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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丝与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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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仲桐眸中神色一黯,敲了敲床头示意她靠过去,宋铃兰却没有遂他的愿,抱着一个枕头迅速地爬到床的另一头,模仿着他的模样倚在枕头上。

    “陛下,有些话得悄悄说,以防隔墙有耳。”

    宋铃兰抬手将床边的帐幔放了下来,又甩手一震锦被将二人罩住,她凑到他跟前拉住他的衣襟把他往床中心引,呵气如兰:“这样够悄悄了吧。”

    祁仲桐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黝黑的眸子没有了琥珀色的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对着面前的女子缓缓说道:“陆嫣弦说配制这假的留兰香最关键的部分是一味草药,将那草药捣烂后的汁水和入调好的香料之中,封上晾上两天便能仿出这个味道来。”

    “洛阳城中有药铺四十七家,拥有这味草药的铺子有十二家,臣让陆嫣弦将这十二家的药材售出记录查了个遍……想从这里找到突破的地方。”他卖了个关子,看着面前的女子,目光下移便落到了她娇软的唇上,那嘴唇微微一动追问道:“都有谁?其中可有朝廷中人?”

    祁仲桐把头顶的被子掀开,趁其不备之际将她纳入怀中,一手扣着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纤腰,压在身侧对着她耳畔说道:“刚拿回了记载的本子,哪能那么快就找出是哪些人来。”

    宋铃兰病愈后力气也恢复了一些抬脚给了他膝盖处一下逃过他的束缚,又扯着他的衣襟翻身压到他身上,眉头一拧若有所思地问道:“可是陆姑娘为何愿意帮我们,是你许诺了她什么丰厚报酬吗?”

    祁仲桐看着身上的女子,一双手抚摸上她扯着他衣襟的柔荑,将那凉凉的手指包入掌心中,玩味地说着:“因为陆姑娘想见她的惊鸿公子呀。”

    宋铃兰收回了手躲到床角去,忿忿不平地说道:“你尽诓骗她,寡人既无皇兄也无皇弟,哪里给她变个公子出来,你还是早点给她说清楚以免她日后伤心。”

    “臣说了,她不信,她只相信自己眼中看见的。”

    “陛下以后还是自己找机会和她说清楚吧。”他以手肘为支点,撑起半个身子,盖到胸口处锦被滑落,惹得他低低地咳了几声,宋铃兰闻声抬头,才看见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他就着这个姿势看着她:“过来休息吧,你这病刚好还得多养养。”

    宋铃兰没有动作,看着他有些苍白的唇掩住话语中的关心:“你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许是因为照顾陛下太累了吧,你总是不让人省心。”

    “有吗?”她凑上前去在他肩头轻轻一推,他便顺着这股力倒了下去,宋铃兰一惊准备喊太医却被他一把捂住了嘴,“不过是有些头晕,陛下不必大惊小怪。”

    宋铃兰探手在他额头上一摸,确实未有高热之症,只是他的掌心发凉还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她过上的病。

    他半夜哼哼唧唧把她吵醒,宋铃兰下床点了灯瞧见他脸色煞白,她往窗户外望去,星辰璀璨也不是要下雨的样子。她取过一旁的衣服披上后伏到他身边推了推他,按照他往日的习惯定会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拧回床上去,今日他却只是哼唧了两声,伸出的手在将要碰到她的时候又垂了下去。

    这是乏力之症。

    她想起父君小时候与她说过,头晕乏力之时刮痧火罐比草药起作用要更快一些。

    正巧上次去他府中探望装病的他后那一套火罐还未还到太医署去,上次从椒宁宫搬过来的时候又让人把那套工具一并带了过来。

    不如,她亲自给他拔个火罐?她也只敢想想,从窗户外小声唤了声连潮,见他过来便吩咐了他去请太医署的御医过来,要会刮痧拔火罐的那种。

    连潮领命出去,不过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冲宋铃兰摇了摇头说:“太医署中会这项的余太医因为母亲辞世告假了,剩下的人对此一窍不通。”

    宋铃兰看了眼床上痛苦得蜷起来的人——要不,她亲自上手?

    算了,还是先服药吧。

    御医前来查看了祁仲桐的病情开了药交给方育,方育麻利地煎下后送到了厢房中,宋铃兰一勺一勺地喂着他。他很乖,即便这药她闻着都觉得苦可是他却乖巧地吞咽,将一勺药喝下后喉结上下一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宋铃兰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他唇边:“嗯?什么?想吃蜜饯吗?”

    “我不怕药苦,我想活着回去见公主……我想活着回去……”

    她手中汤药洒在地上,靛蓝色的勺子落回碗中发出清脆之声。

    在屏风后等候的方育和连潮闻声异口同声地问道:“陛下没事吧?”

