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离恨天老君借金丹,五台山文殊收青狮
话说那孙大圣头痛难以忍受,哀告道:“师父,别念了!别念了!等我去医治吧!”
三藏问道:“怎么医治?”
行者道:“只有去阴司,查看出哪个阎王家有他的魂灵,请过来救他。”
八戒说道:“师父不要相信他。他原来可是说了,不用过阴司,在阳世间就能医活,方才能显现出他的手段呢。”
三藏相信邪风,又念《紧箍儿咒》,慌得行者满口应承道:“在阳世间医吧!在阳世间医吧!”
八戒道:“不要停!师父只管念!只管念!”
行者骂道:“你这个呆孽畜,撺掇师父咒我呢!”
八戒笑得打跌,说道:“哥耶!哥耶!你只晓得捉弄我,不晓得我也来捉弄捉弄你!”
行者道:“师父,别念了!别念了!等老孙就在阳世间医吧。”
三藏道:“你在阳世间怎么医?”
行者道:“我如今一个筋斗云,冲撞进南天门里,不进去斗牛宫里,也不去灵霄殿,直接去那三十三天之上,到离恨天兜率宫里,见太上老君,向他求得一粒‘九转还魂丹’来,保管能救活这国王。”
三藏闻言,大喜道:“现在就去,快去快回。”
行者道:“现在有三更天了,等到再回来,就会天明了。只是这国王睡在这里,冷冷清清的,不像个样子,需要有个举哀的人在这里看着他哭,这样才好呢。”
八戒道:“不用讲,这猴子一定是要我去哭呢。”
行者道:“就怕你不哭!你若是不哭,我也医不成!”
八戒道:“哥哥,你放心自行前去,我自行哭就是了。”
行者道:“哭还是分几样的:若是干着口喊叫,谓之嚎;硬挤出些儿眼泪来,谓之啕;又要哭得有眼泪,又要哭得伤心,才算是嚎啕痛哭呢。”
八戒道:“我先哭个样子给你看看。”
八戒不知道从哪里扯了个纸条,拈成一个纸拈儿,往鼻孔里通了两通,顿时打了几个喷嚏,一下子眼泪汪汪的,口水滴滴答答的,就着这他哭了起来。他嘴里还不住的絮絮叨叨,数黄道黑的,就真的像是死了人一般号丧。哭到那伤情的地方,三藏也跟着流泪心酸。
行者笑道:“正是要这样的哀嚎,再也不许住声。要是你这呆子哄骗我走了,你就不哭了。可我还是听着呢!若是这样哭也就罢了;若是你略微的住住声儿,定要打上二十个脚踝骨!”
八戒笑道:“你去!你去!我这一哭上了头,能哭两天呢。”
沙僧看见行者在这数落,就去找到几支香来烧香。
行者笑道:“好!好!好!一家人都有敬意,老孙才好去用功。”
好大圣,在这半夜时分,辞别了他们师徒三人,纵起筋斗云,只进入南天门里。他果真也不去灵霄宝殿拜见,也不去那斗牛天宫,一路的云光,直接来到三十三天离恨天的兜率宫中。行者才进门,就看见那太上老君正坐在那丹房中,带着众仙童拿着芭蕉扇在扇火炼丹呢。
太上老君看见行者进来了,立即吩咐看丹的童儿道:“各处都要仔细,偷丹的贼又来了。”
行者作礼笑道:“老官儿,怎么这样的没正经。防备我干什么?我如今不干那样的事了。”
太上老君说道:“你这猴子,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把我的灵丹给偷吃了无数,被小圣二郎给捉拿上界,送在我的炼丹炉里炼了四十九日,炭也不知道费了多少。你如今幸好得以脱身,皈依佛国,保着唐僧往西天取经,上一次在平顶山上降魔,你耍弄刁难,不给我宝贝,今日又过来干什么?”
行者道:“上回的事,老孙可是没有拖延,把你那五件宝贝当时就交还了,你反而疑心责怪我?”
