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十一章 兄弟反目
在众人注视下,周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气愤的红晕。
他的拳头握了又握,甚至眼睛里也爬上了血丝,文质彬彬的他此刻看起来竟像一头凶猛的斗牛。
东方彦在一边觉得有趣,暗自揣测道:莫非这周宇是欠了陈小秋什么天大的人情?
又或者有什么重要的把柄拿捏在对方手中?
到底是什么呢?
有趣。
按官职来说,周宇堂堂正七品市舶司提举,整个京城来来往往商队货品流通都归他管,又有定北侯强大的背景做后台,包揽了【煞】的后续处置工作,是个人人眼红的肥差。
而这陈小秋不过是他手下一介小小武官,两人的身份悬殊,云泥之别。
官大一级压死人是亘古不变的永恒真理,更何况就算是普通同僚,被人这样当面顶撞,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可周宇偏偏硬生生吞下了这口气。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偏执的将头扭到一边,努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道:
“陈小秋,当差期间不得饮酒,自己去领罚吧。”
沈秀儿简直惊呆了。
不是,本姑娘好心好意替你出头,你就这样放过他了?
那我岂不是…
“哟,那我是不是还得给咱周大人磕个头道谢啊?”
以下犯上,言辞侮辱上官,当值期间饮酒,玩忽职守…
随便哪一条都值得周宇好好治他一顿。
但是…
“不要太过分,我没有惹你!”周宇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你没有惹我?”陈小秋像是没醒酒在发疯,甚至恨不得看他发疯的人越多越好。
“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你这提举的位置怎么来的?”陈小秋狞笑着向他走去。
“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了,更何况这也不是我本意。”周宇的声音又低了些。
“了不起的周大人,一身正气的大提举,真是,伟大又光荣啊!”
陈小秋明显不打算放过他,更大声说道:
“我陈小秋草根出生,数十年如一日苦练武技,战场上舍生忘死浴血杀敌,自问能元婴之下我无敌,元婴之上一换一…”
东方彦站在一边,眼神玩味。
这小子,挺狂啊!
颇有我当年风采…
可为什么现在回过头看,有些二啊?
陈小秋越说越激动,最后竟不顾现场还有女眷在,用力扯下上半身衣物。
林暴默不作声站到沈秀儿面前。
“周大人,你说事情过去太久了,可还记得我这条胳膊是怎么废的?”
只见一道狰狞伤疤自陈小秋左肩蔓延至胸口,他的左胳膊竟全是被开水烫过般的丑陋痕迹。
“那一日,一只二阶【煞】元挣脱了【捕煞网】的束缚,眼看就要钻入你的身体,是谁伸手替你挡下那一下的?”
“周宇,那天之前,我把你当兄弟,用身体替你挡【煞】…”
“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你趁我重伤,替我进宫回差,然后定北侯的独生女看上了你…”
“原本九千岁承诺过属于我的位置,就落到你的头上了!”
说到这儿,陈小秋的眼神无比清明,仿佛他从没醉过一样,用手指戳着周宇的胸膛, 咬牙切齿道:“周宇,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心!”
“够了!”周宇咆哮道:“你要我怎么样?这些年若不是我包容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逍遥自在?成日打架斗殴,不是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
“陈小秋,你可知,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一场兄弟反目的现场直播后,全场静默。
“好,好!”陈小秋不屑的撞开周宇,拿起酒壶朝门外走去。
走到衙门口,他回头讥笑嘲讽道:
“你的狗嘴里总算吐出句真话,全天下我没见过比你更能忍的人了,好好当你的侯门赘婿吧!”
一场闹剧画上句号。
周宇叹息着转过身,对东方彦他们拱手抱歉道:
“对不起,一些陈年往事,让各位猎师听笑话了。”
沈秀儿和林暴尴尬笑笑,对这件事没法评价。
“那个,好像数目清点也差不多了,呆子,我们领了赏银就回去吧。”
东方彦点头应了一声,最后转身时,忍不住对周宇嘲讽一笑。
那笑容犹如一柄尖锐的刺刀,扎进周宇敏感的心。
他苦笑站在原地,拳头紧握,甚至连指甲刺入肌肤,掌缝中渗出殷红血液都没在意。
“果然,这世上没人懂我苦衷…”
成为赘婿不是他所愿。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和陈小秋一样充满理想抱负的热血青年。
两人相识于考场,他是文科状元,而陈小秋,他最好的兄弟,夺得武试探花。
两人一见如故,也曾彻夜把酒言欢,满怀雄心壮志要在大周王朝成就一番男儿事业,不负韶华。
可就是那个女人,就是她…
改变了他的命运。
长得帅不是他的错,被定北侯独女看上强行要求圣上赐婚也不是他的错!
那陈小秋真以为自己没有反抗过,拒绝过吗?
他还记得在拒绝定北侯乱点鸳鸯谱的那日,他无比轻松的走出侯门,也曾自以为弱小平凡的做了一件很不平凡的事。
可就在他赶回衙门,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为他挡【煞】,身负重伤的好兄弟之时,一道调令让他傻了眼。
直到那时,他才知晓,草根的力量在权贵面前是多么渺小。
因为他们没背景,所以定北侯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身负重伤的陈小秋即日前往宁北苦寒之地参战。
因为他们朝中无人,所以那时他无论如何哀求,当时市舶司的提举也不肯宽容半日,甚至改了陈小秋受伤的原因,从因公负伤变成操作不当。
要知道,没有公费支撑长久的治疗,陈小秋即将失去的绝不是一条胳膊。
活生生一条人命在他们这些权贵眼里,比路边一条野狗的命都贱!
那天,他在屋顶上独自一人喝了一晚的酒。
第二天天一亮,早起的侯门管家发现了醉倒在门口的周宇。
他醉的不省人事,却还维持着下跪姿势,口中含糊不清说着:“我周宇爱慕长宁县主已久,恳求侯爷成全…”
又有谁能看到,男儿眼中强忍住的泪。
回忆着往事,周宇恍恍惚惚走出市舶司,再抬头时,乌木鎏金的【定北侯府】映入眼帘。
“到家了…”周宇苦笑着喃喃自语。
但。
这是他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