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孔和
居室内, 透过明亮的月光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半旧的木床上,放着一张摆了酒肉的小桌,酒菜未动, 两双筷子却凌乱地掉在桌边。它们的主人,也如同它们一样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 仔细看去, 两人的身上还捆着手指粗的麻绳。
夜色还浓,屋内没有点灯,两人身前一个在月下衬托的格外巍峨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 屹立不动。
突然,安静的室内突兀地发出一声低吟。
老五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先感觉到了后脑勺上的疼痛。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一动, 发现自己被捆了个结实。记忆及时归拢, 他抬头往前看向端坐在凳子上,因为背光看不清面容的精瘦男人。
今晚他和大刘有任务, 所以就奢侈一把去买了酒肉,打算回家先吃饱喝足再去干活儿。没成想他们刚往床上一坐, 卧室的门就被人悄无声息的从外面打开, 再然后,挨了一棍子的他就不省人事了。
“你是什么人?”
刚问完,老五就立马转变了语气, 谄媚道:“这位兄台, 咱们有话好好说,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什么面子里子, 他就没有那么些东西, 活命才是他要遵守的第一原则。
那人不答。
大刘醒了过来, 观察了一番目前的情况后老实闭嘴,一句话没敢多说。在沉默的氛围里,老五心中越发的忐忑。
他坏事干的没数,有来寻仇的再正常不过。如果来人愿意在他身上发泄一下愤怒还好,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一点废话也不肯多说,冷静到让人窒息的仇家。冷汗直流,他正猜测着这人的来意时,对方开口了。
“你们今晚给洪济办的是什么差事?”
老五懵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大刘及时答:“他让我们去绑架一个人,岁安堂的大夫穆斐。”
“只是绑架?”男人冷哼一下,阴恻恻道:“我要具体的原因,要不然……”
话音未落,他就反手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冰凉的刀锋在月下的反光几乎要晃瞎老五和大刘的眼睛。
“想死得的痛快还是想用自己的肉下酒,你们应该不需要时间考虑吧。”
老五和大刘连忙摇头,叠声讨饶,一五一十地把之前洪济让他们杀穆斐砸岁安堂,见穆斐没死再次绑架去洪府的事抖了出来。
他们以为这人是为了替穆斐报仇,忙不迭又说了许多对穆斐道歉的话。
“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为什么要杀穆斐我们是真的不清楚。”
“对啊对啊,洪济只让我们俩帮他收拾个人什么的,别的我们什么都接触不到啊,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没有对穆斐怎么样的份上绕过我们吧。”
笑话,眼看注定活不成了,他们还有什么必要给洪济保守秘密?忠心在那人身上的杀意面前,一文不值。
男人,也就是孔和听完后并不理会老五的求饶。
实际上,穆斐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陌生人而已,今晚去提醒过对方小心洪济已经是为他利用他给出的谢礼了。而且穆斐身边有厉害的人保护,他提醒过后对方只要不主动送死,性命基本可以无忧。
他关心的是老五和大刘两人,在洪济身前的地位。现在听了两人的话,结合之前看到的他们从洪府出来的场景,他道:“我要洪济家完整的地形图。”
“啊?”
老五和大刘懵住,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孔和,心中的猜测愣是不敢往外溜。
孔和嘲讽:“怎么,难道你们不知道他家门朝哪边开,只记得狗洞在哪里?”
老五不敢顶嘴,结巴着说:“可是,可是我们不认识字啊,画图我们就更不会了……”
孔和早有预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和炭条,点了灯让地上的两人详详细细地描述。期间两人因为记忆原因说法不同的点不提,最后花了小半个时辰,孔和才把完整的地形图画出来。
收好纸张,孔和拿出匕首在那两人惊恐的眼神中利落地结束了他们的性命,然后趁着夜色将尸体埋在老五家杂物间的地底,在上面盖了些杂物伪装后离去。
此时,天还未亮。
城南有人趁着夜色秘密潜伏,城北的小院外多名打手正在紧密盯梢排查,提着精神唯恐漏掉一个可疑之人的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要等候的目标早已经永眠地底。
而期待了一夜却得知没有抓到人,还明白了所谓的好心人并不完全好心的穆斐,百无聊赖地数着碗里的米粒。
坐在他对面的越棋钰看着好笑,问:“没抓到人就这么失望?”
