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佬表兄2
到了顶层, 门一开,各种吵闹嬉笑声涌过来,空气中到处飘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 灯光晦暗, 红男绿女,不分昼夜。
真真是纸醉金迷。
但在看到进来的人之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玩你们的。”叶霖庭淡淡开口,人群还是瞠目结舌。
没看错吧?
霖爷带了个女人,不对, 应该说是女孩,还是学生打扮呢。
顾幼书也是呆若木鸡地和他们对视, 她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别乱看, ”叶霖庭轻笑, 在她耳边低语,“我可不想把你带坏。”
温凉的呼吸轻擦过顾幼书的鬓发,染红了两只耳尖,也吹乱了少女的心事。
他带她进了一间屋子, 里面有些黑。叶霖庭让她坐下,然后拉开窗帘。
阳光猛地倾泻进来,刺得顾幼书眯了眯眼。叶霖庭回头见她眯着眼, 瞳仁清透像只猫,两颊饱满的婴儿肥十分稚气。
顾幼书环视四周,房间很宽阔, 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装潢极简,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再无其他装饰, 冷清得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叶霖庭叫了个女佣来,然后问顾幼书:“想吃什么,我让厨师做。”
“随便,我都行。”她哪里敢挑。
叶霖庭皱了皱眉,依然微笑着:“我不喜欢听到随便这两个字,随便最难搞。”
顾幼书有些尴尬,女佣来给她冰敷抹药,她不愿在他面前脱袜露脚,急忙点了两个菜。
“八宝鸭,素鱼圆。”
叶霖庭恍然,小姑娘这是想家了。
他走后顾幼书慌乱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松了口气。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她看看自己的脚,确实肿得吓人。
女佣低眉顺眼,不多话也不多看,给她上完药就出去了。
中途有人送来一屉汤包,让她先垫垫肚子。顾幼书怕待会吃不下,让叶霖庭白费一场,于是只吃了一只。
她百无聊赖地到处看看,檀木茶几上摆着一只干净的黑色烟灰缸,还有几本书和报纸杂志,都是和军械相关的。顾家也有军火生意,因而顾幼书能看懂一些。
但她没乱动,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叶霖庭怕顾幼书无聊,想陪她说会话,进来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靠在长沙发的一角,眉心还是微微蹙着,黑眼圈有点重,想是这段时间累坏了,昨夜初到周家定然也没睡好。光洁的腿架在茶几上敷着冰袋,像一只偶然停靠的小鸟,羽翼未丰,洁白而又脆弱。
叶霖庭给她披了条毯子,然后出去了。
他走到吸烟区,靠着墙从怀里抽出一根烟,在手心里敲了敲,立即有狗腿子围上来给他打火。
“老板,您和曾会长约的时间快到了。”
叶霖庭想着若是留顾幼书一个人待在这,她必然拘谨,于是推了。
活久见!众小弟们八卦之魂沸腾了:“老板,那姑娘谁啊?”
“不该问的别问。”叶霖庭吐了个烟圈,声音低哑。淡蓝色的烟雾中,他的容颜显得更加昳丽贵雅。
虽然语气依旧淡漠,但众人见他眼中似乎有笑意,料想他心情不错,于是不怕死地谈论起来。
“那妹妹真漂亮,够纯。”
“那身段,啧啧……”
叶霖庭瞪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即安分起来。
静默了一会,叶霖庭冷笑了一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配得上?”
他们仍然笑嘻嘻的:“我们大老粗肯定配不上,老板您不一样啊。您这相貌,这气派,这势力,三个字,天、仙儿、配!”
“滚,”叶霖庭轻斥,“有这拍马屁的工夫多看看场子,刚在二楼碰到几个不守规矩的。”
手下们闻言正经起来,殷勤问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到太岁头上动土,老板您说,卸腿还是卸胳膊。”
那人还没说完就被别人打了一下,“混账东西,老板说过多少次不要暴力,我们是正经生意人,要遵纪守法。”
“手不干净,给他洗洗手,再送去巡捕房。”叶霖庭淡淡道。
“咱也为民除害一回,嘿嘿。”
“你这话说的,我们天天都在除暴安良好吗?”
……
顾幼书是被饿醒的,她揉着眼睛起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灰色薄毯从身上滑落。
顾幼书看了看摆钟,已经一点多了。
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她揪着毯子,上面有淡淡的烟草味,像是叶霖庭身上的。
顾幼书正出神,门突然响了,她做贼心虚似的一把扔了手上的毯子。
叶霖庭见她醒了,转头吩咐外面上菜。
一排侍者推着餐车进来,眨眼间铺满了餐桌。
除了顾幼书点的那两样外,还有一堆她常见的菜式。
尽是金陵菜。
“特地找的南京厨师,不知道正不正宗。”叶霖庭拉开座椅,扶她入座。
“谢谢霖庭哥哥……”顾幼书讷讷,“这会不会太多了?”
