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主夜间修药物,君王宴上论妖邪
话说孙大圣跟着近侍宦官,进入皇宫内院,直接到了寝宫门外站定。
行者将三条金线给宦官拿进去里面,吩咐道:“叫内宫妃后,或者近侍太监,先系在圣躬的左手腕上,按在寸口、关上、尺中三个部位上面,再将三个线头从窗棂儿里穿出来给我。”
那宦官依照此言,请国王坐在龙床上,按在寸口、关上、尺中上面,用金线的一头系住,另一头理出了窗外。行者接过了线头,用自己右手大拇指先托着食指,看了寸脉;然后将中指接大拇指,看了关脉;又将大拇指托定无名指,看了尺脉。调停自己的呼吸,分定四气、五郁、七表、八里、九候、浮中沉、沉中浮,辨明了虚实的底细;又叫国王解下来左手,把金线依照前面的穴位系在右手手腕下的部位。行者随即用左手指,一一从头诊视后,就将身子抖了一抖,把金线收上了身来。
行者厉声高呼道:“陛下左手的寸脉强而紧,关脉涩而缓,尺脉芤(kou,中医的脉象之一)且沉;右手的寸脉浮而滑,关脉迟而结,尺脉数(指脉搏跳动快)而牢。左手寸脉强而紧者,是中虚心痛;关脉涩而缓者,会汗出肌麻;尺脉芤而沉者,会小便赤而大便带血。右手寸脉浮而滑者,会内结经闭;关脉迟而结者,会宿食留饮;尺脉数而牢者,是烦满虚寒相持。——诊断出陛下的贵恙:乃是一个惊恐忧思,称号为‘双鸟失群’的病症。”
那国王在里面听到这些话,满心欢喜。
他打起精神,高声应和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果真是这个疾病!请出去外面用药。”
大圣这才缓步走出皇宫。早就有在旁边听见的太监,已经出来先报给众人知晓了。须臾行者走出来, 唐僧立即问行者情况怎么样。
行者说道:“已经诊了脉,如今要去对症制药哩。”
众官上前问道:“神僧长老,刚才你说‘双鸟失群’的病症,是什么啊?”
行者笑道:“有雌雄二鸟,原本在一处同飞,忽然被暴风骤雨惊散,雌不能见到雄,雄不能见到雌,雌于是想雄,雄也想雌,这不是 ‘双鸟失群’吗?”
众官听闻这说法,齐声喝彩道:“真是神僧!真是神医!”
众官都称赞不已。
这时有太医官问道:“病势已经看出了,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药来医治呢?”
行者说道:“不必拘泥于药方,见药就要。”
医官说道:“经上说:‘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个人的身上,那药岂有全用的道理!怎么能见药就要呢?”
行者说道:“古人云:‘药不执方, 合宜而用。’ 因此是征用全部的药品,而根据实际的情况再加减用药。”
那医官听他这样说后就不再言语了。随即走出朝门之外,差遣本衙门的当值人员,通知满城的生熟药铺,立即将药品,每味各各置办三斤,送给行者。
行者说道:“这里不是制药的地方,可以将各种药品和制药的一应器皿,都送入会同馆,交给我师弟二人收下。”
医官听命,随即将每味三斤的八百八味的药品,以及药碾、药磨、药罗、药乳和乳钵、乳槌之类的全都送到会同馆中,一一交付收完。
行者往殿上请师父一同到会同馆中去制药。那长老正要起身,急见内宫中传出旨意,叫阁中的人留住法师,让法师一同宿在文华殿,等明天服药后,病痊愈了酬谢法师,再倒换关文送行。
三藏大惊,说道:“徒弟啊,这意思是留下我在这里做当头(在当铺借钱时所用的抵押品)哩。若是医得好,就欢喜起送;若是医不好,我就没命了啊。你必须仔细上心,精诚虔心地去制药啊!”
