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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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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圆之夜。

    花好月圆之夜,圆月像银盘,盈盈挂在长空黑夜,繁星洒洒。

    容是再凄美的夜景,也藏不住敖班衣内心的悲凉。

    他是受够了,脑海中不断盘旋的幻听,月圆之夜带来的情欲难耐,孤苦无依的苦心波动。

    就在今晚,他决定动手。

    已至深夜,他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裙,像个鬼魅。

    衡心阁静的出奇,饶是夜深,灯油已然快燃尽,灯芯微弱摇曳,忽明忽暗。

    忌惮着苏在在,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这样的月圆之夜,偷偷来看谢予修。

    他轻轻推开门,脚步清缓,不带一丝声音。

    整个人像飘在空中幽灵,飘到谢予修的床前。此时的谢予修正安静的打坐着。

    敖班衣轻轻啜泣,声音小的似春日嘤鸣,在谢予修床前跪了下来,他挣扎过许久,但还是决定这样做。

    他从没想过谢予修愿不愿意成魔,成魔了会不会恨他,毕竟谢予修是生来庇佑苍生之人。

    可是他必须自私,天下苍生算得了什么?他只有师父,他必须如此,师父只能成魔,不能死。

    “师父……”敖班衣想说些什么,该是忏悔?还是抱歉?还是悲伤?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啜泣骤然也停了,他该坚强不屈的。

    毕竟师父在他眼中看来身边空无一人,也只有他了。

    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走魂灯,灯光熠熠生辉,明亮透彻,如同谢予修于他心中而言,如彻夜明灯照亮他人生前行。

    床上的谢予修还似往常,玉质雕像静静打坐在哪里,不受尘间纷扰,人淡如菊。

    “啪”的一声,灯随手落,显然掉在地上破碎开来,散成无数小块,光亮也油然熄灭,陷入黑暗。

    黑袍老者教导的咒语,他无情的念了出来,他毫不情愿,嘴里念的咒语也似蚊虫声鸣,听的人心烦意乱。

    念完后,他擦了擦泪水,又从衣袖中拿出净瓶,里面有他偷偷藏的魔气。

    地上破碎掉的走魂灯被他念完咒语加持后,碎片剧烈晃动起来,猛然震碎一般化作灰烬,包裹了谢予修全身。

    走魂灯已经奏效,谢予修应当是昏睡过去,这灯牵制凡人意识,让魂识五感皆失一段时间。

    敖班衣毅然的站了起来,走至谢予修跟前。掐住谢予修的下巴,他怕一缕魔气不够谢予修成魔,用手将净瓶里三缕魔气,一股子全然灌进了谢予修的嘴里,然后用手死死捂住了谢予修的嘴。

    见谢予修喉头颤动,敖班衣已然知道,谢予修已将魔气吞咽。他欣喜的松开了手。

    可半天谢予修仍然没有动静,仍然似雕塑一般,打坐姿势一动不动。

    敖班衣见此,盯着谢予修思虑起来,他应该方法没用错。他虽然也是听说,成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吸入或吃入魔气,可半天不见谢予修有动静?他承认确实有些大胆,听说的方法也敢用在谢予修身上,可是按照谢予修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主动成魔。

    成魔之后,按理来说不会立刻功力大增吗?或者形态疯癫一会?难道真是谢予修心智太强,压住魔气,成魔也能淡定自若?

    就在敖班衣思虑重重之际。

    “砰”的一声,谢予修从床上跌落。

    谢予修轰然跌落,敖班衣不及注意。只听谢予修不停在地上抱头翻滚,唇里不断传出喘息和呻吟声,口中不断迸发鲜血,闭上的双眼,也不停流出血泪。

    自是苏在在来了之后,原是谢予修这几月以为敖班衣改了心性,闭脉精修时,真封闭了意识和五感。只觉突然,一股力量从外力强行将他唤醒,他开始觉得力量大增,后面和灵力混合时,才知是魔气,他大骇,知道可能不出一盏茶功夫,便要成魔。谢予修想用灵力硬生生逼出魔气,却见魔气还是硬生生盘在他的灵府、经脉、身体各处。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自毁经脉,仙髓,将魔气从血液中流出。但是那样,他可能会死,五内脾肺剧痛,他若熬不过去即会死。