穆斐纠正:“不是因为没有抓到人,我是在想洪济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有人替他们解决洪济他很高兴,但是带着疑惑稀里糊涂的看洪家办丧礼,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七上八下的。
“唉,也不知道那位好心人为什么要拦绑架我的人,难道不是他和洪济有仇,而是和他们有仇?要是抓到人就好了。”
还说不是因为没抓到人。
越棋钰放下筷子,“总能知道的。那人既然想拿你吸引洪济视线,那么这两天他必定有所动作。洪家一乱,我趁机让人绑一个他的心腹过来审审,不就知道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土匪一样……”穆斐小声吐槽。
越棋钰无所谓:“管用就行,何必纠结方法。”
“是是是,你说的对。”穆斐两口把粥喝完,放下碗打算溜走,“你不是和金管事说要去商行?我不打扰你了。”
“等等。”越棋钰叫住穆斐,“你不想去商行看看吗?顺路买点纸笔或者书什么的。这里又没什么消遣的东西,你整日呆在院子里会很无聊吧?”
穆斐纠结了一下,点头同意。
只是去商行也不是说走就走,等待的时间里他才不会和越棋钰待着,点头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屋。
打开门,还没有往里迈步穆斐就猛地一下子关上门,深呼吸一下后勉强按下眼中的惊恐,表情奇怪地返回越棋钰的房间。
越棋钰疑惑地扭头看向推门把自己的脸卡在两扇门缝中,身体还留在外面的穆斐,不解:“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穆斐保持着把自己卡在门缝里的动作,憋了又憋才小声说:“我房间里……有个人。”
越棋钰大步走向门口,重复道:“你说什么?你房间里有个人?!”
他第一反应不是去追问这人的特征,而是满脸怒容的想招来阿远问责。
经过昨晚,他早已经命令阿远让他务必盯紧穆斐的安危,半刻不得松懈,他就这这么给他盯的?一个大活人进了穆斐的房间,一群人竟然视而不见,全都是眼瞎耳聋了吗?
“你别气啊!”穆斐连忙阻止,顺势进门守在门口,“阿远他们也是人,这么大的院子怎么可能滴水不漏?他们忙活了一晚上没睡,又累又饿的出点差错多正常啊,你别骂他们。而且那人受伤了,也伤害不了我。”
越棋钰听完更气,“松懈到连个受伤的人都防不住是吧。”
穆斐噎了一下,强势道:“万一是那人天赋异禀,正好瞅准了没人的空隙翻进来呢,又或者是我的房间位置不好呢。总之,你就别罚他们了。”
至于那人是怎么在严密的巡守下进来的,佛曰:不可说。
“快点答应我,你答应了就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个人,还是个老熟人呢。”
越棋钰语塞。合着他要是不答应就不能出这个门了是吧?
“我答应了。不过什么叫老熟人?”
“走走走。”
穆斐一听,立马拉着越棋钰出门朝着自己的房间快步走去,到了之后把门一关,指着角落里脸色苍白,撑着一口气警惕的看着他们的男人,解释道:“你看,昨天我们遇到的白事中,那个抱着牌位的人。”
越棋钰打量了一下角落里的人,眉头微微皱起。昨天他并没有看见抱着牌位的男人的脸,自然也认不出这两个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并不怀疑穆斐的话,只是刚才他并没有错过男人看见他时,眼中出现的慌乱与懊悔。
慌乱?
是没想到这里还有穆斐之外的人呢,还是因为,看到了他?如果是后者,那就耐人寻味了。
穆斐看越棋钰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盯着那人看,有些急了,“你想完了没有啊,想完了就让阿远进来把这人制住,他身上那么多伤,再不治就要失血过多晕过去……”
话没说完,角落里的男人就晕了过去。
“看吧,晕了。”
“晕了正好,省的我让人进来把他打晕。”越棋钰一边叫人进来抬人,一边对穆斐夸道:“真不错,还有点警惕心没有冒然上去治人。你这个房间不能住了,我等会儿让人把我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
这个屋子的安全性,在他心中已经低到泥地深处了,不过正好可以用来安置这个不明人员。
于是在穆斐的抗一下,阿远几人进来后就直接把人抬到了穆斐的床上,土和血迹立马沾湿了下面干净的被褥。
穆斐瞪了一眼越棋钰,指挥人去烧热水拿干净的毛巾,他也撸起袖子上前,在被阿远按住的男人的手腕上轻轻一按,就让男人紧握的手松开,里面的的匕首也随之掉落。
随手把匕首扔到一旁的地上,穆斐检查了一下男人身上被乱七八槽的布条裹着的伤口,确定是刀伤且出血量不多后,最后把重点放在了男人的腹部左侧。
“哇哦。”
掀开衣服一看,穆斐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奇怪的感叹,眼睛也突然亮起,“枪伤!我还没治过枪伤呢。”
那边正在吩咐阿远办事的越棋钰惊讶回头,上前看了一眼,又看看莫名兴奋在盘算着都需要用上什么工具的穆斐,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弟弟有了些不一样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