行者笑道:“师父放心在此享用。老孙自然有医治国王的手段。”
好大圣,辞别了三藏,也告别了众臣,径直回到会同馆中。
八戒迎着他笑道:“师兄,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思了。”
行者问道:“你知道什么?”
八戒说道:“知道你看见取经的事情没有结果,想要做生意又没有本钱,你今日看见这里富庶(物产丰富,人口众多),想办法要开药铺哩。”
行者喝道:“不要胡说!医好那国王,在得意的时候辞了江山走路,开什么药铺!”
八戒说道:“终不成,这八百八味药,每味三斤,共计有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医治一个人,能用多少?不知道要吃多少年方才吃得了呢!”
行者说道:“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他那太医院的官儿都是些愚蠢无知的人,所以取来这么多的药品,好叫他们没处琢磨,不知道我用的是哪几味药,难以辨识我神妙的药方。”
正说着,只看见那两个馆使,过来当面跪下,说道:“请神僧老爷进晚斋。”
行者说道:“早前那般的对待我,如今却跪下来请我,为什么呢?”
两馆使叩头说道:“老爷刚来的时候,下官有眼无珠,不识尊颜。如今听闻老爷大展医术,来医治我们的国主,若是主上病愈,老爷江山有份,我们就都是臣子了,礼当拜请老爷。”
行者听见他们这样说,就欣然地登上厅堂上坐。八戒、沙僧分别坐在行者左右。摆上晚斋来。
沙僧于是问道:“师兄,师父在哪里呢?”
行者笑道:“师父被国王留在宫里做当头哩。只等医好了病,方才会酬谢送行。”
沙僧又问道:“师父可有些儿享用吗?”
行者说道:“国王那岂会没有享用的!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三个阁老陪侍在左右,请入文华殿去了。”
八戒说道:“这么说,还是师父大哩。他倒是有阁老陪待,我们只得了两个馆使来侍奉。—— 先不管他,让老猪来吃顿饱饭。”
行者兄弟们于是就自在地享用了一番。
天色已晚。
行者叫馆使道:“收了家伙什,多置办些油灯蜡烛,我们等到夜静的时候,方才好制药。”
两馆使果真送来若干的油灯蜡烛,然后命人都散了。
到了半夜,天街人静,万籁无声。
八戒说道:“哥哥,要制什么药?赶早干完事。我瞌睡了。”
行者说道:“你去将大黄取一两来,碾为细末。”
沙僧于是说道:“大黄味苦,性寒无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夺诸郁而无壅(yong,堵塞)滞,定祸乱而致太平:给它命名为‘将军’。这是行药呀。只恐怕那国王久病虚弱,不可用这味药啊。”
行者笑道:“贤弟不知道。这味药利痰顺气,能荡肚中凝滞的寒热。你不要管我。你去取一两巴豆,去壳去膜,捶去油毒,碾为细末来。”
八戒说道:“巴豆味辛,性热有毒;削坚积,荡肺腑之沉寒;通闭塞,利水谷之道路,乃是斩关夺门之将,不可轻易使用。”
行者说道:“贤弟,你也不知道。这味药破结宣肠,能理心膨水胀。快去制来。我还有佐使的药来辅助它。”
他们二人即时将这两味药碾细,又问道:“师兄,还要用哪几十味药?”
行者说道:“不用了。”
八戒说道:“八百八味药,每味三斤,只用了这二两,实在是耍人了。”
行者拿着一个花瓷盏子说道:“贤弟不要讲了,你拿着这个盏儿,将锅脐灰(锅底中间处的灰垢)刮下半盏过来。”
八戒问道:“要干什么?”
行者说道:“药内要用。”
沙僧说道:“小弟不曾见过药内要用锅灰。”
行者说道:“锅灰名为 ‘百草霜’,能调百病,你不知道。”
那呆子真个就去刮了半盏,又碾细了。
行者又把盏子,递给八戒,说道:“你再去找我们的马,等半盏马尿来。”
八戒问道:“要马尿干什么?”
