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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黄风岭难,八戒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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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僧三人在路上餐风宿水,戴月披星,又来到了夏景炎天的时节。只见那:

    花尽蝶无情叙,树高蝉有声喧。

    野蚕成茧火榴妍,沼内新荷出现。

    这日他们又行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候,看见山路的旁边,有一座村舍。

    三藏道:“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冰轮’。幸好在道路旁边有一户人家,我们先去借宿一晚,明日再走。”

    八戒道:“说的是。我老猪也有些饿了,且先到人家去化些斋吃,有了力气,才好挑行李。”

    行者道:“这个恋家鬼!你才离开家几天,就心生抱怨!”

    八戒道:“哥啊,我可不像你这样能喝风呵烟的人。我自从跟了师父这几日,常常忍受着半肚子的饥饿,这你可晓得?”

    三藏听到他的这些话,说道:“悟能,你若是真的十分恋家呵,就不是个出家的人了,你还是回去吧。”

    那呆子慌得连忙跪下,道:“师父,你别听师兄说的那些话。他有些污蔑人。我并没有抱怨什么,他就说我抱怨。我是个直肠子的呆笨人,我只是说道肚子饿了,好寻个人家去化斋,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啊,我已经受了观音的戒行,又承了师父的怜悯,心甘情愿要服侍师父往西天去,我发誓我并没有任何的后退悔恨的意思。这叫做‘恨苦修行’,你怎么会说我不是出家人的话啊!”

    三藏说道:“既然是如此,你且先起来吧。”

    那呆子纵身跳起来,嘴里絮絮叨叨的,又挑起担子,只得死心塌地的,跟在三藏的身后往那人家行去。

    他们来到了道路旁边人家的门口,三藏跳下白马,行者接过了缰绳,八戒放下行李,他二人都站立在绿荫下面。三藏拄着九环锡杖,另一只手按按藤条竹片织就得斗篷,自己先来到了门前,看见了门楼里有一位老者,他斜倚在竹床的上面,嘴里嘤嘤的念着佛。

    三藏不敢高声说话,慢慢的轻轻的叫了一声“施主,问讯了。”

    那老者一骨碌跳了起来,连忙收拢衣襟,走出门还礼道:“长老,失迎了。你是从哪里来的?来到我这寒门有什么事?”

    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的和尚,奉圣旨上雷音寺拜佛求经。现在天要黑了,正好来到了宝方,想要投到你的府上借住一晚,万祈方便方便。”

    那老儿连连摆手摇头,说道:“去不得,去不得呀,去西天是难以取到经的。要取经,你还是往东天去吧。”

    三藏嘴上不说话,心里沉吟道:“观音给我指路是往西边去,怎么这老者却说要往东行?东边哪里能有经文呢?······”

    三藏站在那里腼腆难以言语,半晌答不上话来。

    却说行者素来性子凶顽,这时忍不住了,走上前高声叫道:“那老儿,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全然不晓事。我们出家人从远道来你家借宿,你就拿这些扫兴的话来吓唬我们。若是你家十分狭窄,没有地方让我们睡时,我们就是在树底下,好歹也能坐上一夜,不会打搅到你。”

    那老者拉扯住三藏,说道:“师父,你倒是没有言语,可是你那个徒弟,那般的拐子脸,瘪颏(kē)腮,雷公嘴,红眼睛的一个痨(láo)病魔鬼,怎么反而冲撞起了我这么个年老的人啊!”

    行者笑道:“你这个老儿,忒没有眼色!像那好看些儿的,叫做中看不中吃。想我老孙虽然瘦小,但是颇为结实,皮下裹着一团筋呢。”

    那老者道:“你想必是有些手段的。”

    行者道:“不敢夸口,也就是将就着看的过罢了。”

    老者道:“你家住在哪里?因为什么事情削发为僧了呢?”

