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
大昭景治二十一年。
兵部尚书十二岁的孙子, 与玩伴一起打死了府中仆役之子。
仆役跪昭京府门前喊冤,无人敢应。
《大昭律》:不得以卑告尊,以贱告贵,以下告上, 以奴告主, 有司违律接收诉讼者, 杖三十。
魏停云要带衙役去尚书府拿人, 无人愿随从。
“今日, 是尚书府仆役之子,明日就可能是你们的孩子……”
昭京府衙与尚书府家丁几番对峙, 最后, 首辅裴弘简持圣旨前来……
尚书之孙被收监, 但因年少,依律收赎。
昭京府尹当杖三十,依“八议”之律,国公爵“议贵”, 免去刑罚。
景治二十二年,仆役潜入尚书府, 杀尚书孙,得手, 被擒, 判斩。
景治二十三年,宏志入府兵,魏珏嫁入罗家。
景治二十四年, 帝崩,十二岁的太子即位,是为景宣帝, 昭仁皇后垂帘,称昭圣太后。
景宣元年,首辅裴弘简致仕,大理寺卿严敬为新首辅。
徐焕然擢升礼部侍郎,主考恩科。
十三岁的魏岸舟为一甲探花,世皆称神童,赐翰林编修,国子监博士。
景宣二年,魏停云为登州监军,与登州卫指挥佥事大败来犯倭寇。
同年,二十八岁的魏停云入阁,擢为刑部尚书,加大学士衔。
景宣三年,驸马都尉、刑部尚书等奏重修《大昭律》,太后允。
景宣四年,魏岸舟娶严家之女;
景宣五年,修增大昭史书,《魏国公传》——‘魏国公,河东省青阳府登县三河村人士,幼年家贫,笃学……
国公年少之时,当街与人骂架,彪悍凌厉,未尝败绩……
景宣年间,国公夫人已为大商,有济世堂药号、云升米铺、云通银号百千家,富甲天下……’
魏岸舟抱着书册到书房,见父亲正坐在他书桌前,看他修史的手稿。
“魏岸舟,你就这么败坏你爹,你等着!等你娘回来我告你!”
魏岸舟嘿嘿一乐:“太史令说,我当是最了解父亲的,所以拜托我先写个小传,他再润色。”
老子三十多岁,还年轻着,作什么传,晦气!
虞皎提着一篮子荔枝,进了国公府:“老魏,岭南八百里加急的贡品,给你尝尝鲜。”
这些好东西,太后不会忘了公主府,所以魏停云也跟着沾光了。
魏停云尝了一颗,在冰鉴里放着凉丝丝的,如同刚摘下来的一样,爽口极了。
魏停云不舍得多吃,算着日程,夫人今天该回来了。
晚饭时候,魏停云端着碗,坐在大门口边吃边等,魏嘉鱼扛着一把剑从街上回来,远远就喊:“爹!”
她早过了婚配年龄,却日日过着她梦想中的行侠仗义的生活,实际上就是到处打架,魏停云没少跟在她后面收拾烂摊子。
魏停云早就和夫人合计好了,她这样的嫁到夫家肯定不行,还是寻机会给她招个上门夫婿得了。
魏嘉鱼缩着脑袋往府里面望:“我娘没回来吧?”
“还不快去换身衣服,你娘回来锤爆你狗头。”
魏停云看着女儿一身脏兮兮的。
说话间,商号的马车已经驶过来,魏嘉鱼嗖的一下就溜走了,院子里碰到严氏叫了声嫂子。
魏爷和魏奶正在院子旁,自种的菜地里锄草、捉虫,看到魏嘉鱼的样子就知道孙媳妇回来了。
尹惜萍拿着衣衫追着嘉鱼:“死丫头,跑那么快干什么,给你新作的衣裳,快来试试。”
“奶奶,来不及了,我先洗把脸、梳妆,你快拿来。”
魏停云放下饭碗,朝马车跑过去,掀开帘子,发现夫人靠在窗棂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马夫不要做声,想将夫人背到背上,却一下将她惊醒了。
梁若琼下着马车:“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咱们成亲时候呢……唉,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
她抚着魏停云的脸颊:“不过,我家相公为什么还是如此神采奕奕,少年风发意气。”
魏停云手掌贴着夫人手背:“都说红颜易老,可夫人也一如往昔,明眸善睐、华容柔情,日日杀我心千百遍呢。”
岸舟、严氏恭敬的站在门口,等待迎接母亲回府,干看着两个人又在那里旁若无人卿卿我我。
“夫君,我在闺阁就听闻国公府夫妻恩爱,还觉得他们言过其实,现在想来,不及。”
严氏抿嘴笑。
岸舟哈哈一乐:“自我记事起,爹娘就是如此,我不知道旁人夫妻是如何,只觉得这样才是正常,我也会像爹爹对待娘亲一样,疼爱夫人的。”
严氏羞赧,心里却乐开了花。
“恭迎母亲回府!”