行者说道:“要用来团成药丸。”
沙僧又笑道:“哥哥,这事可不是能开玩笑的。马尿腥臊,怎么能入药?我只见过醋糊为丸,陈米糊为丸,炼蜜为丸,或只是用清水为丸,哪曾见过马尿为丸的?那东西腥腥臊臊的,脾虚的人,一闻到就会吐;再服用巴豆、大黄,弄得人上吐下泻,可是能开玩笑的?”
行者说道:“你不知道就里(内部的情况),我们那马不是凡马,他原本是西海的龙身。若是他肯去便溺,得了他的马尿,任凭你什么疾病,服了这能立即痊愈。只是急切间不可得。”
八戒闻言,真的去到白马旁边。那白马斜伏在地上正睡着哩,呆子一顿脚把他踢起来,然后把盏子衬在马肚下,等了半会儿,完全不见他撒尿。
他跑过来对行者说道:“哥啊,先别去医皇帝,先快去医医马来。那死家伙干结了,别想尿得出一点儿!”
行者笑道:“我和你去看看。”
沙僧说道:“我也去看看。”
他们三人都到了白马旁边,那马跳了起来,口吐人言,厉声高叫道:“师兄,你岂会不知道?我本是西海飞龙,因为犯了天条,观音菩萨救了我,将我锯了角,退了鳞,变做了马,驮着师父往西天取经,好将功折罪。我若是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能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了味,变做灵芝,仙童采去能长寿;我怎么肯在这尘俗的地方轻易抛弃?”
行者说道:“兄弟谨言。这里乃是西方王国,并不是尘俗,也并非轻易抛弃的。常言道:‘众毛攒裘。’是要给本国的国王去治病哩。医得好时,大家都光辉。要不然,恐怕我们全都不能够善离此地。”
那马这才叫了声:“等着!”
你看他往前扑了一扑,往后蹲了一蹲,咬得那满口牙咯吱吱的声音响亮,仅仅努出了几点儿,然后将身子立起。
八戒说道:“这个死家伙!就算是金汁子,再撒些儿也行啊!”
那行者看见有了少半盏,就说道:“够了!够了!拿去吧。”
沙僧方才欢喜。三人回到厅上,把前项的药材都搅和到一处,搓成了三个大丸子。
行者说道:“兄弟们,忒大了!”
八戒说道:“只有核桃大。若是论我吃,还不够一口哩!”
于是他们就把这些药收在了一个小盒儿里。兄弟们连衣睡下,一夜无话。
又到了天晓。却说那国王带着病上朝,请唐僧相见了,立即命令众官快往会同馆参拜神僧孙长老,去把药取回来。
众官随后来到会同馆中,对着行者拜伏在地上,说道:“我王特命臣等来拜领妙剂。”
行者叫八戒去取来药盒儿,然后揭开盖子,递给多官。
众官启问道:“这药是什么名字?好回去见王回话。”
行者说道:“这药的名字是‘乌金丹’。”
八戒二人暗中作笑道:“锅灰拌的,怎么不是乌金!”
众官又问道:“要用什么引子?”
行者说道:“两种药引儿都能下得。有一种容易取得的,乃是用六物煎汤送下。”
众官问道:“是哪六物?”
行者说道:
“半空飞的老鸦屁,紧水负的鲤鱼尿,玉母娘娘搽脸粉,老君炉里炼丹灰,玉皇戴破的头巾要三块,还要五根困龙须。
六物煎汤送此药,你王忧病等时(立时,立刻)除。”
众官闻言道:“这些物品乃是世间所没有的。请问另外那一种引子是什么?”
行者说道:“用无根水送服下。”
众官笑道:“这个容易获取。
行者问道:“怎么见得容易获取?”