太上老君道:“你不走路,潜入我宫中做什么?”
行者道:“自从上次别离后,往西到了一个地方,名字叫做乌鸡国。一个妖精假装成道士,能呼风唤雨,后来暗中害了那国王。那妖精假变成国王的样貌,现在坐在金銮殿上。我师父夜里在宝林寺中看经,那国王的鬼魂过来参拜我师父,敦请老孙给他降妖,辨明邪正真假。老孙思量着不能没有真凭实据,就跟八戒夜里进入御花园中,找到那国王的埋藏之地,乃是在一眼八角琉璃井内。打捞上他的尸首,却是容颜不变。到寺中被师父看见,他就发慈悲,让老孙去医救,还不许去阴司里索要魂灵,只叫我在阳世间救治。我想着没有地方让那国王起死回生,这才特来参见。万望道祖垂怜,把‘九转还魂丹’借上一千丸儿给我老孙,去搭救那国王。”
太上老君道:“这猴子胡说!什么一千丸,二千丸!当饭吃呢!你当是用土块搓弄的那样的容易啊?咄!快走!没有!”
行者笑道:“百十丸儿也可以。”
太上老君道:“也没有!”
行者道:“十来丸也行。”
太上老君怒道:“这泼猴却也是纠缠!没有,没有!出去,出去!”
行者笑道:“真的没有,我问问别处去救吧。”
太上老君喝道:“去!去!去!”
大圣就迈开步,转身就往前走。
太上老君忽地寻思道:“这猴子可是很惫懒呢,这说走就走,只怕会溜进来就偷啊。”
立即命令仙童把行者叫回来,说道:“你这猴子,手脚不稳,我把这‘九转还魂丹’送给你一丸吧。”
行者道:“老官儿,既然是晓得老孙的手段,快把金丹都拿出来,与我四六分分,这还是你的造化呢;要不然,就送你个‘皮笊篱,一捞个罄尽’。”
太上老君取过葫芦来,倒吊过葫芦底儿,倒出来一粒金丹,递给行者道:“只有这一粒了。拿去,拿去!送你这一粒金丹,医活那国王,只算做你的功果吧。”
行者道:“先别忙,等我尝尝看。只怕是假的,不要被你给哄了。”
行者扑的把金丹往口里一丢,慌得那老祖连忙上前扯住,一把揪住行者的顶瓜皮,攥着拳头,骂道:“你这泼猴若是敢咽下去,就直接打杀了你!”
行者笑道:“嘴脸!瞧你那小家子样!哪个吃你的呢!能值几个钱?哄骗你呢,在这里的不是?”
原来行者下巴下面有嗉袋儿,他把金丹藏在了嗉袋里。
太上老君捻着他的脑袋,说道:“去吧!去吧!再不要过来纠缠了!”
大圣这才感谢了老祖,离开了兜率天宫。大圣他千条瑞霭离瑶阙,万道祥云降世尘。须臾间,下了南天门,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大圣按落云头,直接来到宝林寺山门外,就听到八戒还在那哭呢。
行者走上前,叫道:“师父。”
三藏欢喜道:“悟空回来了,可有丹药?”
行者道:“有。”
八戒道:“怎么会没有?他就是去偷也能偷人家一些过来!”
行者笑道:“兄弟,你过去吧,用不着你了。你揩揩眼泪,别处去哭吧。”
又叫道:“沙和尚,取些水过来给我用。”
沙僧急忙到后面的井上,那里有个方便使用的吊桶,就取了半钵盂的水,回来递给行者。行者接过水,从口中吐出金丹来,安放在那国王的唇里;两手掰开牙齿,用一口清水,把‘九转还魂丹’冲灌下了肚。过了有半个时辰,只听到他肚子里呼呼的乱响,只是身体并不能移动。
行者道:“师父,用我的金丹也不能救活,可是要刁难死老孙吗!”
