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讨厌这片海(白墨篇完)
“你好…白青鳩先生…”秦庄在白青鳩身后站定。
男人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来。
他看向身后那位俊朗的青年,两人对视。
白青鳩有些疑惑地看着秦庄:“你认识我?”
“当然。”秦庄右眼中的重叠三角图案闪烁:“不过你不认识我而已。”
白青鳩刚打算继续追问,就看见一个女孩缓步从秦庄身后走来…
“你用[欺骗]让他看见你?”白墨站在秦庄身边,她眉头微微皱着,暂时不清楚她对于秦庄行为的看法。
“是同步塑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我…”秦庄回过头去看白墨,轻声道:“放心,我陪你。”
白青鳩没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两人交谈,他眸里神色在白墨出现后短暂的惊讶后就恢复平静…
“你现在可不该和我讲悄悄话。”秦庄向侧边挪出半步,让父女俩可以做到没有任何障碍的对视。
“来推主线吧。”
白墨有些局促的和白青鳩对视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挪开目光,少女眼中不安的映着海面…
那是她难以平静的波涛起伏。
“墨墨?”白青鳩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不愿再演一出的话…先向我介绍一下这位?”
“秦庄…”少女轻轻咬咬下唇,然后再次开口:“我的朋友。”
“很高兴能被你认识。”秦庄向白青鳩开口,他微笑着,但始终保持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生疏…
他很自然地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了这对父女。
“那你呢?”看了眼秦庄,又转向白墨:“你又属于哪里?”
“十年后。”白墨的视线终于重新和白青鳩的视线接触:“没有你的十年后。”
秦庄发现白青鳩的瞳孔很明显的颤了一下…但他却并没有去询问和质疑真实性。
他就是这么对白墨无条件信任。
“那…”白青鳩突然笑了笑,好像恢复他平时那种没心没肺的乐天模样:“是想爸爸了?回来看看?”
“意外…”白墨生硬地反驳了男人的话:“只是意外。”
女孩那种矫情和别扭全部被秦庄收入眼底…
秦庄轻轻叹了口气…
“她很想你。”秦庄突然插话:“我陪她来看看。”
白墨猛抬头和秦庄对视,少女的目光愤然,急迫。而秦庄的眸子却平静如一泊湖水,幽深的目光毫无波动地承受了她的情绪。
“别等了…”秦庄语气很淡。他现在需要去推动这个幻境了…
光靠白墨…解决不了。
白青鳩的目光在秦庄和白墨中间移动,男人摸摸下巴,撇撇嘴:“你们俩?在谈恋爱?”
“没有!”白墨赶紧摇头。
“不在。”秦庄平静的摇头否决。
“噢…”白青鳩放松地向后倚在栏杆上:“我算算…18岁了啊…爸爸不在你身边多久了?”
“十年…”
“额…”白青鳩身子一僵,他显然没料到他即将死去,即将离开白墨…
“那真是…抱歉啊…墨墨。”白青鳩脸上笑容很苦恼的样子…“十年来辛苦你一个人了…”
像他平时一般,总在除了和甜品有关的事情上不大会哄白墨。
“要不…爸爸一会儿去给你找甜品?”白青鳩依旧第一时间考虑哄小女孩。
“不用…你不用抱歉的。”白墨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白青鳩说完又补充道:“你们总得回到自己的生活之中的。”
白墨张了张嘴,却难以开口…
“等到故事的结尾,也就是你的离开。”秦庄知道白墨的为难,他帮白墨开了口。
意思很明白:等白青鳩死去。
“是吗…?”白青鳩脸上神情不定闪烁,他似乎有些纠结:“那…我的结局是什么呢?”
