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春花秋月，一直等你（完）
z市。
这是一年覆雪的寒冬，在陆锐的印象中，这是z市这几年下得最大的一场雪。
皑皑雪花纷飞落地，厚厚的雪层铺满整个院落，在这个白茫茫的世界中，陆锐依旧进行着每天都会干的事。
冬日的清晨，陆锐独自穿着羽绒服去附近的面包店，店门旁结织了一层透明冰晶，面包店里暖烘烘的，浓郁的奶香顺着冷空气萦绕在陆锐鼻腔间。
“芝士吐司。”陆锐冲着店员淡淡开口。
他双手插进羽绒服温暖的绒兜，唇瓣中哈着薄薄热雾。
“您的吐司，请收好。”店员热情地把芝士吐司用纸袋包装好，递给陆锐。
陆锐抬手接过芝士吐司，把还热乎的吐司抱在怀里，不紧不慢撑着黑伞走向回别墅的路。
“嘟嘟……”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妈，什么事？”陆锐语调依旧平淡，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天生的冷意。
“小锐啊，今天回家吃晚饭吗？快要到春节了，你也多跟我们聚聚。”
“妈，我今天不回来，公司的大部分合同文件还放在我住的那间别墅里。”陆锐闭了闭眼。
“小锐，我和你爸在家里都准备好饭菜食材了，你真的不回吗？”电话那头的妇女语气劝挠。
“就这样，挂了。”
挂断电话后，陆锐皮靴踏在风雪中，雪堆印下鞋印，陆锐是天生的抗寒体质，他怕热，却不怕冷。
别墅院子寒意料峭，冷风裹挟着晶莹的雪花迎面扑来，寒冷的气息蓦然攥紧陆锐衣缝，他忍不住抱紧了手里的纸袋。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每天去那家面包店买这个，他喜欢吃，但他内心总觉得，好像曾经有一个人，经常会给他带这个。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陆锐一天不吃就心里不舒坦。
“嘟……”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陆锐看了眼来电显示，陆之庭，他没接。
陆之庭现在已经逐步离开陆家的舒适圈，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公司，虽然大大不如陆氏，不过终归是有了自己的归处。
三年前，陆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突然变得非常抵触陆之庭，甚至，见到陆之庭的时候，他心中会升起一种不由言说的恨意。
而三年前，陆锐在床头发现了一个陌生的手机，他那时把手机充好电，偶然在手机文件夹里发现了一个叫“龙哥”的人的资料。
因为是这附近臭名昭著的地头蛇，陆锐内心果决，直接让人去处理了这个混混窝。
晶透洁白的雪点儿纷飘于院内，陆锐站在别墅屋檐下，打开纸袋，闷口咬下一块还微微发散着热气的吐司。
他的视线不禁落在花坛里的一些枝叶上，陆锐不明白这些淡黄色的小花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院子的花坛里。
脆弱的花枝被朔雪压弯了身躯，艰难地立在花坛中，陆锐知道，它今年春夏开了很美的花。
他尚不清楚这些花是谁种在这里，但他内心空落落，很不踏实。
咬完吐司，他打着黑伞踏进雪里，缓步来到花坛前。
陆锐忽然注意到，花坛中被冰雪掩埋的土壤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露出来了小半截。
仔细看，是一些被泥土弄脏些许，冰冰凉凉的小纸条。
花坛里怎么会有纸条……
陆锐伸出手，温热的掌心不断拨开掩盖在泥土上的雪层，温度融化了寒凉的雪屑，纸条一点一点从泥土中露出。
第一张纸条上字迹工工整整：
今天是种花的第一天，听说油菜在春夏季盛开，我要为陆锐等一个冬秋，和他一起看它开花。
第二张纸条字迹依旧工整：
今天是种花的第二天，陆锐可算是个蠢货，这么不经逗，要他何用？
第三张：
种花第三天！今天天气很好，不带陆锐那个小混蛋出去走走，我心里都憋屈。
第四张：
今天依旧种花，打卡第四天，陆锐会不会不喜欢这些油菜，它们看上去确实有点普通，可是我总觉得送玫瑰太大众了，啧，管他呢。
纸条一张张被剥离泥土，后面的纸条逐渐变得发皱，甚至还有一些抹不去的较深水痕：