三藏道:“岂有不活的道理。像这般的久久死去的尸体,如何能把水吞下去?这正是因为金丹的仙力才吞下了水。自从金丹进入腹中,就能肠鸣了;肠鸣乃是血脉和动,但是气绝不能够回伸。不要说人在井里浸泡了三年,就是生铁也会上锈了。只是这国王元气尽绝,得有个人来度他一口气就好了。”
八戒这时走上前就要去度气,三藏一把扯住他,说道:“使不得!还叫悟空来度气。”
还是三藏他甚是有主张:原来猪八戒自幼儿伤生作孽吃人,他是一口的浊气;只有行者从小修持,咬松嚼柏的,吃桃果为生,是一口的清气。于是大圣走上前,把他的雷公嘴,噙着那国王的口唇,呼的一口气,吹入国王的咽喉,一路度下了重楼(气管),转过明堂(两眉中间向内一寸的地方),直接来到丹田(肚脐下三寸的地方),又从涌泉(足心的穴位)倒返到泥垣宫(头顶的囟门)。
呼的一声响亮发出,那国王气聚神归,就翻身坐起,抡拳曲足后,叫了一声:“师父!”
他双膝跪在地上道:“记得昨夜我的鬼魂来拜见师父,怎么知道今天天亮后就能返回阳间!”
三藏慌忙搀扶起他,说道:“陛下,不关我事,你先去感谢我的徒弟吧。”
行者笑道:“师父说哪里的话?常言道:‘家无二主。’你受他一拜儿不亏。”
三藏甚是过意不去,搀着那国王,一同走进禅堂。那国王又跟八戒、行者、沙僧拜见了,方才按着次序落座。这时那宝林寺的僧人,整顿好早斋,准备送过来献上;忽然看见那个穿着水淋淋衣服的皇帝,个个惊慌,人人疑问议论。
孙行者跳出来说道:“那些和尚,不要这等的惊疑。这原本就是乌鸡国的国王,乃是你们真的主公。三年前被妖怪害了性命,是老孙今夜救活了他。如今准备去他的城里,辨明正邪。若是准备好了斋饭,就摆上来,等我们吃完了好走路。”
众僧人立即奉上热水,给那国王洗了脸,换了衣服。把他的赭黄袍脱了,这宝林寺中的僧官,将两领布直裰,给他穿了;解下蓝田带,用一条黄丝绦子给他系上;褪下无忧履,给他一双旧僧鞋穿了。这才都吃了早斋,然后扣背马匹。
行者问道:“八戒,你那里行李有多重?”
八戒道:“哥哥,这行李天天挑着,倒也不知道有多重。”
行者道:“你把那行李一担分成两担,一担你挑着,另一担给这国王挑着。我们赶早去城里干事。”
八戒欢喜道:“造化!造化!当时驮他过来,不知费了多少的力气;如今医活了,原来是个替身啊。”
那呆子就耍弄玄虚,将行李分开了,又问宝林寺中要了一条扁担,轻一些的自己挑了,重一些的叫那国王挑着。
行者笑道:“陛下,让你这样的打扮,挑着担子,跟我们去走走,可亏了你吗?”
那国王慌忙跪下道:“师父,你是我的再生父母一般,别说是挑担,我情愿执鞭坠镫,去服侍老爷,一起上西天去。”
行者道:“不要你去西天。我这内里有个缘故。你只需要挑得走上四十里路进城。等捉了妖精,你还做你的皇帝,我们还去取我们的经。”
八戒听到这言语,说道:“这么说,他只挑四十里路,我老猪还是个长工!”