    行者道:“老孙的祖籍是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自小学做了妖怪,名字叫做悟空。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下了一个齐天大圣的名号。只因为不受天禄,大反了天宫,惹下了一场灾难。现如今脱难消灾,转拜了佛门,前去求得正果,要保护着我这唐朝驾下的师父,上西天拜佛去走上一遭,怕什么山高路险,水阔波狂!我老孙也能捉得了妖怪,降得住邪魔。伏虎擒龙,上天入地,这些本领也都晓得些儿。倘若你府上有什么丢砖打瓦,锅会叫门自开的奇事,老孙就能给你安镇了。”

    那老儿听到行者说的这番话,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一个撞头化缘的耍嘴皮子的和尚。”

    行者道:“你儿子才是耍嘴皮子的!我这段时间,只因为跟着我师父走路辛苦,这还是懒得说话呢。”

    那老儿说道:“若是你不辛苦,不懒得说话,那还不是能活活的聒噪死我!你既然是有这样的手段,西方也还是能够去得,去得。你们一行有几个人?请进来茅舍里安宿吧。”

    三藏道:“多蒙老施主你不叱责我们冒昧的恩情,我们一行有三个人。”

    老者问道:“另外那一个人在哪里?”

    行者用手指着说道:“这老儿眼花,在那绿荫下站着的不是吗?”

    这老儿真的是有些眼花,忽然抬头仔细的观看,一看清了八戒这般的嘴脸,就吓得一步一跌的回身往屋里乱跑,只管大声叫道:“关门!关门!妖怪来了!”

    行者赶步上前扯住老者,说道:“老儿别怕,他不是妖怪,是我的师弟。”

    老者战战兢兢的说道:“好!好!好!一个赛一个丑的和尚!”

    八戒走上前来说道:“老官儿,你若是以貌取人,完全是错了。我们丑自丑,却是都有用。”

    那老者正和他们三个在门前讲话,就看见从那庄南边来了两个少年人,带着一个老妈妈,三四个男孩女孩,他们都收束着衣服赤着脚,从地里插秧后回家来。

    这时他们也看见了在他们家门前的空地上有一匹白马,一担行李,还有几个人在自己家门口喧哗,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就都一拥而上的来到跟前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八戒闻言就调过头来,把耳朵摆了几摆,长嘴伸了一伸,吓得那群人一个个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的乱跌乱撞。

    慌得三藏满口的招呼道:“别怕!别怕!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是取经的和尚。”

    那老儿这时才走出门来,搀扶着那妈妈说道:“婆婆起来,少要惊恐。这师父是从唐朝来的,只是他的徒弟们嘴脸丑了些,却也是貌丑人善。先带孩子们进家去吧。”

    那妈妈就扯着老儿,二少年领着孩子们一起都走进了家门。

    三藏却坐在他们家门楼里的竹床上,埋怨地说道:“徒弟呀,你们两个相貌又丑,言语又粗,把这一家儿吓得七损八伤的,都替我给身上造罪孽呢!”

    八戒说道:“不瞒师父说,老猪自从跟了你,这些时日已经算是俊了许多呢。若是像往常在高老庄行走时,我把嘴朝前一撅,再把耳朵朝两头一摆,常常要吓死二三十人呢。”

    行者笑道:“呆子不要乱说,你把那丑也收拾起来一些。”

    三藏道:“你看悟空说的话。相貌是天生的,你叫他怎么收拾?”

    行者道:“把他那个耙子嘴,揣在怀里,不要拿出来;再把他那蒲扇耳朵,贴在脑袋后面,不要摇动,这就是收拾了。”

    那八戒真个就把嘴揣在了怀里,把耳朵贴在了脑后,低拱着头,站在了三藏的旁边。行者将行李拿进了门里,又将白马拴在了桩子上。

    这时就看见那老儿引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那少年的手里端着一个板盘儿,上面托着三杯清茶,来献给三藏他们。喝完茶后,老儿又吩咐家人去置办斋饭。

    那少年又搬出一张有窟窿却没有刷过漆的旧桌子,还端过来两条破头折脚的凳子,放在了天井中,请三藏他们三人过来在阴凉处坐下。

    三藏这时方才问道:“老施主,高姓?”

    老者道:“在下姓王。”

    “有几位子孙啊?”

    “有两个小儿,三个小孙子。”

    三藏道:“恭喜,恭喜。”

    “你多大年纪啦?”

    “痴长了六十一岁。”

    行者说道:“好!好!好!花甲之年重逢呀。”

    三藏又问道:“老施主,你刚开始说西天的经难以取得,这是为什么呀?”

    老者道:“并不是经文难以取得,而是路途中艰难阻塞难以行走啊。从我们这向西去,只有个三十里远近,那里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那座山中多有妖怪。所以说难以去取得经文,这就是原因。若是论起这位小长老所说的,他有许多的手段,却是也能去得。”

    行者道:“不妨碍!不妨碍!有了老孙跟我这师弟,任凭他是什么妖怪,都不敢惹我。”

    他们正在谈话时,老者看见自家儿子们端来了斋饭,一一摆上了桌面,就说道:“请师父们用些斋饭”。

    三藏合掌念起了斋经。八戒早就已经吞吃了一碗斋饭。长老的几句经文还没有念完,那呆子就又吃完了三碗。

    行者道:“这个馕糠的货!就像是撞上饿死鬼了!”