“我陪你一块吃。”叶霖庭在她对面坐下,有些怀念地道:“我也很久没吃南京菜了。”
餐桌很大很长,两个人坐也嫌空落。顾幼书想象着他平时一个人坐在这吃饭的情景,感受到相似的寂寞。
顾幼书想了想,又觉得自作多情。看外面那热闹的样子,想陪霖爷吃饭的人肯定数不胜数。
“别客气,”叶霖庭给她舀了一碗莼菜鱼圆羹,“先喝碗汤暖暖胃。”
顾幼书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精巧的纯银餐具在他手中如同玩具,也可以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顾幼书轻轻抿了口汤掩饰喉咙的滚动,小猫似的,从胃暖到了全身。
这是顾家从前常做的菜,母亲临终前还念叨着,可到死也没有吃上。
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吃了。
雾气飘上秀气的眉梢,掩盖着一缕清愁。
“这里是你住的地方吗?”顾幼书抬起头问。
“算是,”叶霖庭耸肩,自嘲道:“我居无定所,上海各个酒店会所都有我的房间。”
顾幼书若有所思。
沉默地吃了一会,她放下筷子,叶霖庭皱眉:“这么快就吃饱了?”
顾幼书点头。
“太少了,你太瘦了。”他不太满意。
其实今天还算是胃口大开了,家变以来,她一直吃不下饭。
叶霖庭接着问道:“还打算读书吗?听说你之前准备出国,现在也可以继续。”
顾幼书晃神,出国本来是很久以前就计划的,现在却已经如此遥不可及,简直就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周伯母没提这事……”
“我是在问你,”叶霖庭打断她,他看着她的眼睛,神色认真,“你是怎么想的?”
顾幼书一怔,与他对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五味杂陈,像被风吹乱的书页,竟是从未有过。
自母亲去世后,再也没人问过她自己的意愿。
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被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
周家传电报邀她来上海,她就来了。
周远东不喜欢她,她就避开。
周菁菁要她换高跟鞋,她就换,无比乖顺。
……
而今感觉,那根浮木终于飘到了手边,这么长时间的压抑似乎也有了出口。
未来不再不可捉摸,亦或更加虚无缥缈,暗伏危机。
顾幼书双手交握,咽了咽喉咙,半晌道:“不想。”
叶霖庭抬眉。
“从前只知道读书,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叶霖庭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想做什么?”
顾幼书看着他,“做生意。”
叶霖庭看了她一会,“嫁给远东当少奶奶,和他一起继承周家,是最好的一条路。”
顾幼书摇头。
叶霖庭从那双明亮的眼睛中读出固执,失笑:“你还太小了,还是多读两年书再说吧。”
顾幼书忽然想起他时戴时不戴的眼镜,问道:“霖庭哥哥,昨天见你戴眼镜,你是近视还是远视?”
叶霖庭顿了片刻,道:“都没有,我视力很好。”
果然。
所以戴眼镜只是为了……
“我就是后悔年轻时读书少了,所以戴眼镜显得自己有文化一些。”
叶霖庭刚好吃完,从怀中取出那副金丝眼镜擦了擦,然后一本正经地戴上。
顾幼书太喜欢他这淡然的幽默了,乐不可支地道:“我看书架上有许多陈书,可不像没文化的人会看的。”
叶霖庭含笑不语,顾幼书接着道:“英雄不问出处,就算年轻时没读书,成功后还有机会可以弥补。”
餐桌仿佛一下变成了谈判桌,她拔高到与他相同的高度辩论,不再只是他眼中稚嫩的孩子。
叶霖庭歪头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
“你这是本末倒置了。不读书看似是省了时间,但实际付出的成本更大,弯路更多。尤其是在上海,你一个女孩子扛不住的。”
“你想做生意,和周家分一杯羹,你觉得他们会允许吗?”