“地震…”秦庄打算继续代白墨开口,然而这次…
“秦庄!”白墨直接叫停了秦庄,打断他的话…
秦庄和白青鳩一起看向白墨,女孩沉默了一会,深深吐出一口气:“让我自己说吧…”
秦庄看着白墨,点点头:“好。”
“十年前…”女孩缓缓开口。
这无疑是揭开一块伤疤,十年过去,揭开却仍是血淋淋的伤口。
“在这次旅行的最后两天…一场地震。”
“这艘‘曙光号’在临近宝香湾时,受地震影响…”
“我们只能弃船…所有人都登上小型救生船…”
“救生船十不存一…”
“我们是幸运的…”
“但是…但是…”
…………………
但是,他们还没来。
暴雨过去,海上露出众人都期待已久的平静…
天空厚重的云层被阳光破开,金色的阳光宛若金色利剑般横陈在天边,化为希望,存在于每一个幸存的人眼底。
“我们活下来了!!”一个男人站在救生船的前端,他振臂对着远天的阳光高呼。
这艘救生船上现在一共有七个人。
白青鳩白墨父女俩和另外三男两女。
和男人的兴奋不同,白青鳩则很理智,他安静的一边照顾怀里的小白墨,一边望着船上的其他人。
暴雨让所有的人都迷失了方向,现在的他们就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飘荡,寻求飘渺的一线生机。
真的会有希望吗?
白青鳩沉着眸子,他悄悄把一包压缩饼干塞进白墨的兜里。
“爸爸?”现在的小白墨状态明显不是很好,经过暴雨,她现在正发着烧,她感觉到白青鳩塞了什么东西给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没事的墨墨…我们马上就会得救了…你再多休息休息…”白青鳩搂得白墨紧了些,男人眸中的温柔把忧虑深深掩埋:“再休息会儿吧…”
“嗯…好,爸爸…”白墨眼皮很沉,她很快缩在白青鳩怀里睡过去。
白青鳩看着白墨睡着,眸子里的忧虑越发凝重。
“船上还有多少吃的?”白青鳩突然问船头的男人。
“还有这些…”一个长相慈善的微胖中年人回答,他把一个银白色的箱子拿出,里面还有一半的食物。
“我们至少还要撑24小时…距离‘曙光号’沉没,已经过了24小时,48小时后,我们才有可能等来救援。”一个女人开口,她似乎在暴雨中丢了眼镜,一直眯着眼睛,似乎是看不太清。
“墨墨…”白青鳩独自祈祷,他在这一刻把能想到的各方仙神都想了一遍…
只希望白墨可以撑过去,可以看见奇迹的希望。
这一刻,这个一直乐观向上的男人露出了他最忐忑最脆弱的一面。
他们是得救了,暂时。
命运总喜欢捉弄世人。
在暴雨结束10个小时,船上一个女人因为身上一处伤口感染,发起高烧。
时间几乎没差多少,那个面相和蔼慈祥的微胖中年人心脏病发作,没有药,痛苦的死去了。
这时船上,只剩下白青鳩,两个男人和那个丢掉眼镜的女人还暂时保留行动力…
白墨还发着低烧,还有个女人发着高烧。
海面上渐渐笼入黑夜,救援遥遥无期,食物只剩下白箱子里浅浅一层…
绝望…
白青鳩从来没这么悲观过,哪怕在风浪之中,他还是坚定地护住怀里的女孩,不断的告诉所有人,我们会活下去!
但是现在…发着低烧的白墨仿佛是一块被按在他心口的一块烙铁…焦灼不安弥漫在男人心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白墨的烧居然奇迹般的退了…只是身体还是无比虚弱。
另一个伤口感染的女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哪怕有同伴的照顾,就是那个那个站在救生船头振臂高呼的男人。
她还是在凌晨时分去世了…
食物终于在第二天正午时分完了…
“我们没有食物了…”丢了眼镜的那个女人眯着眼睛对所有人讲述大家都已经看到的事实。
“我们不瞎。”那个同伴离世的男人没好气的开口,在他的女友死去后他就没给过别人好脸色,在另一个女人提出要把尸体扔进海里时还差点大打出手。
“如果再等不来救援,我们就彻底完了。”开口的男人眉目清秀,就是总有种怯懦的神态。
他的悲观是很正常的,白青鳩很能理解。
因为他自己在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等不来救援,就彻底完了。
白青鳩默默把自己今天分到的食物,两包饼干放进口袋。男人没有抬头,但好像头顶有眼睛一样,他声线平稳:“现在不太饿,万一墨墨醒了还要吃就给她。”
船头那男人闻言但仍没收回目光。
白青鳩抬头看向男人,目光是非人般的冷漠。
“你…”白青鳩眼里是警惕的霜寒冰冷:“想干嘛。”
“这个小姑娘吃不了那么多食物吧…”船头的男人目光躲闪但仍然坚定地开口:“她的食物怎么样也该减半,分给我们其他人。”
男人说完,还转向其他几人:“你们说对吧!”