    那老王倒是也知情识趣,看见他吃的快,就说道:“这个长老,想来确实是饿了,快快添饭来。”

    那呆子真个是食肠大,就见他头也不抬,一连吃了有十数碗。三藏、行者都各自吃不上两碗。那呆子不住嘴,就还要吃呢。

    老王道:“仓促间无肴,不敢苦劝,请再进一箸。”

    三藏、行者都说道:“已经够了。”

    八戒说道:“老儿你在那磨叽什么,谁要跟你算卦啦,说什么五爻六爻的!有饭只管添过来就是了。”

    这呆子一顿饭,就把他一大家子的饭都给吃了个干净,还只是说才吃了个半饱。众人收拾好了家伙什,就在那门楼下,安排三藏他们就着竹床和板铺纷纷睡下。

    次日天色拂晓,行者前去背扣马匹,八戒去整理行李,老王又叫妈妈整治了一些点心汤水来管待三藏他们。三藏三人吃完后,向老王致谢告辞。

    老者说道:“你们此去倘若路上有什么意外的话,一定还来我家啊。”

    行者道:“老儿,莫说傻话。我们出家人,不走回头路。”

    他们于是就策马的策马,挑担的挑担,一起朝西行去。

    三藏他们三人一路行走,走了不到半日的时间,果然遇到了一座高山。看起来,是十分的险峻。三藏骑马来到山崖边上,斜着身子踩在马镫上仔细观看,果然看见那:

    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烟堆。

    高耸的是山峰,险峻的是山岭;陡峭的是山崖,幽深的是山谷;叮当响的是泉水,鲜艳灿烂的是山花。那山峰高不高,顶上连接着青霄;这山涧深不深,底下像是能见到地府。在山峰的前面,飘着咕嘟嘟的白云,山上到处是嶙峋的怪石,那千丈万丈吓破人胆的山崖数不胜数。山崖后面有着弯弯曲曲的藏龙洞,洞里又有着叮叮当当的滴水岩石。

    又看见了顶着丫丫叉叉鹿角的鹿群,憨憨傻傻的看见人不知道逃跑的山獐;盘盘曲曲红色鳞片的蟒蛇,耍耍玩玩白色面孔的山猿。到晚上会巴山寻觅洞穴的老虎,拂晓会翻腾波浪出水的蛟龙。草丛里的飞禽,扑棱棱的飞起;山林中的走兽,唏律律的行走。猛然一阵狼群老虎过境,吓得人心咯噔咯噔的惊恐。

    三藏放缓白马的速度,孙大圣停落云头慢慢走路,猪悟能挑着行李徐徐前行。他们边走边看山中的景象,忽然听到一阵旋风大作呼呼吹起的风声。

    三藏在马上感到心惊肉跳,慌忙道:“悟空,起风了!”

    行者道:“风又能怕他怎么样!这是天家的四时之气,有什么好害怕恐惧的!”

    三藏道:“这阵风很是凶恶,跟那天风比是不同的。”

    行者问道:“怎么见得这风跟那天风相比是不同的?”

    三藏说道:“你来看这风:

    巍巍荡荡飒飘飘,渺渺茫茫出碧霄。过岭只闻千树吼,入林但见万竿摇。

    岸边摆柳连根动,园内吹花带叶飘。收网渔舟皆紧揽,落蓬客艇尽抛锚。

    途半征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担难挑。仙果林间猴子散,奇花丛内鹿儿逃。

    崖前桧柏棵棵倒,涧下松竹叶叶凋。播土扬尘沙迸逬,翻江搅海浪滔滔。”

    八戒走上前来,一把扯住行者说道:“师兄,现在风十分大!我们且先去躲一躲儿,这样才省事。”

    行者笑道:“兄弟你不济事啊!刮风大了时就赶紧躲起来,倘若是亲自撞见了妖精,那你又能怎么做才好呢?”