慌忙赶来的嘉鱼,刚站定就嗷一嗓子。
梁若琼到门口,伸出手把女儿慌忙中戴歪的金钗扶正,笑了笑:“没闯祸吧。”
嘉鱼坚决的摇头:“没有没有!”
严氏作礼:“娘。”
梁若琼扶住她:“免了,你有身孕,万事要小心,咱们家呀,人丁单薄……”
梁若琼还没吃晚饭,魏停云没让厨房做,自己拿来个小砂锅在屋外的炭炉给夫人煲菌菇豆腐西红柿蛋花汤,开胃清爽。
梁若琼坐在台阶上边吃荔枝边等着。
汤炖好后,魏停云舀了一碗,舀了一小勺吹了吹热气:“尝尝。”
梁若琼喝了一大口:“唔,鲜!”
魏停云虽然吃过饭了,看夫人吃看馋了,自己也舀了一碗坐在旁边,一起吸溜吸溜:“今天青阳府递上了死刑的复核名单,曹宾在上面,原来吊死秦氏竟然是他一手策划的,只为讨好那个推官上司;
当年驾车的马夫,春日里因为劫财落网,交代了这件事,想换个宽宥……”
梁若琼叹息:“唉,这些年少时的故交们…我今儿回来的时候在城门口碰到礼部侍郎府的马车,徐焕然掀开帘子,刚过而立之年,我看他两鬓竟都斑白了;
之前和其他太太们一起饮茶,她们都说是他水底下的前妻来向他索命了。”
魏停云嗯了一声:“听说他患了重病,太医也束手无策,今儿早朝的时候,徐焕然提出辞官回乡、落叶归根,太后也允了,应该是出城回登县老家;
至于那件事情,当年徐王氏的尸体,她娘家-王家坚持打捞,王县丞常年接触案件,自然知道生前入水和死后入水是不一样的,仵作也可以查验身上是否有伤痕,是否中毒……
但打捞了月余都没有发现尸身,徐王氏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这件事最终也成了一个谜,可能只有徐焕然自己知道谜底吧;
我翻过这件案子的案牍,有一个证人的证言很奇怪,这个人是船上的厨娘,他说徐焕然对徐夫人关心体贴,饭菜都是他每日端过去,夫人胃口也好,每次都吃得一干二净。”
梁若琼忽然想起:“我记得咱们成亲后下江南,在游船上遇到他们,那位王小姐和我们一起在饭堂用餐的时候,胃口极差,说自己惯爱晕船。”
魏停云点点头:“没错,徐焕然买了两张船票,后来还给徐王氏往房间端饭菜,但案牍的证人证言里,船上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提到过亲眼见过她;
所以我都怀疑徐王氏根本没上船,早死在登船之前的其他地方,饭菜也是被倒进了河水里;
这一点,王县丞肯定也能想到,但又是这位厨娘大姐,她说去房间收盘碟的时候,喊门的时候,有女人应声;
而且不仅是她,也有隔壁房间的船客,说听到过他们房间里有女人说话声;
但是他们依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每次递碗碟出来的也是徐焕然,就很诡异……”
梁若琼的勺子停滞在碗上空,她想起很久以前,徐焕然兴冲冲的拿着皮影:“表姐,你听,我既然可以做牛郎的声音,又可以仿织女的腔调,还可以拟大风、敲鼓声…他们都说我擅口技。”
梁若琼记得自己当时都被徐焕然惟妙惟肖的声音和瞬间切换惊住了,后来徐父恐他荒废学业,将他的东西都一把火烧掉了,他还难过了许久。
梁若琼搅着碗中的汤:“也许是我们想多了,登船验票不会错吧。”
魏停云不这么认为:“夫人都说是登船验票了,不是验人,多一个人想蒙混过去不容易,但少一个人却不会太引起注意;
府城是个大码头,登船的时候人多嘈杂,也许他是用了什么别的瞒天过海的办法;
唉,算了,人之将死,让他们两人去地下算这笔账吧。”
魏停云把整碗汤喝干净,夜晚的郎月繁星已经悄然出现。
魏停云斜倚靠在台阶旁的柱子上打了个饱嗝。
远远看见魏嘉鱼正趁着夜色,搬了个竹梯,靠在高墙上……
梁若琼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魏嘉鱼看着高高的围墙,拍了拍母亲肩膀:“王妈,你来得正好,帮我扶一下,帮派今晚在仙福居开大会……”
魏停云吧唧一巴掌捂住了脸,不忍直视,只听见女儿被扯着耳朵拽进屋嗷嗷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