行者道:“兄弟,不要胡说,趁早去外边引路。”
八戒就真个领着那皇帝往前走,沙僧服侍着师父上马,行者随后。只看见那宝林寺中的五百僧人,齐齐整整的,吹打着细乐,都送出了山门之外。
行者笑道:“和尚们不必远送,只恐怕官家有人知觉了,泄露了我事情的机密,反而不美。快回去!快回去!只把那皇帝的衣服冠带,整顿干净了,或者是今晚或者是明早,送进城里来,我讨些封赠赏赐来谢你们。”
众僧人遵守命令各自回去了。行者迈开大步,追赶上师父,向城中一路前行。师徒们走在路上,不需要半日,就望见接近了城池。
三藏道:“悟空,前面想来是乌鸡国了。”
行者道:“正是,我们快些进城干事。”
那师徒们走进城里来,只看见街市上人物齐整,风光热闹,又看见那凤阁龙楼,十分壮丽。
三藏下马道:“徒弟啊,我们就此进朝去倒换关文,省得又去到哪个衙门里费事。”
行者道:“说的有道理。我们兄弟都进去,人多才好说话。”
唐僧道:“都进去的话,不要撒村,粗鲁行事,先行了君臣礼,然后再讲。”
行者道:“行君臣礼,就要下拜呢。”
三藏道:“正是,要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
行者笑道:“师父不济啊。若是对他行礼,实在是不智。你先让我走到里边,我自有处置。等到他若是有言语,让我对答。我若是跪下拜他,你们也跪下拜;我若是蹲着,你们也蹲。”
那惹祸的猴王,引着唐僧他们来到朝门,对阁门大使说道:“我们是东土大唐驾下差来,上西天拜佛求经的人。现今到这里来倒换关文,劳烦大人转达,就是所说的不误善果。”
那黄门官就进入端门,跪在台阶下,启奏道:“朝门外有五位僧人,说是东土唐国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的。现今到这里来倒换关文,不敢擅自进入,现在于朝门外听宣。”
那魔王立即命令传宣。唐僧他们一同进入朝门里面。那起死回生的国王随行其中。
他一路行走,忍不住的眼泪从腮边掉落下来,心中暗自道:“可怜!我的铜斗的江山,铁围的社稷,谁知道暗中被那妖怪给占了!”
行者对他说道:“陛下千万不要伤感,恐怕走漏了消息。这棍子在我的耳朵里跳呢,如今一定要见功劳。保管能打杀了妖魔,扫荡了邪物。这江山不久后就能还归你了。”
那君王不敢违背他的言语,只得扯衣服揩泪,舍生忘死的跟从,直接来到了金銮殿下。
又看见那两班的文武,四百朝官,他们一个个威严端肃,相貌轩昂。行者引着唐僧他们站立在白玉台阶前,挺着身体不动。
那台阶下的众官,无不惊悚害怕,都说道:“这些和尚十分愚昧!怎么看见我王便不下拜,也不开言呼喊祝福?就是喏也不唱一个,好大胆无礼!”
话音未落,就听到那魔王开口问道:“那和尚是从哪方来的?”
行者昂然的回答道:“我们是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国奉钦差前往西域天竺国大雷音寺拜活佛求真经的人。如今来到此方,不敢空度,特来倒换通关文牒。”
那魔王闻说,心中作怒道:“你们是东土来的便怎的!我不在你们朝里进贡,不与你们国家相通,你们怎么看见我就分庭抗礼,不行参拜之礼!”
行者笑道:“我们东土自古就立有天朝,久称上国,你们乃是下土边邦。自古道:‘上邦皇帝,为父为君;下邦皇帝,为臣为子。’你倒是未曾迎接我们,先敢争持我们不拜?”
那魔王大怒,叫文武多官道:“拿下这些野和尚去!”
他说了一声“拿”,那文武多官就一起踊跃要拥上前。
行者大喝了一声,用手一指,叫道:“莫来!”
那一指,就使了个定身法,众官都不能够行动。真的成了校尉阶前如木偶,将军殿上似泥人。
那魔王看见他定住了文武多官,急忙纵身,跳下龙床,就要亲身来捉拿。
猴王暗喜道:“好!正合了老孙的心意。这样一来,就是个生铁铸成的头,撞着棍子,也能打个窟窿!”