众官说道:“我们这里的人家俗论:若是要用无根水,拿着一个碗盏,到井边,或者到河流下游舀了水,急急转步回身,碗盏更不能落地,人也不能回头,回到家给病人吃药就是了。”
行者说道:“井中水跟河内的水,全都是有根的。我这无根水,不是这样说的,乃是天上落下来的水,不沾地就得吃,这才叫做‘无根水’。”
众官又说道:“这也容易。等到天阴下雨时,再吃药就是了。”
于是就拜谢了行者,手中持拿着药回去献上。国王大喜,立即命近侍将药接上来。
国王看了看药后,问道:“这是什么丸子?”
众官说道:“神僧说是‘乌金丹’,要用无根水送服下。”
国王便叫宫人去取无根水。
众官又说道:“神僧说,无根水并不是井中河中的水,而是从天上落下来不沾地的水。”
国王立即唤当驾官传旨,叫去请法官(对道士的尊称)求雨。众官遵依旨意出榜去请法官。
却说行者在会同馆厅上对猪八戒说道:“刚才允许他们用天落之水,才可以服药,此刻匆忙间,怎么能得个雨水呢?我看这国王,倒也是一个大贤大德的君王,我和你帮助他得些儿雨下药,怎么样?”
八戒问道:“怎么帮助他?”
行者说道:“你在我左边站着,做个辅星(助手)。”
又叫沙僧道:“你在我右边站着,做个弼宿(助手),等老孙帮助他得些无根水儿。”
好大圣,脚踏着罡诀,念声咒语,就看见那正东方上空,有一朵乌云,渐渐靠近到他们头顶上空。
里面有人叫道:“大圣,东海龙王敖广来见。”
行者说道:“无事不敢打扰,请你来助些无根水给国王服药。”
敖广龙王说道:“大圣呼唤时,不曾说要用水,小龙只身前来,不曾带着雨器,也没有风云雷电,怎么降雨啊?”
行者说道:“如今用不着风云雷电,也不需要太多的雨水,只需要些许引药的水就行了。”
敖广龙王说道:“既然如此,等我打两个喷嚏,吐些儿涎津溢(口水,唾液),给他吃药吧。”
行者大喜道:“最好!最好!不必迟疑,趁早行事。”
那老龙在空中,渐渐地低下乌云,直接到皇宫上空,隐身潜像,噀(xun,含在口中而喷出)一口津唾,于是就化作了甘霖(久旱后下的雨,及时雨)。
那满朝官员齐声喝彩道:“我主万千之喜!天公降下甘雨来了!”
国王立即传旨,叫道:“拿器皿盛着。不拘皇宫内外以及官职大小,都要去等着接仙水,拯救寡人。”
你看那些文武众官并那些三宫六院的妃嫔与三千彩女,八百娇娥, 一个个擎杯托盏,举碗持盘的,等着接甘雨。那老龙在半空中,运化津涎,不离了王宫的前后。持续了快有一个时辰,敖广龙王辞别了大圣回归海里。众臣将杯盂碗盏等容器都收上来,也有等着接到一点两点的,也有等着接到三点五点的,也有等着一点也不曾接到的,全部合到一处,约有三盏的甘雨,一总地献到御案上。真个是异香满袭金銮殿,佳味熏飘天子庭!
那国王辞去了法师,带着“乌金丹”和三盏甘雨回到宫中,先吞了一丸“乌金丹”,吃了一盏甘雨;再吞了一丸,又饮了一盏甘雨;连吃了三次,三丸药全都吞下了,三盏甘雨也全都送下。不多时,他的腹中开始作响,就像是从井中打水时的咕噜之声不绝。近侍的宫人立即取来净桶,国王连着行(大小便)了三五次,然后服了一些米汤,歪斜着翻倒在龙床上。
有两个妃子,让人捡来净桶看了,看见那里面有说不尽的秽污痰涎,里面有一团糯米饭块。
两妃子来到龙床近前报告道:“病根都行下来了!”