顾幼书皱了皱眉,一下又被打回原形。
周家对她的照拂也是建立在她会嫁进去的前提下,一旦她要脱离周家……
叶霖庭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烟盒,才觉得不妥,于是只是摸了摸就放下了。
“想抽就抽吧,不用介意我。”顾幼书善解人意地道,“父亲也喜欢抽烟,我都习惯了。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
叶霖庭笑出来,又摸了摸烟盒,道:“不必了,抽烟对身体不好,我一直在尝试戒掉。”
顾幼书赞许地点头,难得俏皮地笑道:“那我以后可会经常监督霖庭哥哥哦。”
叶霖庭没有接话,有人敲门,侍者推着一排琳琅满目的衣服进来。
“总不好让你受惊一场还空手而归,”叶霖庭解释道,“我让几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去挑了些衣服鞋子,你看喜不喜欢。”
“这,太破费了……”顾幼书有点不安。
叶霖庭摇头:“反正是记在周浩北账上,我只是借花献佛。”
他说罢就出去了,留下两个女佣给她换衣服。
顾幼书不好拒绝,一件件看过去,有洋装也有旗袍,颜色素雅,都合她一贯的风格。
她指尖掠过一套洋装,这件算是这些里面最特别的一件。
顾幼书犹豫了一会,把它拿出来。她咬着唇,好像是做了什么大胆的决定一样。
时间有点长,叶霖庭差点又要抽烟了。终于听到门开,他抬眼望去,顾幼书穿着一套薄荷绿的雪纺洋装出来。
下面是雪白的鱼尾包臀裙,刚过膝盖,非常凸显身材。只是她太瘦了,没能完全撑起来。
“没想到你会选这件,真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叶霖庭靠墙笑着说。
顾幼书撇着嘴。
她敏锐地听出了他潜藏的话外之意。
那些衣服都经过了他的二次筛选,如果他真的觉得不合适,为什么还留着呢?
而且,他刚刚,分明失神了。
顾幼书忽然想起母亲经常说父亲的话。
这就是男人,他们的口是心非,不会比女人少。
叶霖庭让佣人把其他衣服包好送到周家,然后对顾幼书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顾幼书跟在他身边,外面比之前安静许多,没什么人了,应该被清过场。
路过吧台的时候,叶霖庭拿了一罐饮料打开,递给她。
看起来和咖啡一样,顾幼书第一次喝这种罐装饮料,她闻了闻,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有些刺鼻。她还以为是酒,抿了一小口。
味道很奇特。
酸酸甜甜的,冒着气泡,喝了嘴里麻麻的,想打嗝,让人忍不住想一口接着一口喝下去。
“喜欢吗?”叶霖庭观察她的表情,“国外进口的可口露,我看很多小孩子都爱喝。”
“挺好的。”顾幼书眉开眼笑,又有些不高兴:“霖庭哥哥总说小孩,好像你自己很老似的。”
叶霖庭笑道:“我确实不小了,都二十六了。”
车开了一会,顾幼书慨叹道:“可惜崴伤脚了,不然真想再逛逛。”
“我还以为你不爱逛街。”
顾幼书低头浅笑:“是挺不习惯的,但是入乡随俗,不然太老土了。”
“这哪里是土,”叶霖庭笑道,“我认识几家老字号裁缝店,想做衣服可以去那。”
顾幼书点头,咕嘟咕嘟就吹完了一瓶。
叶霖庭有些惊诧地看着她,“这么喜欢?”
“真的很好喝。”顾幼书看着空罐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叶霖庭忍不住微笑。
到了周家所在的街口,他便停下,“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顾幼书再次跟他道谢,然后下车。
她走得很慢,一点也看不出崴了脚的样子,真是逞强。
叶霖庭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像在放生鸟儿一样。
“等等。”他忽的喊住她。
顾幼书回头,耐心地等待着。
叶霖庭凝视她的眼睛,时间似乎变得极为漫长。顾幼书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紧,却依旧鼓着勇气与他对视。
过了一会,叶霖庭仿佛做出决断。
“以后万一再遇到事,报我名字比报周家管用。”
顾幼书怔了片刻,点头,然后转身继续走,小手捏着裙摆,心跳得厉害。
身后汽车迟迟没有传来发动的声音,他还在看着她。
终于回到周家,顾幼书什么也不想干,换了衣服就往床上一倒。
却又睡不着了。
她脑中翻来覆去想着叶霖庭对她说的话。他说得不错,她现在这个处境,连做生意的资本都没有,唯有继续读书。
顾幼书打算吃完晚饭陪周太太散步时再提,又想着现在睡了晚上又睡不着,于是到书房找了几本书看。
周家的藏书几乎都跟经济金融有关,顾幼书挑了本基础的回去啃。
待到晚餐铃响,一出门就闻到一股浓油赤酱的味道。顾幼书恍惚地下楼,只见桌上摆着几个热菜。
首座端坐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须发花白,满脸威严,身子虽然臃肿,但脸上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和周远东有几分相似。
“周伯伯好。”
周宏森看着她点点头,眼中精光锐利,顾幼书不敢直视。她父亲虽也是生意人,但总是笑得亲切,常言和气生财。
可偏就是那样和气的一个人,最终潦倒穷困而死,妻女都无法保全。
周太太对她招手,“我真是一把年纪老糊涂了,要不是远东说起,我还真没想到你吃不惯西餐。他心里还是体贴你的,特意要张妈做几个南京菜,你尝尝可喜欢。”
周远东?
