当速进其后也)也。及哀圭雷脱既陷,犹不遽击土龙城,而击联军空舰,此兵法所谓攻其所必救也。英雄决策,固与凡众不同。然非于地形阨塞,习之有素,亦何能指挥若定,不挠于众议。此又可证学之不可以已,而临事之受用为无穷也。
法兰西大革命,是拿破仑振翼高飞于世界的开始。刚开始时,法国国王路易十五(louis xv),对外喜欢武力侵犯,对内则骄奢淫逸,经常毫无理由横征暴敛。然而当时法国的贵族僧侣,占了国中的一半田地,全部都不缴纳税赋。他们又可以圈禁百姓的田地,以备春天、秋天狩猎用。因此当时法国民众更加民不聊生。文学家出书评论当时的政教,都主张天赋人权,谈论专制执政的不合法。正好当时美国脱离英国独立,创建了民主政治,法国民众非常羡慕。法国革命的种子,终于得以酝酿,蓄势待发。路易十五临死前,和他的一个宠臣说:“我死之后,必将会有洪水滔天的灾难。”这无异于法国革命的预言。
路易十五死后,他的孙子路易十六即位,很想要中兴法国。然而当时财政混乱,贵族世家嚣张跋扈,已经形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于是在1789年5月(清乾隆五十四年,民国前123年)召集所有的贵族僧侣和平民,在非色野(versailles)召开国会,商议更变国事,改革租赁赋税。会上,平民的人数很多,想合并三个贵族系统成一个立法院,来夺取贵族僧侣的特权。贵族和僧侣不同意,主张继承旧的传统,分成两院。纷纷攘攘争吵了好几个月,路易十六还是遵循了贵族的意思而解散了国会。平民十分愤怒,另设了国民议会,群集在王宫的打球场,扬言如果不另设新的宪法恢复人民的权利,就发誓不散。巴黎的市民,更是组织了护国军队来响应他们。军队用三色旗,象征自由、平等、博爱三种意思。他们在7月14日攻占了象征法国封建统治的巴士底监狱,于是法国大革命的风潮,随即爆发而变得无法遏制。
路易十六听闻护国军事变,亲自去巴黎安抚他们,又顺从民众的愿望,任命拉飞咽(lafayet)为军统,极力策划改革,日益扩大混乱局面才稍微得以平息。然而革命党的势力渐渐扩大,各地民众都揭竿而起。1791年(清乾隆五十六年,民国前一百二十一年),拉飞咽退职,革命党设立了立法会议。第二年,奥地利击败了联军普鲁士起兵联军帮助法国王室,这正是欧洲各国同盟讨伐法国的开始。革命党击败了联军,便废掉王位,改法国为民主共和国。又过了一年,巴黎人民再次起义,以通敌卖国的罪名逮捕路易十六国王,在集市处死。他们创立国民协会主持国政,革命党建立的正式政府,就这样成立了。然而其他各国的王室都不承认革命党政府,加入攻打法国的同盟军人越来越多。然而革命党的人,又为了夺取政权而起了内讧,所以当时法国的国势,也变得更加危险。
当巴黎革命军起兵的时候,拿破仑还在戍守瓦棱萨,听闻革命之事后十分高兴,对别人说:“革命时期,正是英雄豪杰得志的时候。能力出众的将军可以组党称王,如果是屈居低级武官之职,那为什么不推崇民主呢?”随后便回到了科西嘉,和他的弟弟罗星密谋响应革命。恰逢当时保黎也从英国归来,准备再次图谋独立,听闻拿破仑善用兵,想请他做参谋。但是保黎主张与英国联盟,拿破仑却认为法国刚开始革命,科西嘉参与这项义举有功劳,应当得到民主自治的权利,主张联合法国。协商没有成功,随后拿破仑辞职,但是他又十分敬重保黎的为人,不忍心那么迅速的决裂。恰逢独立党的人非常嫉恨他,想趁这个机会除去拿破仑。拿破仑没有办法,只能加入革命党赛立色梯(salicetti)军,和独立党的人战斗,夺取了他们的葛哔德路(capitello)高塔,这实际上是拿破仑第一次在法国革命中立功。