国王听闻此言甚是欢喜,又进了一次米饭。少顷,渐渐感觉心脑宽泰(宽舒,安秦),气血调和,然后就精神抖擞,脚力强健。
国王下了龙床,穿上朝服,随即登上宝殿,见了唐僧后,就倒身下拜。那长老忙忙还礼。
拜完后,国王用御手搀着长老,便叫内阁官员:“快快写好简帖, 帖上写下朕‘再拜顿首’的字样,差遣官员去奉请法师的三位高徒。一边去大开东阁,光禄寺安排宴席来酬谢。”
众官领旨,准备简帖的准备简帖,安排宴席的安排宴席,正是国家有倒山之力,霎时间就全都准备好了。
却说八戒看见官员过来投简帖,喜不自胜地说道:“哥啊,果然是好妙药啊!现今要来酬谢,乃是兄长的功劳。”
沙僧说道:“二哥说的哪里话!常言道:‘一人有福,带挈一屋。’ 我们在这里合药,全都是有功的人。只管享用去,再不要多话。”
咦!你看他弟兄们全都欢欢喜喜的,径直入朝来。众官接引着,上了东阁,看见唐僧、国王、阁老,都已经早早的在那里安排宴席呢。
这行者与八戒、沙僧,对师父唱了个喏,随后众官都到了。只看见那上面有四张素桌面,都是吃一看十的宴席;前面有一张荤桌面,上面也是吃一看十的珍馐(珍奇名贵的食物)。左右有四五百张单桌面,真个是排得齐整:
古语云:“珍馐百味,美禄千锺。琼膏酥酪(su lào),锦缕肥红。”
宝妆花彩艳,果品味香浓。斗糖龙缠列狮仙(狮子、八角形的糖果),饼锭拖炉摆凤侣。
荤有猪羊鸡鹅鱼鸭般般肉,素有蔬肴笋芽木耳并蘑菇。
几样香汤饼,数次透酥糖。滑软黄粱饭,清新菇米糊。
色色粉汤香又辣,般般添换美还甜。君臣举盏方安席,各分品级慢传壶。
那国王御手擎举酒杯,先与唐僧安坐,三藏说道:“贫僧不会饮酒。”
国王说道:“这是素酒。法师饮这一杯,如何?”
三藏说道:“酒乃是僧家第一戒。”
国王甚是过意不去,就说道:“法师戒饮,却以何物为敬呢?”
三藏说道:“顽徒三人代替我饮吧。”
国王这才欢喜,转过金卮(zhi,古代盛酒的器皿),递给行者。行者接了酒杯,对众人行酒礼后,就吃了一杯。国王看见他吃得爽快,又奉了一杯酒。行者也不推辞,又吃了。
国王笑道:“吃个三宝锺儿。”
行者还不推辞,又吃了。
国王又叫人给行者斟上酒,说道:“吃个四季杯儿。”
八戒在旁边看见酒还不到他,忍得他啯啯(guo,拟声词)地吞咽口水,又看见国王在那里苦劝行者饮酒,他就叫了起来,喊道:“陛下,你吃的药也亏了我,那药里有马——”
行者听见八戒这样说,恐怕呆子走漏了消息,就将手中的酒杯随手递给了八戒,八戒接着酒杯就去吃酒,却不再言语了。
国王问道:“神僧说药里有马,是什么马?”
行者接过口来说道:“我这兄弟,就是这般的口敞,只要是有个经验(临床证明有效的)的好药方儿,他就要说给人听。陛下早间吃的药,里面有马兜铃(多年生的缠绕性草本植物,因为其成熟的果实如同挂在马颈下的响铃而得名,是一种中药)。”
国王对众官问道:“马兜铃是什么品味的药?能医治什么病症?”