    宋铃兰稳住颤抖地音线故作轻快地说道:“药太苦了,凤君想吃蜜饯。”

    “那我去拿。”连潮应下后便往门外走去,宋铃兰把药碗放在一旁后用指尖一笔一画地描摹着他的眉眼,一下又一下,格外温柔。

    连潮拿了蜜饯进来,宋铃兰喂了祁仲桐吃下,或许是口中的苦味散去,他拧紧的眉头悄然松开,原本不安颤抖地睫毛也静了下来。

    “方育,你进来守着吧。”宋铃兰起身,示意连潮把喂药的碗勺拿上退出了厢房内室,他病着,总要是个熟悉的人在一旁伺候才好。

    方育啊,就是当年与祁仲桐一起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那个人。

    她披着单薄的衣服倚在门框上,连潮又端了一杯热茶来让她捧着,絮絮念着:“凤君一向身强体健,不过一些小毛病应该很快就好了,陛下不必过多担心。”

    宋铃兰望着天空正中的月亮想起祁仲桐刚刚的呓语来——要活着回去见公主。在她眼里那么冷漠的一个人也会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想起洛阳城还有一个被他抛下的公主吗?

    她摇了摇头,缓缓合上眼睛,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四五年前的场景。

    她拿过了门后的竹拐在手中摩挲,发出的声音深远如井,裹挟着沉沦的回忆:“连潮,寡人当初为何要找你学习棍法?”

    连潮站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思索了一番后应道:“时间过去太久了,我都不太记得了。”

    “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她手腕震风抬起竹拐离了地面,做出连家棍的第一式,“是因为当年寡人想练好一项功夫好去军营寻他吧。”

    她当年没日没夜的练习确实掌握了这套棍法,她也确实趁着南巡的机会偷偷潜入军营去找祁仲桐。

    她在错落帐顶之间穿梭寻找,没有找到祁仲桐却遇到了埋伏在军帐边角准备偷袭的赫连旌。她准备悄悄退走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上将军,却不想在身后响起士兵“粮营走水了”的惊呼,赫连旌闻言举着大刀转头,恰好对上宋铃兰的目光。

    他的脸上有着计划得逞后的喜悦,却在触及宋铃兰身影的时候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哪儿乱蹿进来的黄毛丫头?趁小王现在心情不错给你半盏茶的时间逃跑。”

    宋铃兰看着他手中的大刀往后退了两步,撒腿就跑,身后传来那人嘲弄的笑声。

    她往上将军的账营跑去,因为跑得急促而大口的喘着气,她指着自己跑过来的方向言简意赅地说道:“滇国人……偷袭。”

    上将军提剑冲出房门外,召集了士兵们往她所指的方向探去。

    她平缓了呼吸后走出账房外,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语气里满是揶揄不屑:“宁国大势已去,就凭你,又能做些什么。”

    宋铃兰往后退去,抽出一支火把舞弄在他面前,他畅快的一笑,妖冶的面容半掩在火光之中,步步向她逼近,冰冷的铠甲随着他的步动发出声音。

    退无可退的时候,宋铃兰将手中的火把一挥向他刺去,他偏身一躲便避开了她的偷袭:“有点意思,等小王收服宁国后把你收入房中做个小妾如何?”

    “凭你吗?”她推翻了一旁燃着火的高架,火石滚落一地隔在二人之间,“你这卑贱之躯连跪在本公主身边做个提鞋的奴才都不配。”

    身后传来兵器碰撞之声,宋铃兰知晓上将军已经找到了埋伏的那些人,看着面前人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不由得心生畅快,爽朗一笑,如凯旋之音在账营间回荡。

    赫连旌气恼,将手中的大刀向她砍来,她一开始还能躲避,到最后却有些力不从心了起来,她在军营中穿梭逃遁,往上将军所在的地方跑去。

    她的本意是想让上将军庇护她,可是却没有料到自己的到来反而让将军分了心,眼看着敌人的长剑就要刺到将军的身上,她拿起地上弄丢的长矛替她挡了那一剑。

    也是此时,她的右手被一块石子击中,吃痛间丢了手中的武器,冰凉的刀刃便逼在了她的脖颈处。

    远处有马蹄之声,她看见火光之中父君和母亲赶到,母亲不屑的目光打量着一片残局,父亲先是关切地看了她一眼才将这些人一一纳入眼皮之下。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只不过她那天没有见到祁仲桐,在生命垂危之际也没有等到他出来救她。

    都这么久了他怎么会还记得洛阳城有一位公主呢,怕是都忘了吧。

    她的矛尖狠戾地指着赫连旌的眉心,左眼的泪却先一步夺眶而出——她宋铃兰是公主,是储君,是宁国未来的君王,不过是放下一个人,有什么难的。

    只是这般想着,便越想越苦,眼泪簌簌而落,可是公主不能这么狼狈,她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模糊不清又一字一句地背着《春江花月夜》——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眼泪越流越多,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在模糊泪影中看见地上那人鄙夷又怔忪的目光。

    对于赫连旌,她好像总是能够多胜一筹,可是对于祁仲桐,她好像总是拿他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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