    即使熬过去了,也是个连舞剑都不能提的废人。经脉和世上唯一的仙髓皆会被毁。

    谢予修灵府崩溃倒塌,彼时沉坐在灵府的谢予修感慨万千,但也只有一个念头——谢予修只能为了天下苍生福泽而死,绝不能成魔为害。

    地上的谢予修已不再翻滚,他眼眸紧锁,四肢剧痛,口中不断抽搐迸发鲜血。

    这场面,敖班衣惊恐万分,忽然,他意识到,这是自毁经脉的迹象,师父居然想寻死也不要成魔。

    敖班衣有些疯癫了,怒气窜至丹田,他蹲了下来,将下半张脸被血糊满的谢予修拽了起来,他脸上狰狞扭曲到不行,朝谢予修疯狂喝道:“你宁愿死也不愿意成魔是吗?!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救你!!”

    可谢予修此时正在毁这经脉,灵府,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只感觉到剔骨剥皮的痛楚,怎么会回他,滴滴血泪从脸庞上落下。

    他这是怎么了?以往的他看到谢予修受伤,第一个便会关心担忧。如今,为什么好恨!恨谢予修为什么不按照他想的那样,恨谢予修那么不争气,不成魔。

    他还是不想谢予修死的,毕竟他爱谢予修。

    敖班衣不顾已然痛的抽搐的谢予修,重重的将谢予修摔在地上,敖班衣一身白裙也被染出了丝丝樱红。

    木然的站了起来,冷眼瞧着地上挣扎喘息,长发散落的谢予修,敖班衣又呆呆的,安静的,脑海里又响起密密麻麻烦人的声音:师父竟然死都不想成魔……师父会死……会死……

    “啊!”敖班衣疯狂的咆哮了一声,他脑内彻底的安静了。

    敖班衣又蹲了下来,封住了谢予修几处重要的经络,他知道师父这是自毁经络,他明白了师父的决心,宁愿死也不愿意成魔。

    他封住几处重要的经络,让师父少点痛苦。他知道谢予修定能熬过去,不过以后肯定是个废人了。那样高傲的谢予修,竟然会这样选择做一个废人?

    苍生对他而言,真有这么重要吗?

    看着谢予修眉头紧锁,唇边还有血渍,蜷缩着躺在地上,敖班衣又呆呆傻傻的看着,抱着膝盖,呢喃的低语:“师父,只有我能救你……你放心……我找到办法,很快回来救你……”

    随后,他站了起来,转身便想走出去,找办法。他心里想着,一定还有办法救谢予修的。

    他嘴里不断念着救师父,一边往月光清冷的屋外走着,整个房间只充斥着谢予修剧痛难耐的喘息。

    当他正要推开门走时,只听见地上的谢予修,虚弱的不成调的嘶哑嗓音叫住他:“班衣?为何?”

    敖班衣无言,他的脸朝着月光,晶莹莹的在他脸上,看不清楚不知道是泪还是什么,想推开门就走。

    凌冽的寒风刮过,门抢先被重重的推开。

    苏在在歪歪的穿着衣服,慌乱的抱着飞雪,她在睡梦中听到一声嚎叫,她从清梦中醒来。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惨了。

    圆的!

    她又联想到那声咆哮仿佛从谢予修房中传来,还有这月圆之夜,不会谢予修被敖班衣吃干抹净了吧。

    那她的回家之路怎么办?她还要仙髓呢。

    抱起床头边的飞雪,鞋都没穿稳,苏在在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不顾摔倒的疼痛,急匆匆的跑到谢予修房间推开房门。

    推门便见到白无常似的敖班衣,苏在在又被吓了一跳,况且敖班衣白裙上还有血,苏在在又转眼看敖班衣的脸色,和那日一般,三魂失了七魄,嘴里还神神叨叨念着什么。

    “你大半夜不睡觉来师父房里做什么啊?你难道疯了吗?!还想要弑师不成!”苏在在看见血渍,也急了,大着胆子骂起敖班衣来。

    却见敖班衣仍是面如死灰,只盯了她两眼,敖班衣也很讨厌苏在在,一直都很想杀了她。可如今苏在在死不死,已经无所谓了,毕竟魔尊降世,苏在在这种柔弱的女人不知道会死在哪了?