    八戒道:“哥啊,你不曾听说过那句话,叫‘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呢!我们去躲一躲,也不吃亏呀。”

    行者道:“先别说话,等我把这风抓上一把来闻一闻看。”

    八戒笑道:“师兄你又扯空头谎了,风哪里好抓过来闻的?就是能够抓过来,也便渍没了去。”

    行者道:“兄弟,你是不知道老孙我有个‘抓风’的法术。”

    好大圣,让过了风头,把那风的尾巴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一些腥气,说道:“果然不是好风!这风的味道他不是老虎带来的风,一定是妖怪带来的风。绝对是有些蹊跷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从那山坡下,剪尾奔跑的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慌得那三藏在马鞍上坐不稳,翻着跟头跌落下了白马,斜着倚在了路旁,真个是吓得魂飞魄散。

    八戒赶紧丢了行李,抽出钉钯,不让行者走上前,自己大喝一声道:“孽畜!哪里走!”

    八戒大踏步的赶了上去,举起钉钯劈头就筑。

    那只老虎直挺挺的站了起来,把那前左爪抡起来,抠住自己的胸膛,往下使劲一抓,刺啦的一声,把整个虎皮给剥了下来,他自己却站立在了道路一边。咦,那个模样真是:

    赤剥剥血津津的身躯,弯环般的腿足。两鬓蓬松的毛发火焰焰的红,硬刷刷的两道眉毛直竖,又漏出白森森的四个钢牙,一双金眼光耀耀的闪烁。

    他气昂昂的努力咆哮,雄赳赳的厉声高喊道:“慢着!慢着!我不是别人,乃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现今奉大王的严命,在这山中巡逻,要捉拿几个凡人去做下酒的菜肴。你是哪里来的和尚,胆敢擅自动用兵器来伤我?”

    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孽畜!你是认不出我!我们不是那些过路的凡人,乃是东土大唐御弟三藏的弟子,奉旨上西方去拜佛求经的人。你早早的远避到别的地方去,让开大路,休要惊吓了我的师父,好饶了你的性命。若是像以前那样猖獗,我这钯举起来的时候,却是不会留情!”

    那妖精哪里容他分说,急急赶近身,摆开一个架子,望着八戒劈脸抓了过来。八戒连忙闪身躲过,抡起钉钯就打。那妖怪手中没有兵器,转头就跑,八戒随后紧追。那妖怪跑到山坡下的乱石丛中,取出了两口赤铜刀,急忙抡起转身来迎战八戒。他们两个就在这山坡前,一往一来,一冲一撞的赌斗起来。

    孙行者把唐僧搀扶起来,说道:“师父,你不要害怕,且先在这坐着,等老孙去助助八戒,把那妖怪打倒后我们才好走路。”

    三藏这才坐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在那嘴里不断地念着《多心经》。

    行者抽出来铁棒,喝了一声道:“拿了他!”

    这时的八戒抖擞着精神,把那妖怪给打跑了。

    行者道:“不要饶了他!务必要追上他!”

    他们两个就抡钉钯,举铁棒的,追着那妖怪赶下山来。那妖怪看见他们紧追不舍,就慌了手脚,赶忙使了一个“金蝉脱壳计”,在地上打了个滚,现出原身,依然是一只猛虎。

    行者跟八戒哪里肯舍弃他,就追赶着那老虎,一定要斩草除根。那妖怪看见他们追赶得很近了,却又抠着自己的胸膛,剥下虎皮来,覆盖在早看好的那一块卧虎石上面,自己就逃脱了真身,化成一股狂风,直接转回了路口。

    路口上那三藏正在念着《多心经》呢,就被那妖怪一把给拿住了,让他给驾着长风捕捉走了。

    那妖怪把唐僧擒拿着来到洞口,按下狂风,对把守洞门的小妖说道:“你去报给大王说,前路虎先锋捉拿了一个和尚,在门外听令。”

    那洞主就传下令来,叫道:“拿进来!”

    那虎先锋,腰里撇着两口赤铜刀,双手捧着唐僧,走上前跪下道:“大王,小将不才,蒙受钧令被差往山上去巡逻,忽然遇到了一个和尚,他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要上西天拜佛求经,被我给擒拿来了,现在给大王奉上,聊聊当做大王的一顿饭食。”

    那洞主听闻到这些言语,吃了一惊的问道:“我听到前面有人传说:三藏法师乃是大唐国奉了旨意去取经的一位神僧,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名字叫做孙行者,那孙行者神通广大,智力高强。你是怎么能够把唐僧给捉来了呢?”