这时有太医院的官员在旁边说道:“主公:
兜铃味苦寒无毒,定喘消痰大有功。
通气最能除血蛊,补虚宁嗽(停止咳嗽)又宽中。”
国王笑道:“用得妥当!用得妥当!猪长老再饮一杯。”
呆子也不言语,却也吃了个三宝锺。国王又递了沙僧的酒,也吃了三杯,然后全都叙坐席上。
饮宴了多时,国王又擎举大爵(jué,古代酒器,三足,以不同的形状显示使用者的身份),奉给行者。
行者说道:“陛下请坐。老孙依巡痛饮,决不敢推辞。”
国王说道:“神僧恩重如山,寡人酬谢不尽。好歹进了这一巨觥(gong,古代酒器,腹部椭圆,上面有提梁,底下有圈足,兽头形状的盖子),朕有话要说。”
行者问道:“有什么话说了,老孙好饮了这酒。”
国王说道:“寡人有数年的忧疑病,被神僧一帖灵丹打通,所以就好了。”
行者笑道:“昨日老孙看了陛下,已经知道是忧疑的疾病,但是不知道陛下忧惊的是什么事?”
国王说道:“古人云:‘家丑不可外谈。’奈何神僧是朕恩主——只有不笑话朕,方才可以告诉给你们。”
行者说道:“怎么敢笑话陛下,请说无妨。”
国王说道:“神僧从东土过来,不知道经过了几个邦国?”
行者说道:“经过有五六处邦国。”
国王又问道:“其他邦国的皇后,不知是什么称呼。”
行者说道:“国王的皇后,都称为正宫、东宫、西宫。”
国王说道:“寡人这里不是这等的称呼,将正宫称为金圣宫,东宫称为玉圣宫,西宫称为银圣宫。现今只有银圣宫和玉圣宫二后在宫中。”
行者问道:“金圣宫因为什么不在宫中?”
国王滴下眼泪,说道:“不在宫中已经有三年了。”
行者又问道:“往哪里去了?”
国王说道:“三年前,正值端阳节,朕与妃嫔皇后们都在御花园的海榴亭下插艾草剥粽子吃,饮菖蒲雄黄酒,观看斗龙舟。忽然一阵风刮过,半空中现出来一个妖精,自称赛太岁,说他在麒麟山獬豸洞居住, 洞中少了个夫人,寻访到我的金圣宫生得貌美姿娇,要金圣宫去做个夫人,叫朕快早点送出来。如若数三声不献出来,就要先吃了寡人,然后吃众臣,会将满城的黎民,全部都吃绝。那时候,朕却忧国忧民,无奈就将金圣宫推出了海榴亭外,金圣宫被那妖精一声响给摄了去。寡人为此受到了惊吓,把那粽子就凝滞在了体内;况且又昼夜忧思不息,所以得了这苦疾三年。如今服了神僧的灵丹后,行(方便)了数次,都是那三年前积滞的东西,所以这会儿朕体健身轻,精神如归。今日的性命,都是神僧所赐予的,这恩情比泰山都要重啊!”
行者听到这些话,满心喜悦,将那巨觥中的酒,两口吞咽了,笑着问国王道:“陛下原来是这样的惊忧啊!如今遇到老孙,幸好得到治愈。只是不知道陛下要不要金圣宫回国?”
那国王滴下眼泪道:“朕切切地思念,没日没夜的,但只是没有一个能获得那妖精的。岂有不要她回国的道理!”
行者说道:“我老孙给你去制服那妖邪,到那时你会怎么样?”
国王跪下说道:“若是能够救得了朕的皇后,朕愿意领着三宫九嫔,出城为民,将一国的江山全都交付给神僧,让你做帝王。”
八戒在旁边看见那国王说出此言行此大礼,忍不住呵呵大笑道:“这皇帝失了体统!怎么为老婆就不要江山了,还去跪着和尚?”
行者急忙上前,将国王搀起来说道:“陛下,那妖精自从得了金圣宫离去后,这一向可曾再回来过?”
国王说道:“他前年五月节那天摄走了金圣官,到了十月间又过来,要带走两个宫娥,说是去服侍金圣宫娘娘,朕立即献出了两个,到了去年三月间,又来要两个宫娥,七月间,又要去两个;今年二月里,又要去了两个;不知会到什么时候又要过来了。”
行者说道:“像他这样的频繁过来,你们可是害怕他吗?”
