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把疯子捞出来
人类都有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愿暴露的脆弱面,陆锐也不意外,他用冷血的外壳将自己砂碎般的内心层层包裹,远看无情,近看却觉得令人生怜。
虞声快步到陆锐身边,伸手抢走陆锐手中的药瓶,猛地将药瓶扔到一边,“别再吃了,这东西吃多了不好。”
眼前的少年蜷缩着手臂,苍白的肌肤一截比一截凉,他双眼惊惧地失神,像一只临死的虾,皮肉连着心脏都蜷躲在阴暗处,深切得像是在躲避什么恶鬼。
“别过来……”陆锐指节发白,浑身都止不住微微颤抖着,白多黑少的瞳仁全然没了平日的凌厉,浸染上惨淡凄凉的儒儒水色。
虞声握住陆锐瘦削得凸骨的手臂,指腹摩挲在他渗出冷汗的肌肤上,温度传递,“我得过来,不然没人会管你。”
抱着膝盖的陆锐手臂发颤得更剧烈,朦糊的眼眶溢下一滴滚热的泪珠,“我又看到她了,陆荣在打她,别打她……”
他的声音颤抖着嘶哑着,甚至还含上一层无比压抑的怜求:“除了她……我什么都没有了……别打她,别打她……”
陆锐无力地缩在墙角,心中按捺不住的阴暗记忆再次浮现于他眼中,那些他曾经轮回在黑夜里的噩梦,搅乱他思绪的魔鬼。
他知道,他又发病了。
像沉入了万丈深海,冰冷的海水冲入他的呼吸道,刺涨着肺管,他难以呼吸,难以得救,只能痛不欲生,从此不眠不休的沉沦在无边噩梦。
虞声安静地望着他,内心忽然思绪万千。
原来平时一个冷到极致,杀过他一次的疯子,也会这么痛苦。
是啊,他似乎忘了,陆锐不止是一个冷血言少的疯子,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也会生病,也会因为各种事情痛苦难受,或许只是没人愿意搭理他的喜好,没人愿意理睬他的内心。
久而久之,虞声忘记了他也会这么痛,或许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恍惚间,一个坚定的臂弯靠在了陆锐肩侧。
他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稍微从没有光亮的深海中拔出来一点,掉进了万物复苏的春天。
“别过来……别过来……!”陆锐大口呼吸着空气,大量舒缓的空气涌入肺部。
似乎在告诉他,他还正常的活着。
虞声搂紧了陆锐的身体,瘦得硌人的骨架摩压着虞声的臂弯,他收敛了几分痞气,安抚着:“没有人打她,你身边只有我。”
陆锐抬手捂住面部,指尖微微蜷着,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陆荣,他凭什么……”
一只有力的大手用玉指拨开陆锐遮挡在面部的双手,少年低垂的眼帘被水莹莹的泪珠濡湿,睫羽下潋滟着黯淡的眸光,“别多管闲事!”
“现在只有我管你了。”虞声哑着声线。
陆锐神色挣扎,下唇颤抖着出声:“你以为你是谁?别过来……”我现在的样子,太难看。
他无力地在虞声怀抱里挣扎,虞声并不松手。
虞声给了一个让陆锐依偎的机会,他今天才想到,改变陆锐的结局这个任务,或许并不仅仅是帮陆锐得到继承权。
还要给陷入病情的陆锐伸出一只手,告诉他,他不是精神病。
虞声搂着陆锐的双肩,抬手抚过陆锐冒出冷汗的白额,他缠抚着,掌心逐渐滑平陆锐黑羽般长长的眼睫。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虞声勾起唇角,朝陆锐露出一个与众不同的温柔笑容,“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追求者。”
这是他第二次说要做他的追求者。
陆锐瞳孔失焦,他皎白的贝齿微微颤动着,闷下脑袋:“我不要追求者,你滚!你滚——!”
虞声一下一下顺着陆锐的脊背,他结实的身躯让陆锐靠着,滚烫泪水划过虞声干净的衣襟,白衫已湿,“我不滚。”
如果换作平时,虞声或许会玩味的讲几个笑话,做点嘴欠的事挑逗陆锐开心,但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陆锐多需要一个人。
多需要一个人分给他一个臂膀,说:“别怕,我在。”
陆锐指节仿佛已经僵硬成了铁板,他连颤抖的力气都快失去了,眼中汹涌着暴戾的气息,“我给不了你钱和好处,你给我滚!”
一个无比温柔的吻落在陆锐光洁的额头,那个吻像蜻蜓点水,一触即散,快要把陆锐的理智酥麻掉。
“我不要好处,钱也可以不要。”
虞声五指滑过陆锐微弯的脊梁,温言软语:“我爱钱,但如果和你一起,我可以不图任何回报。”
曾经是为了活着,他撒了一个谎,那个谎很可惜没能圆上,他死在了那场瓢泼大雨中。
“抱歉,我不该故意冷着你。”虞声垂首,用乌黑的头发丝磨蹭着陆锐的脸颊。
这时的虞声与平日都不同,像是天上降落人间的神祇,他敛藏了一切曾经玩世不恭的痞傲,只剩神的怜爱和温悯。
“别靠近我,我是个疯子,我有精神病……”陆锐嗓音已经哑得有些听不清。
虞声痞里痞气地嗤笑出声,他抬手揉上陆锐凸起的喉结,那一块像珍珠一样随着哽咽声上下滑动,“我知道你是疯子。”
陆锐双眼充血赤红,他沉冷的眸子燥意深深地盯了虞声一眼,狠狠抓住了虞声的手腕。
虞声纤白的手腕被抓得通红一片,鲜血一般的指印像是已然陷入皮肉一般,他身边传来痛苦难抑的声音:
“对,我是疯子,你追求我,就是自讨没趣,说不定我哪天心情不好,就把你杀了,连坟都不给你留。”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告诉自己,他是个精神病,他会发病。
在很久的曾经,他没有被人关心过,又在很久的曾经,每天等待他的只有床头柜里放的药片。
以前他发病的时候,身边只有阴暗的房间和半边照不进来的太阳,全身上下都能感觉到发冷,缠人的燥症已经入骨深痛。
现在,陆锐身边的人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像是在给因为迷路而气恼的小花猫顺气。
“不留就不留。”
他身边的人撇开唇流露出好看的笑容,是春夏日的第一缕暖风,“你是疯子,我是骗子。”
“我们凑在一起,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