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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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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华又拖着伤体,“交代”了其母行刺中原皇帝的原由:兰葳夫人恨皇帝将坤华遣来充当质子,害她母子分离,是以大逆不道。

    至此,王贵妃之流发起的,白朗、兰葳夫人和坤华又无奈续写的弥天骗局,便是圆得满了。

    皇帝愧对于坤华,便令蒙千寒亲自护送坤华回凝月轩,并遣太医院院使、御前太医前往为他诊治疗伤。

    白朗不便到凝月轩走动,便暗相嘱托蒙千寒,务必照顾坤华周全。

    可蒙千寒这次的领命却极其难办。

    一下轿子,两个丫鬟便围着坤华哭成了一团,而坤华的嘴角如被隐形的细线吊着般,僵硬地提起了个弧度,那便是他劝慰别人的笑了。

    “二位姐姐,我没事,不必担心。”

    坤华一走进凝月轩里,就没再开口说话,不仅如此,他整个人都似行尸走肉一般,脸色惨白如纸,面上无半点神色,如同一具精致的木偶,仅能做些本能的举止。

    太医为他诊脉,他便将手腕递了过去,可当太医要察看他身上刑伤,上前欲掀他衣衽时,他便如从沉睡中惊醒般惊惶躲避,将两手紧护于胸前。

    恍恍惚惚的,那副惊恐模样,似是将太医看成了百里斩。

    没奈何,太医只得仅凭着望、闻、切三样,为坤华开了副内服方子。

    可他却不吃不喝,被众人恳劝也不急不怒,更未将心中苦楚表露半分。

    坤华,现已仅剩下了个“楼月王子”的躯壳。

    蒙千寒看着焦急,一半是因为目睹坤华苦命而心生恻隐,一半是为太子白朗忧心。

    这坤华啊,真真儿的是殿下心尖儿上的人,为了他,殿下屡次三番地铤而走险,置自身于险境而不顾,如今好容易令他脱险,如若他这当儿再有个三长两短,白朗殿下定会免不了的肝肠寸断。

    他眼见坤华挥袖婉拒了婢女萱儿捧上的一碗汤药,颤巍巍地向睡榻走去,便忍不住道:“坤华殿下,您好自为之啊!”

    坤华闻言欲转身过来,却腿脚发软,身子一偏,跌倒在榻上。

    蒙千寒上前一步,欲作搀扶,却见坤华一脸的惊惶,向榻子里面缩了缩身,他甚感尴尬,便悻悻然收回了手。

    “哎……”蒙千寒叹息一声,恳切道,“殿下如此,可对得起令堂死前托付?”

    坤华半睁的双眼眨动了两下,嘴角垂了下来,似是欲哭无泪。

    “殿下如此,可对得起你楼月家国?可对得起指望你保护的无辜百姓?可对得起……对得起视你如宝的……”

    正自犹豫该不该代太子表明心意,忽见一直面如石化的坤华无端惊慌起来。

    “指望我……保护……无辜……”坤华惊慌失措地嗫嚅着这几个字眼儿,焦急万分之际,猛然从榻上起身,却头重脚轻,向着地面栽倒下去,幸被蒙千寒用双臂架住。

    “无辜……他是无辜的……”坤华不知为何变得焦灼不安,在蒙千寒的怀里颤抖得厉害,却还不顾一切地向外冲。

    “坤华……你、你这是……”

    蒙千寒开口询问,倒似给六神无主的坤华提了个醒儿,但见他虚晃无神的目光定定地钉在蒙千寒脸上,紧紧抓着他衣袖,恳求道:“将军,你要救他!他是无辜的!”

    是夜,蒙千寒假意督查东宫戒备,前往太子书房告会坤华事宜。

    他将坤华木僵心死之态悉数禀报,如预料之中,见白朗眉峰紧锁,暗自神伤。

    他迟疑片刻,请示道:“殿下,坤华虽神情恍惚,却仍未忘记曾与他人许诺。”

    见白朗惊疑的目光望了过来,蒙千寒便将小凡之事讲与了他,白朗义愤填膺,握着拳头,接连向着空中虚打了几次。

    蒙千寒讲完,又将坤华托付自己营救小凡的事禀报了白朗。

    蒙千寒问道:“殿下明示,救还是不救?”

    白朗凛然道:“救!当然要救!”

    蒙千寒顾虑重重:“可那孩子虽无辜,毕竟是薛公公的人,从那老奴手里夺了来,必会冲撞了他……”

    白朗截话道:“那条老狗,本王还怕冲撞了他么?现下将那王贵妃都得罪得透了,他们留着我,不过是确保我白家江山将来会落在个废物的头上罢了!”