那魔王正准备动身,没料到从旁边转出一个救命星来。原来是乌鸡国国王的太子,他急忙上前扯住那魔王的朝服。
那太子跪在魔王面前说道:“父王息怒。”
妖精问道:“孩儿怎么说?”
太子道:“启奏父王得知。三年前听闻人说,有个东土唐朝驾下钦差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没想到今天才来到我们邦国。父王你尊性威烈,若是将这和尚捉拿去斩首,只恐怕大唐有日得到此消息,必然会恼怒。你想啊,那李世民自称王位,一统江山,尚未心足,又兴过海去征伐;若是知道父王你害了他的御弟圣僧,一定会兴兵发马,来与我们争斗。奈何我们兵少将微,到那时会悔之晚矣啊。父王请依儿所奏,先把那四个和尚,问他们个来历分明,先定他们一段不参王驾,然后方可问罪。”
这一篇,原来是太子小心谨慎,恐怕伤到了唐僧,故意留住了妖魔,他更是不知道行者安排着要去打妖魔。
那魔王果真信了太子之言,站立在龙床前面,大喝一声道:“那和尚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了东土?唐王因为什么事情让你求经?”
行者昂然而答道:“我师父乃是唐王御弟,号是三藏。因为唐王驾下有一个丞相,姓魏名征,奉天条梦中斩了泾河老龙。大唐王梦中游历阴司地府,又得以起死回生之后,大开水陆道场,普度冤魂孽鬼。因为我师父演说论述经文,广运慈悲,忽然得到南海观音指教来西方。我师父大发宏愿,情欣美意,报国尽忠,承蒙唐王赐与文牒。那时正是大唐贞观十三年九月十二日。他离开东土,到了两界山,收了我做大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又到乌斯国界高家庄,收了二徒弟,姓猪,名悟能八戒;到了流沙河界,又收了三徒弟,姓沙,名悟净和尚;前日在敕建宝林寺,又新收了个挑担的行童道人。”
魔王听说后,又没法去搜捡那唐僧,弄巧计去盘问行者,就怒目问道:“那和尚,你起初的时候,一个人离开东土,又收了四人,那三个僧人还可以说的过去,这一个道童却是难容。那行童断然是拐来的。他叫做什么名字?有没有度牒?捉拿他上来取供。”
吓得那皇帝战战兢兢道:“师父啊!我却是要怎么供述?”
孙行者捻了他一把,说道:“你别怕,等我替你供述。”
好大圣,趋步走上前,对怪物厉声高叫道:“陛下,这老道是一个哑巴,他又有些耳聋。只因为他年幼时曾经走过西天,认得道路。他的一切来历底细,我都知道,望陛下宽恕,让我来替他供述吧。”
魔王道:“趁早老老实实的替他供述,免得取罪。”
行者道:
“供罪行童已年迈,痴聋哑巴家私坏。祖居原是此间人,五载之前遭破败。
天无雨,民干坏,君王黎庶都斋戒。焚香沐浴告天公,万里全无云遮日。
百姓饥荒若倒悬,钟南忽降全真怪。呼风唤雨显神通,然后暗将他命害。
推下花园水井中,阴侵龙位人难解。幸吾来,功果大,起死回生无挂碍。
情愿皈依做行童,与僧同去朝西界。假变君王是道人,道人转是真王代。”
那魔王在金銮殿上,听闻这一篇言语,吓得他心头撞小鹿,面上起红云。急忙抽身就要跑路,奈何手中没有一件兵器;转回头,就看见一个镇殿将军,腰间挎着一口宝刀,被行者使了定身法,直挺挺的如痴如哑,站立在那里,他走上前,夺了这宝刀,就驾云头望着空中跑了。
气得沙和尚暴躁如雷,猪八戒高声喊叫,他们都埋怨行者是一个急猴子:“你就应该慢些儿说,却不是能稳住他了?如今他驾云逃走了,却要往哪里去追寻?”