其他人虽然没有人开口,但是都是不约而同转动目光看向船尾的白家父女,态度溢于言表。
“不可能。”白青鳩没有做过多反驳的话,他语气冰冷,咬字清晰。
…………
“我很帅嘛…”似乎察觉到白墨的语气越来越低落,白青鳩摸摸后脑勺,语气很轻快。
“嗯…很帅…”白青鳩的调侃几乎没有发挥出一点作用,白墨只是平淡的给予了肯定回答,这样的态度反而让白青鳩没了话可说,再讲不出安慰调侃的话。
“再后来…”
“他们还是到了那一步…”
…………………
海风依旧是不变的咸腥,海上阳光很好,但是在前几天还受人期待的阳光已经成了救生船上众人最致命的催命符。
没有饮用水,他们就会成为渴死在无边海洋上的可怜可笑之人。
白青鳩和白墨坐在船尾,白墨现在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就是看起来有些嗜睡,每天都躲在白青鳩身边,一直昏昏欲睡,脑袋上面盖件遮阳的外套就能在那里缩一整天。
只有等所有人都睡着了,白青鳩才会唤醒白墨,拿出男人精心储备的食物…
“那个…”女人眯着眼睛靠近白青鳩,她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白大哥…你还有水吗?你不是有两人份吗?”
船尾的动静瞬间吸引了船上另外两人的注意,灼热的目光瞬间死死盯着船尾的白青鳩。
现在船上五人的状态除了白家父女几乎没什么差别,都是嘴唇干裂起皮,眼窝凹陷,面色蜡黄难看。
就白家父女尤其是白墨,那个小女孩还除了看起来虚弱之外没什么别的症状。白青鳩的缺水症状还算轻的,只是嘴唇起了皮。
“没有。”白青鳩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几乎就在他否决的瞬间船头那男人就站起了身:“你怎么…咳…怎么可能没有?!”
“你拿的可是两人份的食物!”
“那个小女孩吃不了那么多,肯定还有剩的!”男人的声音充斥着癫狂,他已经快疯了。
从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现在,只需要三天。
三天时间,只是无尽的海,无尽的波涛,无尽的蓝天白云,无尽悠鸣飞过的海鸟…
这一切都在摧毁男人本就被女友的死去打击了的心理防线。
“没有。”白青鳩坚定地把白墨护在身后…
白青鳩面前,是缓缓站直身子的三只野兽…
在他身后,则是一个怀里仍有三包压缩饼干,半瓶矿泉水的女孩…
那是白青鳩作为父亲为女儿生存准备的一线生机…
冲突的发生很简单。
不过就是几声惊呼,几声落水声,几滴殷红鲜血滴落…
那个看起来很懦弱的男人居然藏了一把刀…
白青鳩肚子中了两刀…
男人终于松开早就被勒死的男人,他喘着粗气,躺在船沿,低头看了看被不断涌出鲜血染成深色的衣服。
缓了好久,他才一手抓住尸体的衣服,把他往船的边沿拖动些距离,但还是无力地放下了…
牵动伤口…疼得钻心…
白青鳩倒吸着冷气,偏转视线正好看见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白墨…
两人对视,白墨的目光不受控制的下移落在男人放在肚子上的染满鲜血的手…
无言…
“墨墨…”白青鳩终于开口,男人强撑着扯扯嘴角:“回头给你买冰淇淋?别生气…”
“你…流了好多血…”
小白墨颤抖着,但还是爬到白青鳩身边,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白青鳩…
“要…要怎么办?”
