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许况没有迁就她,也不会因为她找的这些理由就退让。
两人上楼,李书妤将自己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放进衣柜里。衣柜的另一半是许况的衣物,色调大多浅淡深沉。
收拾完没多久,洗过澡的许况从浴室出来,身着睡袍,拿了毛巾擦短发。
他绕过站在床边的李书妤,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她。
李书妤接过看,是她妈妈别墅的房产证。
李书妤翻看证件,“谢谢。”
这次挺真心的。
许况办事的速度很快,李书妤不知道,他花费了近两倍的价格才从许文怡手里拿回了这套房子。
“你应得的。”他语调浅淡。
在他看来,这是结婚的条件,他应该做到。
临睡前,许况下楼喝了一杯冰水,在一楼宽阔安静的客厅里站了许久,估计李书妤应该已经上床躺下了,他才上楼。
一步步沿着楼梯往上走时,许况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再给她一点时间,来接受这种亲密关系。
他了解她的性格,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无所谓,实际上却很敏感,没有安全感时她总会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防备。
这么多年没见了,她对他早就筑起了高墙。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的灯暗着。
窗外的亮光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一小簇稀薄的光亮,李书妤已经睡下了,躺在床的一侧,占了很细一条的位置。
许况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他抬步过去掀开被子躺下。
两人之间相隔并不近,被子下陷,像是一小条流淌的暗河。
第二天,李书妤醒来时床的另一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想看时间,四处找手机,想起可能丢到楼下了,洗漱完,踩着拖鞋下楼。
脚底的鞋子很大。许况这里没有女生用的东西,她踩着一双男士备用鞋子,下楼时很小心,边走边低头看鞋子。
走到楼梯拐角处,李书妤听到了讲电话的声音,抬头看到正在餐厅里吃早餐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居家服,靠在座椅里一手接着电话,安静听着,偶尔简短回应一两句。
李书妤没想到他还没去上班。
在许况看过来的视线里下楼,又在他的示意下去了餐桌那里,他的对面放着一份餐点,是李书妤喜欢的甜口。
李书妤坐下安静吃饭,许况讲完电话,抬头瞥见她吃的像是仓鼠。
没等她将早餐咽下去,客厅里传来手机铃声。
李书妤起身跑过去接电话,是周玲。
周玲问她怎么样,李书妤说挺好的,至少目前看来一切顺利,还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吃个早餐。
周玲说,好就好。
李书妤听出她语气有些不对,问她怎么了。
周玲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你昨天搬走以后,周樾宁来找你。昨天晚上来了一趟,我说你搬走了,他好像不相信。今天早上又来找你,去你房间看过之后才相信了,他问你搬去了哪里。”
李书妤说:“你不要理他,就说不知道。”
周玲:“他今天来了之后说要向你道歉,我怕他一直缠着你,就告诉他你已经结婚了。书妤,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周玲有些忐忑,她性格温吞,面对反复找来的周樾宁毫无招架之力,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李书妤说:“没关系,告诉他事实也好。”
周樾宁是一个很在乎面子的人,估计知道她结婚后,会自然而然的和她斩断关系。
两人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李书妤回到餐厅,有些失神,没发现许况一直看着她。
她心情不太好,情绪也很低落。
许况看了她一会儿,将一杯牛奶推了过去,“没和前男友断彻底?”
不知道是不是李书妤的错觉,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冷意。
莫名的逆反心理起来了,李书妤问:“要是没断彻底,会怎样?”
许况看着他,神情疏冷严肃,“要是因为你自己的感情问题惹出麻烦事,后果你自己承担。”
李书妤以为,他是在意婚姻里的伴侣忠诚问题,没想到他是在意这个。
她很假的笑了一下。
许况提醒,“等结婚的消息一公布,会有不少人盯着你,我不希望你出任何问题,尤其是感情丑闻。”
“知道了。”李书妤说:“那要是你自己出问题了呢?”
许况轻哂,“我不是你。”
李书妤喝着牛奶,也不见生气,语调柔柔道:“别见外呀,我们不相上下的,渣男作女简直绝配。”
李书妤六岁之后在南方城市待了十年,说话时也沾染上了软糯的腔调,配合着她那张没什么攻击性的漂亮脸,显得无害又亲近。
许况和她相处时间很长,并且见识过她做出的桩桩件件离谱事情,知晓她真实的性格内里。
真应了她这句“作”。
面对她这么清晰的自我定位,许况眸色微动,也不在乎她给自己按在头上的“渣男”名号。
他一直坐在李书妤的对面,看手机回复助理的信息。
确定好出差的行程之后,临时交代助理多订一张机票。
李书妤吃完饭,见许况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你今天不上班吗?”
