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舟与星
等到船划拢了湖的中央祁仲桐才收了浆坐在小舟上,满天繁星倒影在湖水中,波光点点,撩人心弦。
宋铃兰拘在一处不敢动弹,看着水里的繁星和早开的睡莲相映照。也不知道隔了好久,她忍不住开口道:“回去吧。”小舟突然晃了晃,宋铃兰看着突然坐到身边的人问道:“干嘛?”
“陛下不是说过希望有人能陪你律中看花,仲夏乘凉吗?”
“可这时节既非律中也非仲夏……”
“是啊,臣想告诉陛下,一年当中并非只有你所言的那些时节才值得留恋,臣能陪你做的,还有更多事情,非观满庭芳菲抑或赏堆山之雪能一言以蔽之。”
宋铃兰偷偷瞄了他一眼,手指缠着衣带不知如何回他。
祁仲桐的手往她身后的方向伸去,吓得她收紧了手反倒撞进他的怀里去,他浅浅一笑眉间愁云消散,顺手拿过了被她压在身下的物什说道:“你紧张什么?”
小舟因为她的动作而轻晃,一圈一圈的涟漪从舟下散开往远处漾了去。
祁仲桐从竹筒里取出一个东西来给到宋铃兰面前,她接过,却看着手中圆筒似的东西不知所错。
祁仲桐侧身帮她把两头的木盖取下,示意她从小的这一面望出去,宋铃兰将信将疑地把它挪到眼前,按着他教的那样望出去。
从镜筒里望出去的世界要更明亮更遥远一些,她把它举起,对着夜空,遥远的繁星好似触手可及了一般,她伸出手去拨弄才发现星星还是挂在远处。
“咦,这颗星辰好亮。”她仰着头观测着头顶上的那片星空,突然星空消失了,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她不满地看了祁仲桐一眼抱怨道:“你遮住了干什么?”
祁仲桐把遮住镜口的手取下,歪着身子凑近她说:“好看吗?臣也想看看。”
宋铃兰放下穹镜递到他面前:“给。”他接过却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对着天空探看,而是收起了放在一旁,目光从宋铃兰的身上掠过。
“你哪里来的这个东西?”满是好奇的询问。
“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宋铃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可他不甚在意,继续说道,“陛下不是知道臣消失那几年干什么去了嘛。”
宋铃兰别过头去,望着深远的湖面,心里漾起一圈涟漪:“金戈铁马,沙场点兵,寡人能有如今的安稳盛世,爱卿功不可没。”
“为陛下效劳,臣之所愿。”他学着她的模样往远处望去,声音未有起伏好似叙述一件轻松的事情。
宋铃兰的手在暗处抠紧,关节也逐渐发白。他那几年有多不容易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在城楼上偷偷看凯旋的队伍,队伍最前面没有他,中间也没有他,最后面也没有他,她发了疯地冲下城楼,四处寻找,甚至去了战士们的烈魂冢,哪里都没有他……连潮带着她回宫,她在椒宁宫的烛火阑珊中看见了那个锦衣玉袍的男子,手上玩弄着刚得来的兵符,不可一世地看着她。
“公主,你去哪儿了,臣封王的时候怎么未见你来道喜。”他看着她,步步逼近,脸上笑容灿烂话语却阴狠凉薄,“终于又见到公主了呢。”
回忆被泛起的涟漪打断,宋铃兰看着更靠近她一些的男人不由得拧起眉头,而后者也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缓缓开口问道:“你看见连笙的时候是想起谁了吗?”
宋铃兰直视着他的眼眸灿然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爱卿。寡人只是突然想到九年前的你,不过当初你知道寡人是公主的时候可没这么高兴……”
祁仲桐声音暗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会带连笙回宫吗?”
“会,寡人就是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尤其还是我父君托我善待的人。”
“那陛下对臣……”他顿了一下,挪开目光看着静悠悠的湖面说,“也只是心软吗?”