陆锐，我今天好困，不好好伺候你男人，反而先睡着了，如果逗逗你就能让你起来，似乎也不错。
陆锐，你会不会睡糊涂了？一直躺着不醒是在装睡？
今天种花心情不太好，累了。
壶里的水洒身上了。
我发烧了。
接下来的纸条不再记录种花时间，似乎是执笔者逐渐觉得枯燥，甚至有些对种花失望了。
可那每一张纸条上都深深刻写着陆锐的名字，这个名字就像是执笔者心中非常重要的东西。
最后一张纸条，只有一句简短的：
如果有人有机会看到这些纸，说明我也没白写。
“这些是……”陆锐看着这些纸条的内容，逐渐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胸腔中那颗心脏好像在跟着发痛。
像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刺痛他的心口，虽不如刀绞刃发，却莫名酸胀得厉害。
每一下呼吸的起伏都有一根无形纽带连接着心脏，仿佛被扔进了最深的深渊，稀薄的冷空气无法维持脏器的活性，心痛的感觉要将身体透支。
这是怎么回事……
陆锐就感觉，有一个人原本该存在于这里，结果关于其余人对他的痕迹通通被抹去，可他留下的痕迹却还在。
只要是存在过的人或事物，任何东西都无法完全抹去他的痕迹，以及他留下的价值。
只要存在过。
“你到底是谁……”陆锐压低眼眸，喃喃自语。
他忽然快步冲进别墅内，转身进了自己这三年来一直喜欢待着的卧室。
陆锐总觉得，这间卧室不应该这样寂静空荡，它应该摆放更多东西，这间卧室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他伸手抚上床沿，柔软的棉被舒适着陆锐的手心，他忽然在床沿摸到一个黑色长方体。
是他三年前看到的那个陌生手机。
手机又没电了，陆锐微微蹙眉，插上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陆锐在床上闭目养神坐了五分钟，旋即把手机开机。
手机振动，屏幕逐渐被打开，这是一个没上锁的手机，昭示着手机的主人比较粗枝大叶。
陆锐无意间点入手机的相册，相册里第一张照片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黑发男人唇角含着张扬慵懒的浅笑，狐狸般的目眸眼尾微微上挑，发丝略微凌乱，骨相端正好看，完美的高鼻梁宛如屹立在平地里的高山。
而黑发男人旁边的人……正是陆锐他自己。
照片中的他和黑发男人一起站在一棵梧桐树的树荫下，细碎的光点流打在他们俊隽的脸庞上。
照片上的两人动作亲密，仿佛不只是朋友的关系。
陆锐带着疑惑点进这个手机的微信，消息记录已经完全没了，但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微信昵称。
声。
“声……声……”陆锐漠然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像是渐渐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锐扔下手机，裹好羽绒服，内心有一种声音告诉他，他该去一个叫梧桐筑的地方。
“师傅，去梧桐筑。”
“这大冬天的，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汽车缓缓行驶向那个叫梧桐筑的地方，一路上没有颠簸，陆锐望着车窗外大雪纷飞的景象，顿时感觉脑海里有一些东西要破开禁锢，冲出思维的天际。
下车后，陆锐一路狂奔，想去一棵大梧桐下。
“啪嗒——”
陆锐手里的手机掉进雪堆里，他也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个男人温暖的胸口。
男人的胸口很热，在这寒风朔雪中，似乎都有强大的能力使陆锐感到呼吸加快，心跳剧烈，他身上的余温像一只无形大手把陆锐紧紧拥入怀中。
那一刻，男人好像抱了他，又好像没抱。
覆雪的大梧桐下，男人嘴角溢出嗤笑，那低缓的声线，好像就是陆锐心中最熟悉的那种：
“小心点，别走太急了。”
陆锐缓缓抬起头，遇上男人炙热的目光，他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能融化这世间所有冰雪。
“陆锐，我们回家。”
——第一个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