白青鳩又笑了笑,俊朗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他向后仰在船沿:“墨墨…”
“爸爸需要你帮我个忙…然后爸爸就会得救了…”
“嗯嗯…你说…”女孩赶紧擦去眼角的泪花。
“闭眼。”白青鳩坚持着坐起身,他坐直身子,尽管疼得嘶嘶倒吸冷气。
“嗯嗯。”白墨很听话。
“真乖…”白青鳩看了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含住。
强忍着伤口牵动的疼痛,白青鳩把身边最后一具尸体扔进海里…
“扑通…”又是一声落水声。
听见声音,白墨弱小的身躯不忍一颤,双眸紧闭,修长的睫毛如单薄蝶翼轻颤着。
“好了…”白青鳩仿佛丧失所有力气一般,吐出一口气后就靠在船沿上,他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
“爸爸!”白墨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她没管白青鳩身上的鲜血,直接趴在男人身上哭了起来。
“嘶…”男人倒吸凉气。
“对…对不起!爸爸…”白墨才意识到白青鳩的伤口,赶紧松开,跪在一边,局促地望着男人。
“没事的…墨墨,你很快就会得救了…”
“相信爸爸…”
信我,会得救的。
………
当宝香岛的救援人员到达这艘小船上,看见几乎和尸体没两样的男人和一个依偎在“尸体”边的小女孩。
一个军官亲自跑上小船。
这个军官在检查白青鳩的呼吸时被他一把扯住了衣领,白青鳩一把把军官拉进,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帮…帮我…”
“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救您的。”军官向他承诺,但是他的伤…
军官的眸子里有些歉意…
“帮我。”白青鳩死死盯着军官的眼睛,然后转向另一边被抱起的白墨。
那个军官也一起看向白墨。
“你…”
“帮我!”白青鳩眸子里的光似乎在这一刻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强烈,他哀求般盯着那位军官…“帮…我…”他似乎只剩下执念在支持他完成这最后嘱托。
“好。”军官郑重的点头,他缓缓举起有些颤抖的右手:“我…宝香防卫军三部方,中士…南谷,发誓。”
两个男人对视着,白青鳩似乎放下心来,他嘴角艰难地扯出一点笑容:“谢谢…”
抱歉啊…答应你的冰淇淋…
违约了…
……………………
“这,就是最后了。”
白墨说完深呼吸一下…侧头掩饰去眸里闪烁的水汽。
“这样啊…”白青鳩看不出情绪:“他,那个军官,叫…?”
“南谷。”
“啊,对…他…”白青鳩似乎有些不知讲什么。
“南叔对我很好。”白墨回答。
是吗?那我可就放心了。
白青鳩侧头看向远方的海面,夕阳带来的红霞漫天全部被收入眼底。
男人忽然笑了…
“那我,可就放心了。”
白墨看向白青鳩,突然景色开始向着远处收缩,一切似乎都进入崩坏的序列。
“怎?!”白墨猛地看向秦庄。
秦庄右眼中重叠三角图案疯狂闪烁,他双手平推,似乎展开什么,周围的空间总算稳定了些…
“这个幻境开始崩塌了,有什么话快说吧!”秦庄脸上是凝重。
幻境开始崩塌…他们要回去了。
“我…”白墨转向白青鳩,秀丽的五官都笼着急切的神色,但是却不知怎么开口…
直到最后临近分别,少女才彻底感受到自己情绪的强烈,才不再掩藏。
“我…我…”白墨讲不出话…只是不断有眼泪落下…
“我…我…讲不出来…”泪水夺眶而出,少女茫然地看着视线中模糊的双手。
一只温暖的大手突然覆在女孩头顶…
“没事的…墨墨要好好生活啊…”白青鳩微微下蹲身子:“这次没法承诺你冰淇淋了哦…”
“我,我…”白墨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转向秦庄:“帮帮我!让他看看,我的样子…十年后的样子…”
秦庄没有说话。
[欺骗]无形的力量瞬间弥漫开…
白墨又赶紧转向白青鳩。
父女俩对视…
白青鳩微微一笑…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啊…”
“真好看…”
男人温和的声音最终还是在虚无中泯灭…
(这一章开始首秀,记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