国王说道:“寡人看见他来了多遭,一则惧怕,二来又恐怕他有伤害之意,去年四月间,朕命工匠们起了一座避妖楼,只要听到风声响起,就知道是他过来了,立即与二后、九嫔进入避妖楼里躲避。”
行者说道:“陛下不嫌弃的话,可携着老孙去观看那避妖楼一番,怎么样?”
那国王立即用左手携着行者走出了宴席。众官也全都起身跟随。
猪八戒说道:“哥哥,你不通达情理!这般的御酒不吃,摇席破坐(饮宴中中途离席)的,且去看什么哩?”
国王听到八戒这样说,情知他是为嘴,立即命当驾官抬着两张素桌面,让看酒的在避妖楼外伺候。
呆子这才不嚷闹了,同师父、沙僧笑道:“翻席去喽。”
一行文武官在前面引导着,那国王跟行者相互搀着手,穿过皇宫到了御花园后面,更是看不见有楼台殿阁。
行者说道:“避妖楼在哪里呢?”
正说着,只看见两个太监,拿着两根红漆扛子,往那空地上拱起一块四方的石板。
国王说道:“这里就是。这底下有三丈多深,建造成了九间朝殿。里面有四个大缸,缸里面注满了清油,点着灯火,昼夜不息。寡人听到风声响起,就进入里边躲避,外面让人盖上石板。”
行者笑道:“那妖精还是不害你,若是要害你,这里怎么能躲得了?”
正说话间,只看见那正南方上呼呼的,风声吹响,播土扬尘的,吓得那众官齐声报怨道:“这和尚是个盐酱口(指说不吉利的话且得到应验),讲起什么妖精,妖精就来了!”
慌得那国王丢开了行者,立即钻入地穴中。唐僧也就跟着进入了里面。众官也躲了个干净。
八戒、沙僧也都要躲起来,行者却用左右手扯住他们两个,说道:“兄弟们,不要害怕他。我和你们去认一认他,看看是个什么妖精。”
八戒说道:“可真是扯淡!认他干什么?众官都躲了,师父藏了,国王避了,我们不去躲避也就罢了,去炫耀什么家世!”
那呆子左挣挣右挣挣,挣不脱手,被行者拿住多时,只看见那半空里闪出来一个妖精。你看他是怎生的模样:
九尺长身多恶狞, 一双环眼闪金灯。两轮查耳如撑扇,四个钢牙似插钉。
鬓绕红毛眉竖焰,鼻垂糟准孔开明。
髭髯(zi rán,胡须)几缕朱砂线,颧(quán)骨崚嶒(léng céng,高耸的样子)满面青。
两臂红筋蓝靛手,十条尖爪把枪擎。豹皮裙子腰间系,赤脚蓬头若鬼形。
行者看见后说道:“沙僧,你可认得他吗?”
沙僧说道:“我又不曾与他相识,哪里认得!”
行者又问道:“八戒,你可认得他吗?”
八戒说道:“我又不曾与他会茶会酒,又不是他的宾朋邻里,我怎么认得他!”
行者说道:“他却像是东岳天齐手下把门的那个醮(jiào)面金睛鬼。”
八戒说道:“不是!不是!”
行者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八戒说道:“我岂会不知道,鬼乃是阴灵,一天到晚,到了申酉戌亥(指下午三点到半夜十一点之间)时方才出来。现在还在巳时呢,哪里有鬼敢出来?就算是鬼,那也不会驾云。纵然会弄风,也只是一阵旋风而已,哪有这等的狂风?或者他就是赛太岁。”
行者笑道:“好呆子!倒也有些说法!既然是这么说,你们两个护持在这里,等老孙去问他个名号,好给国王救那金圣宫回来朝中。”
八戒说道:“你要去自己去,千万不要供出我们来。”
行者昂然离开并不答话,急急纵起祥光,跳了上去。
咦!正是:安邦先却君王病,守道须除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