行者笑道:“兄弟们先别乱嚷。我们叫那太子下来拜见父亲,皇后嫔妃出来拜见夫君。”
行者又念个咒语,解开了定身法。
“叫那些多官苏醒过来后来拜见君王,让他们知道这是真正的皇帝。诉说了前情,才能见分晓,我再去寻找那妖怪。”
好大圣,又吩咐八戒、沙僧道:“你们在这好生保护他们君臣父子皇后妃嫔跟我们师父!”
只听到行者说了一声去,就瞬间不见了踪影。
行者原来是跳在了九霄云中,他睁眼四处张望,寻找那魔王。就看见那妖怪果真逃了性命,正径直往东北方跑呢。
行者追赶到近前,喝道:“那妖怪,哪里去!老孙来了也!”
那魔王急忙回头,抽出宝刀,高声叫道:“孙行者,你好惫懒啊!我来占别人的帝位,与你没有干系,你怎么过来打抱不平,泄露了我的机密!”
行者呵呵笑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泼怪!皇位是你能坐的?你既然知道是我老孙,就该远远的避开;怎么还要刁难我师父,要取什么供状!刚才那些话是不是供状?你不要走!是好汉就吃我老孙这一棒!”
那魔王侧身躲过,抽宝刀劈面还了回去。他们两个搭上了手,这一场好杀,真的是:
猴王猛,魔王强,刀迎棒架敢相当。
一天云雾迷三界,只为当朝立帝王。
他们两个战斗了数个回合,那妖魔抵挡不住猴王,急忙回头又从旧路跳进了城里,闯进白玉台阶前两班文武的人群中,摇身一变,就变得与唐三藏一模一样,他跟唐三藏并排搀着手,站立在台阶前。行者追赶上来,就举起金箍棒准备来打。
那妖怪就说道:“徒弟不要打,是我!”
行者急忙抽棒要打另一个唐僧,而这个唐僧也叫道:“徒弟不要打,是我!”
一模一样的两个唐僧,实在难以辨认真假。
行者想道:“倘若一棒打杀了妖怪变成的唐僧,这个也算是成了功果;假若一棒打杀了我真正的师父,却怎么好啊!”
行者只得停手,叫八戒、沙僧问道:“他们中哪一个是妖怪,哪一个是我们的师父?你们给我指出来,我好去打他。”
八戒道:“你们在半空中相互打斗叫嚷,我瞥瞥眼的功夫就看见有了两个师父,也不知道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行者闻言,就捻诀念声咒语,叫出来那护法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驾伽蓝、当坊的土地、本境的山神,说道:“老孙到这里降妖,那妖魔变成了我师父,他们气息身体相同,实在难以辨认。你们暗中知会我师父,请我师父走上金銮宝殿,好让我去擒拿妖魔。”
原来那妖魔善于腾云雾,能听到行者的言语,就急忙撒开搀着唐僧的手,自己跳上了金銮宝殿。这时行者举起金箍棒望着真正的唐僧就打了过去。
可怜啊!若不是咒语唤出来的这些神,这一下,就是有两千个唐僧,也被打成肉酱!多亏了众神上前架住了金箍棒,说道:“大圣,那妖怪会腾云,先上金銮宝殿去了。”
行者追上金銮宝殿,那妖怪又跳了下来扯住唐僧,在人群里又混了一混,依然是难以辨认。
行者心中很不痛快,又看见那八戒在旁边冷笑,行者就大怒道:“你这个笨货怎么回事?现如今有两个师父,你可有得叫,有得应,有得服侍呢,你就这般欢喜的紧!”
八戒笑道:“哥啊,都说我呆,你比我还呆呢!既然认不出师父来,何必劳心费力的?你就忍着些头疼,叫我们师父念念那《紧箍儿咒》,我跟沙僧各自搀扶着一个在旁边听着。若是不会念的,必然是妖怪,这有什么为难的?”
