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里多少活生生的人，都身处于无尽饥荒中
“这里怎么会有千纸鹤？”谢寂缓步走到地上那枚小小的千纸鹤前，弯腰捡起。
千纸鹤被大手捏起，折叠好的纸张缝隙中滑出一颗被透明彩纸包装的糖果掉落在地上。
李娜看到那枚千纸鹤和掉在地上的糖果，顿时怔愣在原地，她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中重要的事，快步走到谢寂跟前，“把千纸鹤给我看看。”
谢寂把手中的千纸鹤轻轻放在李娜手心。
“这是……”李娜仔细端看着那枚彩纸叠成的千纸鹤，忽然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是婆婆！”
虞声挑起一边眉梢，低声问：“婆婆？”
李娜小心翼翼地捧拿着手中的千纸鹤，千纸鹤的彩色被林小天指尖的火苗照射，宛若这阴暗空间跨射出的一道靓丽彩虹。
它点燃了李娜心中某种希翼，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某种亮在人心头的光芒。
这种光亮是无形的，只存在于一些人内心，平时只是隐秘埋没，但到了合适的时候，它就会照亮前方的路。
“对，是我在c区时的家人……”李娜领着众人向前，“婆婆说过，如果我有一天想回家了，她会像小时候一样，叠很多千纸鹤给我引路。”
“那她为什么要放糖到千纸鹤里？”虞声双手环胸，一边走一边问。
李娜摇了摇头，这个平日里举手投足都蕴含着成熟的女人此刻就像回了家的孩子一样兴奋，“我不知道。”
“等我们把电路修好，婆婆就不用再待在这么黑的黑暗里了。”李娜扬言，大步向前走着。
前方的路被火苗一点点照亮，每走一米路上就会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千纸鹤，李娜并不去捡。
她想把它们继续留在这里，或许有人经过这里时，能准确找到进来的路，以及出去的路。
越往c区深处走，周围的空气就越寒冷，这里缺少供暖电能，缺少温暖的光亮，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困在这样的环境中。
前面的路边蜷缩着两个衣着破败的孩子，两个孩子甚至有些衣不蔽体，小腿上不知是否是被冻的，青一片紫一片，其中一个孩子小小的肩膀上还呈现出血淋淋的狰狞伤口。
他们奄奄一息地倒在路边，令人忍不住驻足。
“组长，快看！这里有两个孩子。”林小天大喊道。
“我看见了。”李娜毫无感情地白了林小天一眼。
“他们看上去好饿啊，这得多久没吃水和食物了。”林小天小声嘟囔，他刚想脱下身上的背包翻找水和食物，就见谢寂先走到了两个孩子面前。
“醒醒。”谢寂手中拿着两块软糯的面包，慢慢放在两个孩子鼻尖。
其中一个没受伤的小女孩闻到食物的香味，像是饥饿的灰狼一般猛睁开眼，她伸手抢过谢寂手中的一块面包，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你旁边的人，他怎么了？”谢寂垂下眸子轻声问吃面包小女孩。
那小女孩刚开始浑身发抖，直到谢寂面露温柔的摸了摸她圆圆的脑袋，小女孩才颤颤巍巍地开口：“他……差点……被坏人杀了……”
谢寂怕吓到她，索性柔声问：“坏人？”
“是……一下子能躲进影子里的坏人……”
小女孩声音稚嫩，大大的眼睛原本该透露生机活泼，此时却没有光了。
谢寂明白了小女孩话中的“坏人”，他继续轻轻抚摸着小女孩柔软的短发，像是在安抚脆弱的小猫，“待会如果你旁边的人醒了，你把这块面包分给他。”
随即，谢寂把手上另一块还算松软的面包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把那块面包紧紧抱在怀里。
她小小的怀里只抱着着一块面包，却好像承载了巨大的重量。
谢寂旋即从手腕上的储物金属环里再取出两瓶矿泉水，依次帮忙拧送，放在小女孩身边，他缓缓站起身，走回李娜的队伍。
虞声静静看谢寂做完了这些事，心说人类的感情复杂又有趣，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眼中莫名流淌过一缕复杂的眸光。
不过谢寂在很多人面前都未曾流露过温柔，偏偏在那两个孩子，甚至之前碰到的那个疯女人面前释放过些许柔情。
“你为什么不把身上所有食物都给他们？”虞声深吸一口气，随口问道。
谢寂分给虞声一束过于平静的目光，那目光中不揉杂着任何冷漠的情绪，反而出奇的自然。
这是谢寂第一次对虞声用这么平静的视线，仿佛眼前人的心已经处于绝对平衡的特殊天秤上，即使在天秤一边不断施加压力，天秤依旧能做到没有任何起伏。
“因为，活在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清楚，没有人能完完全全靠自己救活其他人。”
谢寂的发言和平常没有丝毫区别，虞声闭了闭眼，脑海中忽然浮现虞野的声音：
“q，他说的话，让你有感触吗？”
虞野语调轻佻，甚至含带着七分肆意的低笑，“这样一座无序之城，我很期待他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无序？”虞声语气略带疑惑。
“是啊，q，这里明明白天黑夜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这样一个缺少光亮的世界、城邦，这里每个人类只能靠老祖宗定下来的时间规则去掌控他们的日常作息。”
“在很久以前的安全时代，人类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农民会耕作，企业会劳动，月亮代替太阳悬于空中的时候，所有人类又会安然入睡。”
“可现在这个时代，衡量时间的方法，可不就越来越无序了吗？”
虞野语毕，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虞野时不时发出似带笑意的唏嘘。
他像是坐在高处无情观望人类这场岁月变迁的上位者，时而会发出讥讽嘲笑这个时代的无趣，却又像林列于这个时代的普普众生之一，不断发出感叹的自嘲。
“虞野，看来，你懂得比我多。”虞声不温不火地回应。
虞野只是有些懒散地回应断断续续地笑声，不再发言。
李娜带着众人来到某个古朴的小型建筑物前，这座建筑物看上去历时不知多少年。
片砖片瓦上蜿蜒攀附着正在生长的翠绿藤蔓，藤蔓一路延伸到老旧的屋顶，形成一片绿油油的天幕。
仿佛已经经年累月的木门门口，站着年寿已高的老人，老人苍老的面容依旧掩盖不了眉眼间透出的慈祥，花白的头发被发叉稍稍卷带起，老人的背影经历过岁月蹉跎，已经不再挺直。
“婆婆！”李娜首当其冲，伸手抱住了老人的身体。
“婆婆，你又瘦了。”李娜缓缓抚摸过老人的后背，像是在感受那脊背上是否有该有的重量。
老人看上去神智还算清楚，她抬起布满皱纹累积岁月痕迹的手，有规律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李娜的后背。
她温暖的声音不被平凡岁月磨去，依旧亦如李娜记忆中的当年：“小姑娘长大啦，知道回家了，婆婆一直在这里，想了你好久好久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