    虎先锋道:“他是有两个徒弟:先打上来的那一个,使了一柄九齿钉钯,他生得嘴巴长耳朵大;又赶上来了一个,使了一根金箍铁棒,他生得火眼金睛。他们追赶着小将,与小将不断争持,被小将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给迷惑住了,小将撤身得了空隙,就把这和尚给捉拿了过来,奉献给大王,聊表一餐的敬意。”

    那洞主说道:“暂且先不要吃他。”

    虎先锋道:“大王,看见食物不去吃,称呼为劣蹶(暴躁不驯顺)。”

    洞主说道:“你不晓得。吃了他是不打紧,只恐怕到时候他那两个徒弟上门来吵闹,不是很稳便。先把他给绑在后园的定风桩上,等待个三五日,他那两个徒弟不过来打搅扰乱我们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一则图他的身子干净,二来不用动口舌的争斗,却不是能任凭我们的心意?或煮或蒸,或煎或炒,慢慢的自在享用也不迟啊。”

    虎先锋大喜道:“大王深谋远虑,说的有道理。”叫道:“小的们,拿去绑了。”

    从旁边一拥而上,过来了七八个绑缚手,把唐僧拿了去,就好像似那鹰拿燕雀,把个唐僧索绑绳缠在了柱子上。这正是苦命的江流思行者,遇难的神僧想悟能。

    唐僧叹息道:“徒弟们啊!不知道你们在哪山擒怪,何处降妖,我却是被那魔头给拿来了,遭到了这种毒害,什么时候我们再能相见!好苦啊!你们若是能早些儿来,还救得了我的性命;若是十分迟了,我的性命就断然保不住了!”

    唐僧是一边嗟叹,一边泪落如雨。

    却说那行者、八戒,追赶着那老虎下了山坡,只看见那只老虎跑着跑着就卧倒了,趴伏在了山崖的前面。行者举起铁棒,尽力一打,转而震得自己手疼。八戒又筑了一钯,也将那钉钯的钯齿给迸了起来。原来是一张虎皮,遮盖在了一块卧虎石上面。

    行者大惊道:“不好了!不好了!中了他的计了!”

    八戒问道:“中他什么计了?”

    行者道:“这个叫做‘金蝉脱壳计’,他把虎皮遮盖在了这里,他自己却跑了。我们先回去看看师父,不要遭了他的毒手。”

    行者八戒两个急急忙忙回转来到路口,早就已经看不到三藏了。

    行者大声叫喊如雷声似得,道:“怎么办才好!师父已经被他给擒拿走了!”

    八戒就去牵着白马,眼中滴泪,说道:“天哪!天哪!却要往哪里去寻找师父啊!”

    行者抬着头跳着说道:“别哭!别哭!一哭就矬了我们的锐气。横竖想来只是在这座山中,我们去寻找寻找师父。”

    他们两个果真奔跑进入山中,穿过山岗跨越山岭,奔跑行走多时,就看见在那石崖的下面,耸出了一座洞府。行者两人停下脚步观看,果然是凶险。只看见那:

    层峦叠嶂的尖峰,回旋盘绕的古道。青松翠竹依依,绿柳碧梧冉冉。山崖前有怪石双双,山林内有幽禽对对。涧水远远的流淌冲击着石壁,山泉细细的滴流浸漫了沙堤。野云一片片的在空中飘荡,地上的瑶草生长的繁密茂盛。妖狐狡兔在草丛中胡乱穿梭,角鹿香獐在那林中斗勇。像刀斧劈砍出来的陡峭山崖上,斜挂着生长万年的青藤,深幽的山谷上空有千年的柏树悬出。

    行者说道:“贤弟,你把行李马匹带着,去到那能藏风的山坳里,歇好行李,撒放马匹,你不要出头。等老孙去到他的门口,与他赌斗。必须拿住那妖精,方才能救得了师父。”

    八戒道:“不消师兄吩咐,请快去救师父吧。”

    行者整了一整僧袍,束了一束虎皮裙,抽出金箍棒,直接撞到了那门前,只看见那门上有六个大字,乃是“黄风岭黄风洞”。

    行者就丁字脚站定,手里握着金箍棒,高声叫道:“妖怪!趁早儿把我师父给送出来,省得让我来掀翻了你的窝巢,踏平了你的住处!”

    那些小妖怪听到后,一个个害怕,战兢兢的,跑进里面报告道:“大王!出祸事了!”

    那黄风怪正在洞里坐着,问道:“有什么事?”

    小妖们说道:“洞门外来了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他手里持着一根许大粗的铁棒,要他的师父呢!”