没有多久,拿破仑战争失利,爱觉须老家又被独立党人所破坏。于是他带着亲戚家人隐藏在一条破舟中,逃去了马赛(marseilles),而后自行到了巴黎陆军部找工作,很久都没有找到。拿破仑客居他乡很无聊,想去给人租房子来维持生计,当时的窘迫是可想而知的。然而拿破仑仍然没有改掉他骄傲自大的脾气。一天,他想卖了自己所佩戴的首饰用来维持生计,便和朋友到集市上去卖,正好看见民众争相进入丢勒柳(tuileries)宫,宫人们全都遭受了极大的侮辱。路易十六戴着红色的帽子,站在楼宇之上,状况看起来尤其窘迫。拿破仑愤愤不平地说:“我真的很想用大炮去轰那几百个人,其他的人也就散开了。”随后他又写了一本书,说现在的法国乱世已成定局,如果英雄豪杰不乘势崛起,大义在身,是不能长治久安的。哲哥宾党领袖罗伯斯比赞许拿破仑的观点,便推荐他做炮队队长,率军队攻打土龙(toulon)。当时是1793年9月(清乾隆五十八年,民国前一百十九年),法国大革命的第四年。
土龙,是位于法国地中海岸边的军事要塞和最大港口,当时被法国王族所占据。他们邀请了英、意、西班牙的海军驻守,革命军政府久攻不下。等拿破仑到那边时,已经换了好几个主将了。拿破仑到了后察看地形,分析形势,得知城西的哀圭雷脱(equillette)炮台,是一个可以从高处俯视全城的险要之地。然而英国军队守护那边的力量十分坚固,不能轻易攻占。所以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在要塞哀圭雷脱的后面,另外修筑了一个炮台,形成了居高临下的形势。12月17日傍晚新的炮台修筑完成,拿破仑命令军队全力攻打哀圭雷脱。敌人的子弹打中了拿破仑的左腿,拿破仑仍坚持不退。天刚刚亮,哀圭雷脱炮台被攻陷,拿破仑乘胜登上炮台,移动大炮攻击联军的空舰。联军守城的那些人,害怕军舰毁掉了没有了退路,争相出城登上军舰逃走了。城内因此空虚,到19日法军便长驱直入,占领了土龙城。
当拿破仑修筑炮台的时候,只是尽心竭力工作,并没有用一兵一卒去攻城。有一个监军认为他做这件事花费时间太久,不能立马看到效果,便赶紧写信告诉政府,请求罢黜拿破仑的职务。书信还没到巴黎的前两天,拿破仑就已经攻下了土龙,监军十分惭愧和信服,便说那封信不是他写的。
【评论】
国家的事情,破坏容易而建设难。破坏时凭借的完全是积怨已久的人心,往往单凭勇气,就可以完成很多事。至于破坏以后的建设,则是君子之间争夺声望、小人之间争夺权力,根本没有互相谦让节制的精神,没有不会进行内部争斗的。法国民主革命,废除了世袭的帝王制度,轻而易举地摧毁了腐朽势力。回头看革命以后,杀人如麻,流血成渠。正好拿破仑当时做了革命的先驱者,同样非常看重名望和权利,是没有谦让节制精神的缘故啊。掌握时局变化的人,应该知道禁戒了。
拿破仑谈论革命,说最低级的武官应该讲求民主。等他看见民党的人进入到丢勒柳宫,又说想用大炮把他们都轰了。拿破仑纵横四海,目空一切的心理,让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所以当时拿破仑虽然是倚仗民主共和的旗帜兴起,后面却又凭借自己军队的威力,建立了君王统治。然而当时的法国正在经历变革,党羽祸害哄然崛起,诸国列强虎视眈眈,假设不是拿破仑以其铁腕手段控制大局,那法国不被诸国列强灭亡的希望几乎没有。我们鉴古证今,应该以民主自治的精神,杜绝枭雄豪杰可趁的时机。世界的政治思想,扩大英雄的用武之地,不应该随便保持自己的理论,就如严厉地抵制秦始皇和汉武帝,反而宽容了石敬瑭和刘豫这一类的人。
拿破仑攻打土龙时,看见英国坚守哀圭雷脱的炮台,便在哀圭雷脱的后面修筑了一个炮台,以便夺取它得天独厚的地形优势。这个兵法就叫做要争取地形优势,就应当赶紧赶到它的后面(就是所谓的“地利在前,当速进其后”也)。等到哀圭雷脱沦陷,仍然不立马去攻击土龙城,而是攻打联军的舰队,这个兵法就是所谓的攻打他就要打他必须保护的地方。英雄决策,固然是与众不同的。然而如果不是对于险要之地平时就留心观察,士兵训练有素,怎么能指挥若定,不屈从于众人的非议呢?这还可以证明,平时的学习不停止,紧要关头才能受用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