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致少年（3）鱼跃
在柳怡婷的印象里，明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相对比较冷静的状态，浑身上下除了讨厌别人不讲理以外，没有什么逆鳞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柳怡婷总感觉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好像是一个已故多时的老人，大多数情况下，眼神里只有应和式的笑意，显得很诡异
如果是他发自内心的笑，一定会是一个疯子一样，可怕，疯狂
但是说到底还是同学，不念情分也要念缘分，不可能直接就指出来，虽然他自己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总是克制自己的笑容，压抑自己的情绪，尽力的应和周围人的表情
“这个样子……真的不会发疯吗？”
这个问题在柳怡婷的心里已经存在了很久，只是一直不敢问而已
事实上，柳怡婷一直很想和周围人拉近一点距离，然而……
“你……你好……”
“额……你好？”
“……”
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柳怡婷不知道该如何和别人说话，她似乎只适合终结话题
但是后来还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柳怡婷和明等人的关系日渐变好，虽然后来毕业，但是仍旧会时常联系……不过这样的关系仅仅维持到了那个雨夜……
……
还是来说说柳怡婷和明的故事吧！
那是一个假期，柳怡婷日常因为那不堪入目的成绩“离家出走”——虽然只是在周边的地方逛上一圈就回去，但是往往都要等到天黑才会回家
“好累啊……早知道先吃点东西再出来了……”
她早上七点就出门了，现在是十三点二十九，再不吃点东西，今天回去又要瘦一斤……
没办法，体质特殊，一顿不吃，柳怡婷起码要瘦一斤以上
（注：这属于消化系统疾病的明显体现，不是什么好事，不要羡慕，该吃吃，该喝喝，体重不过百那和我这个屌丝有什么区别？）
这时，她忽然注意到，烈阳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河边，手握鱼竿，用力一拉！
然而看他沮丧的模样，大概率是空了
毫无疑问，那百年不会换一次的黑色外衣，那好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拧成麻绳的坐姿——绝对是明，错不了
“那个人……是旭明星吗？”
柳怡婷喃喃道，虽然明更喜欢别人叫他“明”，但是柳怡婷在私下里叫他的时候，还是更喜欢叫他全名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明并不喜欢别人叫他“星”，因为太像一个女孩儿了
不知不觉，柳怡婷就走到了明的旁边，只见他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坐在河边——翘着二郎腿，两条腿几乎随着腰转到了身后，里面的白色短袖被扭得紧紧的贴着皮肤，这样的姿势无论是谁做久了都会很难受，但是明却是乐在其中
“哗”
随着一声鱼跃出水的的声音，一条拇指大小的小鱼被明从水里拽了出来
“嘶……太小了吧？”
说着，明就把鱼给扔回了水里
“额……那个”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看着，怎么样？想钓鱼吗？”
明挂上鱼饵，在柳怡婷面前晃了晃，说道，脸上还露出相当诚恳的笑容——与以往的疯狂或者虚假不同，这次他的笑容十分的灿烂，这才应该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该有的笑容
“不是，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你会……”
“为什么会在这里钓鱼吗？”
说着，明又把鱼钩抛到水里，静候鱼儿上钩
“嗯”柳怡婷点了点头，不过事实上她只是来看看而已，毕竟她实在不会找话题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而已……”
柳怡婷没有说话只是和明一起看着鱼漂的浮动，一边听着他说话
“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很享受吧……不用在乎学校里面那群家伙西卷一下，东卷一下的”
明看着鱼漂，嘴角微微上扬
“真的好羡慕鱼啊……每天除了吃、睡和生死以外就什么都不要在乎的生活……也没有成绩将它们划分成三六九等……也不用在乎同伴的死亡……”
说到这里，他明显有些伤感，连柳怡婷也不知不觉被感染，泪水不知不觉蒙住了眼睛，那金黄色的鱼漂就好似是一道光，是希望
“我叔叔死了……就在昨天”明有点漫不经心的说，但是让人明显能够感受到他语气之中的低沉
“他是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之一……我终于意识到了，死亡是有多么可怕
不是因为它能够夺走世人的生命，而是因为它让人们束手无措，只能够……隔着棺材，看着自己亲人的身体变得冰冷，僵硬，最后被买入大地
我在看见叔叔尸体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看向了奶奶……她哭的很伤心，但我更害怕，有一天，这个老人也离我远去，然后是我的父母……还有其他亲人……
我一直都很胆小，我害怕死亡，不是害怕生命结束，而是怕我所珍视的一切化作泡影……”
明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点点哭腔，但是他极力的克制着……
他竭尽全力的用他最爽朗的声音说
“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幸存者只有带上他们生前的希望，继续前行……”
说着他看向柳怡婷，说
“你知道吗？鱼在被钓起来的一瞬间的挣扎，不仅是它对生的渴望，也驱散了周围的同类……
同一个地方，一旦被钓上来的鱼多了，就钓不到鱼……”
明说着，又看向鱼漂，似乎在期待什么
“生命，很奇妙啊！哪怕求生无望，也仍旧不会放弃
那些被钓上来的鱼会不会知道，它们死去的一瞬间，也拯救了无数同胞……
人类文明绝对会被终结，但是不会是现在，因为还有无数人，在为之奔赴未来，奔赴必将死亡的未来……”
说罢，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一不小心就跑题了……我这人就这样……诶！”
这时鱼漂开始抽动——有鱼上钩了！
来不及多想，明猛地一拉杆，一条有他头的大小的鱼被拽了出来
“嚯！”明脸上明显有惊喜的神色，连柳怡婷都有点震惊，不过不是因为这条鱼的大小，而是明居然将鱼又一次放回水里
“为什么要……”
“嗯哼！”
明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解释，不知是不是巧合，明转过身，准备离开，身后的水面忽然跃出数十条大鱼，场景好不壮观
“哇塞！”
柳怡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忍不住发出惊叹，可是明回头看去时却只是笑了笑，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却能够听见那鱼群之中传来的声音
——“谢谢！”
明越走越远，而柳怡婷也没有继续跟着，他仰望天空，太阳是那般耀眼，他喃喃自语的说：
“鱼亡惊水退同乡，人逝嘱言告亲旁
死者何须芳万世，只留一语作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