    那洞主惊慌了起来,立即唤来虎先锋,说道:“我叫你去巡山,只应该捉拿一些山牛、野猪、肥鹿、胡羊,你怎么拿了那个唐僧过来!却招惹来了他的那个徒弟在这里吵闹,现在要怎么去处理呢?”

    虎先锋道:“大王你放心稳坐,高枕安眠不用忧愁,小将不才,愿意带领五十个小妖校出去,把那个什么孙行者也捉拿过来凑一块吃。”

    洞主道:“我这里除了大小头目,还有五七百名的小校,任凭你怎么选择,带领多少出去。只要能够拿住那孙行者,我们才能自自在在的吃那和尚的一块肉,到时我情愿与你结拜为兄弟;但是恐怕你拿不住他,反而伤害了你,在那个时候你也不要埋怨我啊。”

    虎先锋道:“放心!放心!等我去去就来。”

    他果然点起了五十名精壮的小妖,让小妖们擂鼓摇旗,自己腰上缠着两口赤铜刀,腾跳出洞门来,厉声高叫道:“你是哪里过来的一个猴和尚,胆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行者骂道:“你这个剥皮的畜生!你耍弄个什么脱壳的法术,把我师父给摄走了,现在反而倒转回来问我要做什么!赶紧趁早好好的送我师父出来,我还能饶了你这个性命!”

    虎怪道:“你师父是我给拿了,要给我家大王做顿饭食。你要是识时务,就回去吧!不然的话,就拿住你给凑着一起吃了,岂不是成了‘买一个又饶一个’?”

    行者听他这么说,心中大怒。咯嘣嘣,钢牙错咬;滴溜溜,火眼睁圆。

    行者手握铁棒喝道:“你有多大的欺心,胆敢说这等的大话!休走!看棍!”

    那虎怪急忙双手持刀按住金箍棒。这一场争斗果然不善,他两个各自显露威能。真是好斗:

    那虎怪是个真鹅卵,悟空却是个鹅卵石。赤铜刀招架金箍棒,浑如垒卵来击石。

    鸟雀怎么与凤凰争?家鸽怎么敢和鹰鹞敌?那虎怪喷风弄得满山的灰尘,悟空吐雾使得云朵遮蔽了太阳。

    他们一来一往争斗不到三五个回合,那虎怪就腰软没力气撑持不住了,他转身回头就逃跑。那虎怪在洞主面前已经夸口说了嘴,现在败阵逃跑时不敢回洞,他就直接往山坡上去逃生。

    行者哪里肯把他给放跑了,就手里抓着金箍棒,只管紧紧的追赶着他,一路上呼呼吼吼的,喊声不绝,却把虎怪赶到了那藏风的山坳里。

    八戒正好在山坳里放马,他忽然听见呼呼喝喝的叫喊声,回过头来观看,发现是行者在追赶斗败的虎怪。八戒就丢下白马,举起钉钯,从斜刺里出来照着跑过来的虎怪头上就是一筑。

    可怜那虎先锋,就像那鱼儿刚刚要脱身跳出黄丝网,岂知当头又遇到了罩鱼人,他被八戒一钉钯,就筑得个九个窟窿鲜血冒出,一头的脑髓全部流干。

    那呆子一脚踩住虎怪的脊背,威风凛凛的两手抡起钉钯又往那虎怪身上筑。

    行者看见了,大喜道:“兄弟,正是要这样做!他带领了几十个小妖,胆敢跟老孙来赌斗,被我给打败了,他转身不往洞里跑,却要跑来这里寻死。幸亏让你给接着了;不然,又要给他逃掉了。”

    八戒问道:“弄狂风把师父给摄走的可是他?”

    行者道:“正是,正是。”

    八戒又问道:“你可曾问过他师父的下落吗?”

    行者道:“这妖怪把师父拿在了洞里,要去给他什么鸟大王做饭食。是老孙恼了,就跟他斗到这里来,却让你把他的性命给结果了。兄弟啊,这个功劳算你的。你可还守着马匹与行李,等我把这只死妖怪拖到那洞口去,再跟那里的妖怪索战。必须是拿住了那老妖,方才能够救得了师父。”

    八戒道:“哥哥说的有道理。你去,你去。若是打败了这老妖,你还把他赶到这里来,等老猪来截住杀他。”

    好行者,一只手提着铁棒,一只手拖着死虎,直接来到了那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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