行者道:“兄弟,亏得有你啊。正是,那《紧箍儿咒》只有三人记得。原本是我佛如来心苗上所发,他传给了观音,观音又传给了我们师父,这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也罢,师父,你念念吧。”
唐僧真个就念了起来。那魔王怎么会知道,只得口里胡哼乱哼的。
八戒道:“这哼的就是妖怪了!”
于是他搀扶的手,举起钉钯就朝妖怪筑去。那魔王纵身跳了起来,踏着云头就跑。
好八戒,大喝了一声,也驾着云头追赶上,慌得那沙和尚也丢下唐僧,抽出宝杖追上去就打。唐僧这时才停下念咒。孙大圣忍着头疼,攥着金箍棒,也赶在了空中。
呀!这一场,三个狠和尚,围住了一个泼妖魔。那魔王被八戒、沙僧各使钉钯宝杖在左右攻打住了。
行者笑道:“我要是再上去,当面打那妖魔,他却是有些怕我,只恐怕他又逃走了;等我老孙跳得高些,给他来一个捣蒜打,结果了他吧。”
这大圣纵祥光,起在了九霄中,正准备要下个切手,就看见那东北方上,一朵彩云里面,有人厉声高叫道:“孙悟空,先不要下手!”
行者回头去看,原来是文殊菩萨。
行者急忙收了金箍棒,上前施礼道:“菩萨,要往哪里去?”
文殊道:“我是来替你收这个妖怪的。”
行者谢道:“劳烦你了。”
文殊从袖中取出来照妖镜,照住了那妖怪的原身。行者这才招呼八戒、沙僧一起来见了文殊。他们都往照妖镜里去看,原来那魔王生得真是好不凶恶:
眼睛好似琉璃盏,头好像是炼炒缸。浑身是三伏天打得靛蓝色,四爪是九秋里的霜白色。
下垂着两只耳朵,一根尾巴扫帚般的长。青毛生锐气,红眼放金光。
扁牙像排着的玉板,圆圈胡须直挺挺的像硬枪。
照妖镜里观看到真象,原来是文殊的一个狮猁(li)王。
行者道:“菩萨,这是你坐下的一个青毛狮子,却怎么走过来成了精怪,你就不来收服他?”
文殊道:“悟空,他不是逃走的,他是佛祖的旨意差使来的。”
行者道:“这畜类成精,侵夺帝位,还是奉了佛祖旨意差使来的。像老孙这般的保着唐僧受苦,就应该领上几道敕书!”
文殊道:“你不知道。当初这乌鸡国国王,他好善斋僧,佛祖差使我来度他归西,去早证金身罗汉。因为是不能以原身相见,我就变做了一个凡僧,去问他化些斋供。他被我几句言语刁难,就认不出我是个好人,把我用一条绳子给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泡了我三日三夜。多亏了六甲金身救了我归西,奏报给如来。如来就命令此怪来到这里把那国王推下井里,浸泡了他三年,用来报我三日水灾之恨。‘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现今等你们到了这里,才成了你们的功绩。 ”
行者道:“你虽然报了什么‘一饮一啄’的私仇,但是那怪物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啊。”
文殊道:“他也没有害人。自从他到了乌鸡国之后,这三年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什么害人的地方?”
行者道:“固然是如此,但只是三宫的娘娘们,与他同眠同起,玷污了她们的身体,坏了多少的纲常伦理,这还叫做没有害人?”
文殊道:“不能玷污了她们。他是个已经被阉割了的狮子。”
八戒听到后,走近那妖怪身前,就伸手摸了一把,顿时笑道:“这妖精真的是‘糟鼻子不吃酒——枉担其名’了!”
行者道:“既然如此,收了去吧。若不是菩萨你亲自来,决不饶他的性命。”
文殊菩萨就念了个咒语,喝道:“畜生,还不皈正,更待何时!”
那魔王这才现出了原身。文殊菩萨放莲花罩定在妖魔身上,然后坐在狮子背上,踏着祥光辞别了行者,直接回去了五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