“从前是。”
她话音刚落便见他唇角挂上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绛紫色的衣袍把他的肌肤衬得白如皎月,眼里如天河,缀满星辰。
“你笑什么。”宋铃兰用手舀起一汪水泼到他的身上,他的眉眼染了水珠越发诱人,回过头来看她却让她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
二人的重量都在小舟的一头,她这般往后一退险些舟翻。
“小心。”祁仲桐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这个方向使劲一带,稳住了舟身,宋铃兰却跌在了他的身上。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隔得如此近,他温热的气息几乎喷洒在她的脸上。面前的人生得如此好看也难怪小时候有那么多人爱拿他打趣,纵使她见惯了这般容貌也依旧会心惊一番。
“公主。”他的喉结上下一动,声音格外暗哑低沉。
宋铃兰回了神,发现自己的手好巧不巧放在他胸口处,快而有节奏的心跳之声在她掌心处绽放。
她慌忙收回了手就要起身,另一只被祁仲桐牵住的手却带得她再次跌坐在舟中,她慌了神,香扇一般的睫毛颤抖着,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这舟太小了些,改天寡人要造艘大的。”
祁仲桐失笑,弯了眼眸风情万种地注视着她,牵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衣带处引,蛊惑的声音响起:“臣会好好伺候陛下的。”
宋铃兰吓得手一抖,伸出了另一只手就着他的脸快速地拍了好几下:“醒醒,醒醒,你是不是乱喝什么东西了。”
“胆小鬼。”他注视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满眼宠溺,笑声在莲叶间回荡。
宋铃兰见他笑得这般开怀才恍然忆起这话她也说过,当初为了毁掉祁仲桐的清誉她不惜故作媚态,娇娇地说“摄政王伺候得很好。”
如今这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她气得推了他一下:“不许笑,寡人要回去。”
祁仲桐听话地收敛了笑声:“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笑了。”他说着话还点了点自己脸颊。
“你疯了吧!寡人才不要,寡人要回去。”
祁仲桐闻言起身把撑船的桨握在手里:“陛下不愿意那就再多待一会儿。”
宋铃兰看着眼前这个耍无赖的人,假装妥协地说道:“那你把眼睛闭上。”
祁仲桐瞄了她一眼,乖乖地合上了眼睛。
宋铃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确定他是真的闭上了眼睛后才把五指并拢然后啄在他的脸上,红润的嘴唇嘟起,发出轻吻的声音。
祁仲桐骤然睁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欺身向前把她揽入怀中,水声荡漾:“陛下,你不会吗?”
宋铃兰往后仰去却被他圈住,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祁仲桐逐步靠近,薄润的嘴唇就在眼前,她吓得绷紧了身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笨蛋。”祁仲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暗哑低沉,又像湖中升起的白雾,飘渺无边,“陛下是女帝,怎么还要男人来主动。”
“谁,谁要你主动了,不,谁要男人了,又不是寡人逼着你嫁给我的。”
“那好,除了臣之外没人敢这么逼陛下,正好不要别的男人。”他说着话把头靠到了她的肩膀上,细细磨蹭,鬓边的发丝挨到她的脸上,惹得她低头躲避,小小的声音说着:“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祁仲桐的眼眸一垂,松松圈在她腰上的手骤然一紧把她勒入怀中,一手掌着她的后脑让她无路可躲,然后瞅准刚刚说话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她的唇又娇又软,胭脂的清远芳香引诱得他按住她后脑的手更用力了些,环住她腰的手也收紧了几分。
宋铃兰吃痛,狠心咬了他一口,血液的甜腥味在二人的唇齿间弥漫开,祁仲桐慌乱地松开她,背过身去将染了血的唇擦拭干净,又回过身来,绾起袖子又替她把嘴角的血擦拭掉,血融入绛紫色的衣衫中便看不出来,他收回手,浅浅地笑着:“公无渡河,公竟渡河……陛下在臣离开的那几年果真是读了不少书。”
他把她头上被他揉得凌乱的发重新绾进发带中,缓缓开口:“臣若偏渡此河,陛下又奈臣何?”
宋铃兰沉默着不回应,祁仲桐也不怪,笑盈盈地看着她,像一只吃饱厌足的猫,缓缓地拨动了双桨,桨声宁静,远处灯火喧闹,野舟渡波,公可渡河。
祁仲桐陪着宋铃兰回到宫中,一路上她垂着头沉默不语,脸上的红云几乎烧到耳后根处,红润的耳垂让他不禁失笑,胸腔中洋溢着说不出来的喜悦。
他不敢再格外说些什么让她羞怯的话,从后面加快了步子追上她,把她微凉的手纳入自己的手中,陪在她的身侧,二人的影子也几乎靠在了一起。
到了椒宁宫门前便看到了先回来的三个人,连潮端着衣服谄媚地上前:“陛下,奴才没经你同意就把连笙带回来了……”
“无妨,寡人也有此意。”她接过衣物,扫了一眼站在墙角有些局促的连笙安慰道,“你不用害怕,以后跟着连潮他们伺候在寡人身边就好。”
她把衣服套在外面,连春又上前来帮她盘弄了一下头发,一切都恢复如常后她才偷偷从椒宁宫的偏门走了进去。
祁仲桐没有跟着她进去,看着她走进灯火通明中心里有了一瞬间的空落,他抬首,嗅到空气中一股别样的味道,他仔细地闻了闻,心中警铃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