许况没理会她的询问,通知她:“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四十分钟后去机场。”
李书妤:“啊?”
“不是没感情吗?那就培养。”他掀起眼皮,神色冷淡。
李书妤:“······”
她忽然明白过来,许况是在点她昨晚的话。
李书妤有些疑惑,他打算怎么培养感情。
可疑惑归疑惑,她也没有多问,知道许况是一个怕麻烦的性格,问来问去也招他烦。
她上楼收拾行李,在选择衣服时有些纠结,想要问问许况,要去哪里。
许况要带的东西很简单,一个不大的黑色箱子已经放在卧室床边,他坐在沙发里打开电脑回邮件。
见他忙,李书妤又没问,春天还没有彻底过去,天气反复变化无常,她带了几件加厚的春装。
不用半个小时,李书妤跟着许况出门,要同行的助理已经开车等在楼下。
何理长了一张很聪明靠谱的脸,有着和许况不同的亲切,因为之前见过李书妤几面,见到她打招呼:“李小姐早上好。”
说着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又细心拉开车门请她进去,面对新任老板娘,态度十分体贴。
坐进车里,许况开始处理文件。
公寓离他们要去的机场有些距离,李书妤看着车窗外倒退而去的行道树,有些无聊。
三个人的车里却异常安静,半晌,李书妤问开车的助理:“······何助,我们是要去哪里?”
何理说:“李小姐,我们去南州。许总要去参加一个商业峰会,您也可以顺便度个假。”
“叫我书妤就好。”李书妤说:“这里又不是韩国,你不用使用敬语。”
何理透过后视镜看到后排低头看文件的男人,想起上次他拍了一张李书妤病床上的照片,他让自己删掉,还叮嘱下次不要拍。
“好的。”何理笑笑,说:“你可以叫我何理。”
李书妤挑眉:“河里?”
好奇特的名字。
昨晚睡得并不好,没聊几句就开始打哈欠,何理见她很困,温声提醒:“您没睡好吗?可以靠着座椅睡一会儿,我们还有四十分钟才到机场。”
李书妤无精打采的靠在座椅里,手扶着额头抵抗疲惫,看了一眼认真看文件的许况,“这都怪你老板啊,大半夜不睡觉,也打扰我睡觉。”
看来他是真的很忙,昨晚半夜回家,今天也没有休息。
李书妤想要表达的本意是这个。
可她话音一落,车内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一下,许况抬眸极淡的扫了她一眼。
开车的何理握着方向盘,觉得他不应该叫何理,应该叫车底。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南州机场,太阳很大,李书妤戴着墨镜跟在许况的后面,被他牵住带到了身侧。
回到酒店,李书妤第一时间是洗澡换衣服,南州气候温暖,身上的薄毛衣不适用了。
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一件酒店的浴袍。
李书妤打开行李箱,半天也没找出来一件能穿的衣服。
许况和几个同行的下属交代完工作部署,回来时见李书妤一脸凝重的站在床边,盯着大开的行李箱发呆。
不用她说,他就明白了缘由,打电话给何理,让他买合适的衣服来。
李书妤躺在床上手撑着下巴,“什么时候会送来?你这助理这么能干吗?我自己去买也可以。”
晚上还有一个酒会,许况站在床边换衣服,举臂脱下身上的衣物时,露出劲瘦有力的腰腹,见他丝毫不避讳的样子,李书妤默默收回视线。
穿好衬衫,许况拿了一条领带,问李书妤:“会不会?”
李书妤看许况,又看看他手里的领带,眉眼弯弯:“会啊。”
她接过他手里的领带,跪坐在床上,示意许况低头。
领带穿过衬衫领口的时候,李书妤离许况很近。
葱白的手指在质地良好的布料间穿梭,目光很专注的打着结。
许况垂眸正好能看到她宽大浴袍下露出的白皙肌肤,沐浴露的味道很浓郁,沾染了她身上的温软。
人的记忆很奇怪,就像是网络上的节点,属于李书妤的那个节点,又很巧妙的和青春期的暧昧渴望联系在一起。
他和李书妤的亲密接触占据了记忆的很大一部分。
她温软的气息、漠然的眼神、娇气的性格,都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
几分钟的时间,李书妤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后退了一点,拍拍手说:“好了。”
许况收回视线,又是那副冷淡禁欲的模样。
问李书妤:“想不想去酒会玩儿?”