    此刻,敖班衣眼里的苏在在已然是一具尸体,杀了她,不过是早点死。魔尊降世,她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她虽然目的不纯接近师父,但师父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吧,留她在师父身边,总比没人照顾师父好。

    不理会苏在在,敖班衣直直的撞着苏在在的肩膀走了出去,抬头望天,敖班衣闭上了眼享受起了月光,还是丢下了一句:“照顾好师父。”

    随后,敖班衣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深夜雾气缭绕的玉衡之内。

    苏在在想去追,但搞不清楚状况,而且师父重要,还是先进去看看师父。

    灯不知何时突然灭了,她顺着喘息的声音,慢慢的在黑暗中找寻师父的身影,她听着喘息声感觉到不对,也不由得内心咒骂:“这敖班衣不会给师父下药!然后拔屌无情了吧!啊啊啊!坏男人!毁我回家路!”

    脚下感觉到异物,苏在在低头去看,竟是倒在床边地下的师父,而且地上大滩大滩的血!

    而且,师父的样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像案板上的鱼,用着生命最后的力气嘴巴一张一合的。

    “师父!我扶你起来!”苏在在着急忙慌的拉着谢予修的手,可谢予修的手似软骨一般,又塌了下去,整个人也十分无力。

    苏在在力气抱不动一个成年男人,但总不能让师父在血水里睡一晚吧。

    不如,先开灯看看是什么情况。若是情况严重,现在去喊人帮忙,这山上山下跑一圈,师父怕是要驾鹤西去了。

    而且这个时候,长老们都在歇息,怕是也不会相信谢予修伤的如此之重。

    借着窗边的月光,苏在在找到了桌上的灯台,将旁边的打火石打燃,又将灯光点亮。屋内这才明亮许多。

    将灯台拿在手中,苏在在这才看清楚,师父身上没有什么伤痕,衣服也是完好的,甚至脖子脸上都没留下什么痕迹。

    看起来,敖班衣没对他做什么?

    苏在在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地上的谢予修,虽然她很担心谢予修,但谢予修的战力是最强的,不应该被敖班衣打败啊?

    这下,谢予修的呻吟都变成哼哼唧唧了。

    都无力成这样了。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谢予修昏迷不醒,都无力呻吟,整个人看起来都要碎掉了一般。

    苏在在一鼓作气,还是决定救救师父,她发现拽手不行,那就借力拽衣服。

    甚至她有想过借外力因素,可只听见玄珩冷冷甩来一句:“大晚上的,本座要睡觉,本座不会救废物男人。”

    苏在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谢予修歪歪斜斜的拽到了床上。

    她又打来一盆水,打湿帕子,然后拧干,轻轻的擦干净谢予修脸上的血液。

    “在在,是你吗?”谢予修启唇艰难,几乎飘渺的说出这几个字,朦胧的双眼只见一个小小人影。

    苏在在点头如捣蒜一般,坐在床边连连答应,“是我!是我!师父!你怎么了?还好吗?”

    “为师对不起你。”谢予修心内翻腾滚烫的疼,艰难的吐出这话。

    苏在在:“?”

    迷糊一阵一阵的谢予修,但还是看清给他灌魔气的是敖班衣。他亲手教导的徒弟,竟然会做祸害苍生的糊涂事,不是他的错是什么?

    子不教,父之过。

    徒不良,师之错。

    他以为他能教导出一位良人,与眼前的小徒弟作配。如今,敖班衣做出如此混账的事来,想来也怕是误了苏在在。随后,黑暗袭来,他又陷入昏迷。

    苏在在以为谢予修发烧说胡话,伸着手心去贴谢予修的额头,却只触觉到冰冰凉凉的,怪异说道:“我寻思,师父也没发烧啊?!”

    见谢予修仍然眉心紧锁,痛苦难耐,时不时咳嗽还带吐出鲜血。

    仙门认识的人里,也只有御药阁的元叔会医术,也比较亲近些,苏在在想着去找找元叔。

    又将帕子洗了一遍,苏在在擦了擦谢予修白净修长的手,又握了握,害怕担忧谢予修会死掉,她小心翼翼的哀叹道:“师父,你等我回来啊……我下去找元叔救你来。师父,你千万别死啊……”又想到仙髓,苏在在又更小声说了句“徒弟心里一直记着你,带我回家呢……”

    随后,拔腿就往御药阁的方向跑去。

    谢予修虽昏迷,可意识也是清醒一阵,迷糊一阵,刚刚小徒弟握过的手,怎么带有一丝丝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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