    蒙千寒欲劝白朗莫要将话说得太满,见他显是气头上,劝也枉然,便静默听着。

    白朗续道:“你只管去救,不只要救那个小凡,还要将那老狗的淫窝端了,也好将那些个受他摧残的奴儿们一并救了。左不过他们用膝盖骨想,都能想到是本王指使的,本王就等着他们耍阴损来挤兑我吧。”

    蒙千寒口中应了声“诺”,心下却留着分寸,他今夜一行,仅将小凡救出便可,白朗一时气话,他绝不会跟着鲁莽。

    遣走了蒙千寒,白朗却依然坐立不安,恨不得灵魂出窍跑去凝月轩,留个空壳子充当这个窝囊太子。

    夜渐深,他按着东宫向来的规矩,宽衣就寝。

    可恶的是,小顺子因受刑伤,被安置在内务府监栏院里早早地睡下了,替他当差的那个侍倌不谙太子心性,察觉到白朗在榻上辗转反侧,还以为是春梦难消,便自作主张去请太子妃了。

    太子妃自打去年三月册封,从未被太子传召,不多时便心急火燎地奔到太子寝室了。

    白朗一见那小女子矫饰作态、攀附讨好,便顿时气极。

    他的太子妃,是王氏派来的细作!

    心知肚明,却要表面上装着糊涂。

    守了一年活寡的太子妃行过了礼,便急着在白朗面前宽衣解带,白朗冷冷地看着,面上无半点的欲望。

    将那热情似火的太子妃晾在那儿,白白地搔首弄姿了一番,这当儿太子妃只得尴尬地强笑,不知是该继续脱衣,还是该穿好衣服走人。

    白朗嗤笑一声,无情道:“王家就派你来对付本王?”

    太子妃闻言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下,张口便欲辩解:“殿下,臣妾不是、不是王家派来的……”

    “亏了他王家忠良,连遴选太子妃也由姓王的操办,可他王家挑来拣去的,就送来了你这么个货色?”

    太子妃暗松了口气,还以为白朗察觉了她的细作身份,原来就是单纯的嫌她丑啊。

    本是挤兑她的刻薄话,太子妃“险象环生”,也顾不得生气。太子嫌自己丑倒没什么,如若被他察觉自己是来监视他的,那可是连命都没了。

    太子妃悻悻然起身,本欲再使出些狐媚伎俩,力求将白朗拿下,却听那风流子朗声道:“本王这几日被那楼月质子害得极惨,也该让他来给本王赔个罪了。”

    太子妃呐呐说不出话,心下似泡进了老坛醋里。

    白朗挑起一边嘴角,笑得邪魅:“爱妃,快去替为夫,将那坤华请来。”

    蒙千寒一身紧束的夜行衣,又以黑纱遮面,提着当年师父亲传给他的洪屠刀,使出绝好轻功,向着圣京西南方向飞走。

    夜色朦胧中,歌舞升平的长乐坊如同一篷飘游在深海里的灯笼,蒙千寒在影影幢幢的屋宇之间穿梭,仿似夜游的鬼魅一般轻盈而诡秘。

    然当晚的夜游鬼魅并不止他一个。

    疾飞猛走中,蒙千寒感到斜次里窜出个人影来,本能使然抽出大刀便向身后劈去。

    呛啷一声,冷铁相撞,刀光剑影,二人皆被对方的冲力一击,分分在空中旋飞着卸力,最后各自着近处的屋脊落稳脚跟。

    蒙千寒定睛看去,那人与他一样的夜行束衣、黑纱遮面,然手中的那把家伙却出卖了各自的行藏。

    蒙千寒喜道:“斩云剑重出江湖!”

    那人邪媚一笑:“洪屠刀宝刀未老!”

    二人双双摘下面纱,谁也未曾想在行隐秘事时遇到了冤家。

    蒙千寒看着对面屋脊上高挑的黑影,迟疑片刻后,恭敬道:“不知百里斩大人日理万机,何故雅好夜行楼宇?”

    百里斩扬起下巴,娇嗔一声,道:“你是我何人?凭什么管我?”

    蒙千寒窘笑,坦然应道:“也对,那么你我江湖相见,便各奔所需吧。”言罢抱拳一揖,撇下百里斩飞走了。

    留下百里斩在月光中磨了磨牙,那含愠带怨的眼神,像极了错过白花花的脖子的吸血鬼。

    又向西南行了几里,眼看就到了长乐坊里最热闹的街段,蒙千寒感到那人影仍然紧跟在身后,他一皱眉峰,心道这师弟怎的还是这般任性,便烦躁地一转身,停在一处屋脊,冲身后那人嚷道:

    “你为何紧紧跟随?”

    “你为何紧紧跟随?”

    却不曾想与百里斩异口同声。

    二人此刻站在同一条屋脊上,一首一尾相隔不足丈许,月光下彼此端看其详,心中不停地转转。

    二人皆心语:难不成……他与我去向同一个地方?