他和李书妤的关系在这里摆着,受到许家其他人的反对是肯定的,但只要在公众场合露一次面,婚姻关系一公布,许家其他人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次酒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也是许况临时决定带李书妤前来的目的。
“不想去,我想睡觉。”李书妤看起来有些疲累,更不想出席人那么多的场合。
许况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勉强。
是该给她适应的时间,许家的其他人不是傻子,说不定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异样。
许况一个人前往酒会,李书妤在酒店睡觉。
路途劳累之后,她的睡眠质量奇高,醒来时已经黄昏。
在她睡着的时候,何理请酒店的服务人员将买好的衣服送了上来,此刻几个袋子放在套房的客厅桌子上。
李书妤随手提了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条偏绿色的吊带换上。
拉开酒店的落地窗帘,晚霞美的像是一幅油画。
南州是一个旅游城市,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城市景观建设更是完善。李修鸣在去世前的那通电话里就对李书妤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来南州生活。
可惜他的愿望成为了捕捉不到的虚幻泡影。
从飞机上下来时,李书妤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难过。
想起了那通电话,也想起自己总是孤身一个人。
她莫名想到三年前异国的冬天,李修鸣去世给她巨大的打击,她在国外孤立无援,在圣诞夜用一把水果刀划向了手腕。
在锐器划破皮肤时,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下辈子要有多多的爱和负责任的父母。
短短的一生,父母薄情,朋友虚假,得到的温情少的可怜。
在充满消毒药水的医院醒来时,李书妤的第一反应是:西方的神不保佑她这个临时抱佛脚的东方人,她没有来世,还活在今生。
寻死行为,最后只在她的左手手腕处留下一道狰狞的伤疤,在细瘦白净的腕间格外明显。
金发碧眼的医生告诉李书妤,这种伤痕很难修复,并且会留下后遗症。在每个阴雨天,手腕处酸疼的伤痕会让你后悔结束生命的行为。
医生是耶稣教徒,他说,这也是惩罚你曾经对生命的轻视。
那天雪停了,从病房明净的窗户看出去,天空碧蓝如洗。英国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李书妤突然不想死了。
她想好好的活。
病愈后,李书妤接到国内电话,与电话一起来的,还有自称是李修鸣的“朋友”寄来的遗物。
因为贪腐问题,李修鸣的大部分物品上交,所以李书妤收到物品时,也很疑惑。
在公寓的客厅,她蹲在地上打开了那个不足十五寸的黑色行李箱,里面都是一些李修鸣的旧物。
有他经常带在身边的水杯,翻阅过很多次的书,早些年在基层工作时的笔记······
书妤拿出那块款式已经很旧的宝珀,年代久远,表针停止运转,表带带着斑驳。
据说这块儿表是新婚时,张挽俪送给李修鸣的第一份礼物。
哪怕这段婚姻并不是张挽俪所期待的,她在各种压力之下嫁给了一个自己不想嫁的人。可是,婚后其实也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后来,李修鸣步步高升、位高权重,不断有人给他送更加名贵表,这块宝珀便如同两人的婚姻一样,被弃在角落里锈迹斑斑、逐渐过时。
在回国前夕,她将李修鸣的其它物品都永久寄存在卡迪夫的教堂里,只将那块儿宝珀表留了下来。
她花费了不少功夫,找到一家修理店,将表重新较时修整。
那样旧的物品,竟也开始重新记录新的时间。
踏上回国的飞机时,李书妤将表戴在左手上,用这份曾经短暂见证过父母新婚幸福的礼物,遮住了手腕处自杀未遂的狰狞疤痕。
她收拾好自己,回到国内重新开始,过了几年全新的生活。
远离了曾经的人事,说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差。
可是现在又被许况打乱了生活的节奏。
她有些生气,也觉得委屈和难过。
不得不承认,过去那段日子,在走投无路时,她希望见到许况。
可他始终都没有出现过。
后来李书妤想,在许况这种性情凉薄的人身上,爱和不爱真的很明显。
对于不爱的人,他永远高高在上,表现的疏离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