    屋脊下,向左即长乐坊里最负盛名的妓院,向右则是薛公公的私邸豪宅。

    又是蒙千寒先发问:“百里大人,您究竟要去哪里?烦请明示则个,在下也好给大人让路。”

    百里斩高冷道:“客气客气,小子深夜来此,当然是要去会那芳华院里的花魁娘子啦。”

    蒙千寒笑道:“会花魁还要带着斩云剑么?”

    百里斩嗔道:“你又管我?”

    进而又阴恻恻道:“那么蒙将军你呢,锦衣夜行,大刀在侧,难道不为采花,而是为别个什么……”

    蒙千寒爽朗大笑:“你是我何人?凭什么管我?”

    竟是将百里斩先前的挤兑话儿原封不动地奉回,气得百里斩又咯吱咯吱地磨起那一口小白牙,蒙千寒却在空中道声“阁下请便”,随即向左下方飞走。

    这边厢,东宫太子府邸,抬进了个素雅肩舆。

    当晚执差的宫人们无不腹诽,这太子真真儿的风流放荡,大半夜的召来楼月质子侍寝,却还要厨子备饭、药师备汤,他一人要讨美人欢欣,却生生地折腾着整个内务院不得歇息。

    太子妃咬掉牙和血吞,强忍着醋意,为在太子面前博个贤良大度的好名声,竟是亲自搀扶着病怏怏的坤华,将他引到太子寝宫里来。

    太子妃苦笑道:“殿下,相公他到了。”

    白朗正面朝墙隅沉思,闻声猛一回头,不自觉将手中折扇握得紧了,又为掩饰心焦,哗啦一声将折扇打开,轻浮快哉地摇扇起来。

    坤华见白朗笑得淫魅,心下本能地惶恐,眼睛不由得眨了几眨,却仍是面色僵白,形容枯败。

    白朗微一皱眉,旋即又朗声大笑:“爱妃,你不愧是王家派来的,快快下去领赏吧。”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了,太子妃红着眼眶盯着白朗,然盯也是白盯,风流太子这厢眼里只有一个坤华。

    太子妃悻悻退下,然白朗心知,准不定哪个角落还有一双眼睛瞧着,遂又将浮夸样子扮得更淋漓些。

    坤华颤微微地行礼,拱起的手却被白朗用扇尖抵住,进而肩膀被抱住,白朗俯身过来,咬着耳朵道:“美人,你身子太弱,待会儿当心吃不消。”

    坤华陡然一惊,却被白朗牵起手,领着向一桌备好的饭食走去。

    “快吃些,不然,行事时晕了过去,可就太煞风景了。”白朗狞笑着为坤华夹了一筷子菜,近旁伺候的小太监听了,不禁掩嘴偷笑。

    坤华惨白的脸色更添了几许阴翳,看着面前的佳肴,嘴角抽笑了几下,凄然道:“殿下不必担忧,坤华自当尽力侍奉。”

    白朗有些急了:“尽什么力?你哪还有力?快快吃些!”

    坤华惨笑着摇头:“吃不下。”

    白朗急道:“无妨,这是太医给煎好的汤药,守本固元,快快喝了!”

    说着便举起碗来抵到坤华唇边,坤华却一嗅到那药味便干呕起来,忙用手推开那碗。

    白朗见状更急,无计可施便耍起了浑:“喝不下也得喝!再不然,本王口对口渡给你!”

    坤华大惊,盯着白朗的眼神里满是惶恐,白朗忙收回狠急神情,坤华却戒备更甚,幽怨地看看他,又幽怨地盯着碗,颤巍巍地伸手接过,皱着眉头,一扬脖子将那碗汤药喝了下去。

    白朗松了口气,继而有些失落,他就这么怕他强吻吗?

    蒙千寒为甩开百里斩纠缠,特意辗转先到芳华院,停留片刻再从芳华院折回来,几个起落,才飞到薛公公府邸的一架单檐歇山顶上。

    却不想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屋瓦,侧屋脊的山花上便探出个人来。

    那人双臂合抱,右手拿着的斩云剑就掖到了胸前,眼角乜斜着蒙千寒,阴恻恻地冷笑:“想不到蒙大将军还有这癖好。”

    蒙千寒早就料到百里斩此行事有蹊跷,故被他抓个现行也并不慌张,反唇相讥道:“彼此彼此。”

    百里斩张口还欲斗嘴,此时却从掀开的屋瓦下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呜——呜呜——”

    二人皆是一惊,同向那揭瓦的洞口下望去。

    下方乃是一间秘室,烛火森森,刑具嶙峋,角落里链拴着十来个赤身裸体的娈童,当中一架铁板上,捆绑着一个正在受刑的少年。

    那少年嘴里堵着严实的口塞,双腿曲立着,两个脚踝被分别绑在铁床两侧,腿间罩门大开,薛老太监就坐在铁床下首,这当儿正挑拣着各式残暴的器具,发狠地折磨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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