顾幼书茫然走过去,周远东并不在家,应该是去看星星了。
“对了,你可还有读书的打算,我跟你周伯伯商量着把你送到我们参股的私立女子中学,在上海也是数一数二的,你看怎么样?”周太太问。
这是正中下怀了,顾幼书温顺点头:“都依伯父伯母的。”
“那明天就让远东陪你去办入学手续,他大学就在你们学校旁边,互相有照应。你放心,吃住仍在家里。”
顾幼书迟疑了一会,梦里她没有住校,因而和周远东有许多独处的机会。
“我还是住学校吧,总不好与众不同。虽然伯父伯母视我如亲,但我年纪也不小了,该学会独立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们的脸色。周宏森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周太太微微蹙眉,似乎不太满意。
“可是,那条件肯定比不上家里……”
“就依孩子的吧,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周宏森开口,周太太再没有二话。
周宏森难得在家,周太太自是不需要顾幼书陪伴。她独自在花园散步,正好遇见周远东从外面回来。
周远东心情不错,哼着小曲瞥了她一眼。这家里太过冷清,他虽然哼的不好听,好歹有了人气。
“谢谢你让张妈做南京菜。”顾幼书道。
周远东立即撇清道:“不用谢我,要谢谢表哥去。要不是他顺嘴提了一下我也想不到。”
顾幼书怔住。
“他说的也对,你也怪可怜的,我何必跟你一个家世飘零的女孩过不去。你放心,看在咱们两家世交的分上,我也会照顾你的——不过,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爱上我,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
“你还挺听他的话。”顾幼书喃喃。
“那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你没有吧?”周远东嘚瑟地洗澡去了。
顾幼书看着他跳脱的背影,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会在梦里爱上这样的男人。
第二天顾幼书起了个早,张妈在下面煮粥和豆浆,桌上还摆着汤包,周远东吃得津津有味。
周远东见她过来,道:“中式早餐也挺好吃的,天天吃面包都要吃吐了,我妈居然为你破例了,你面子比我还大。”
顾幼书大概是没睡醒,居然挑衅道:“我看你像猪,什么都吃得香。”
周远东一愣,没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竟然敢这么说他。他刚反应过来撂筷子想教训她,就被拍住了命运的肩膀。
周太太走过来:“吃好了陪幼书去办入学手续,你都快成家的人了,稳重点。”
周远东竟然没有反对,只是瞪了顾幼书一眼。
“妈,我骑车载她就好了。”他拦住要备车的周太太。
周太太点头,“骑车好,培养感情。”
周远东推着自行车出门,顾幼书拿着行李箱跟在他身边,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少年少女的脚边。
还没走出街口,周远东就拨着车上的铃道:“我昨天帮了你,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顾幼书弯唇笑道:“你告诉我学校怎么走,我自己去就行了。”
周远东意外地看她一眼,“你可比周菁菁识趣多了。”他停下车,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钞票全都抽出来给她。
“我怎么舍得让你走路,喊黄包车吧,剩下的自己买糖吃。”权当封口费了。
顾幼书欣然接受。
“你不会告状吧。”周远东盯着她的眼睛确认。
顾幼书摇头,笑道:“告什么状呀,你是贴心地让我独立自由地感受大上海。”
周远东没想到她也会说这种俏皮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一个人小心啊,过马路记得看车子。”说完就飞一般地骑车走了。
顾幼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无羡慕他这样无忧无虑的快活。
她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叶霖庭。
他在这个年纪,也像周远东这样神采飞扬吗?有点想象不出来呢。
叶霖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顾幼书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腿又出现被他握住时的感觉。
滚烫的,直通到心房。
错过了那些岁月,真是有点遗憾呢。
-
顾幼书早已习惯独来独往地办事了,她的脚还有些疼,但是她舍不得叫车,慢悠悠地搭电车到了学校。
行李箱虽然没什么东西,但也很沉,右手拎累了就换左手,实在累了就放地上歇歇,很快就到了学校。
这所私立中学里的学生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升学率虽然可观,但生源两极分化得厉害,可谓鱼龙混杂。
顾幼书办过退学手续,现在也是轻车熟路。办好入学手续,行政老师随便给她指了宿舍楼的方向,顾幼书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老师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便咽下了。
顾幼书顺着小径往前走找宿舍,两边的花圃种着樱花和银杏,香雨缤纷。
今天的事她是知道的,她一个人来学校办手续,回去的路上碰见混混,还好周远东正巧路过。
周远东这个人还是挺好的,虽然对她忽冷忽热,但决不允许别人欺负她。
前面楼下停着一部黑色轿车。顾幼书记得车牌,是叶霖庭的车。
她心中漫出些许期待,站住不动,很快就看见叶霖庭从楼里出来,身边跟着个点头哈腰的西装男,满脸笑容地将他送上车,还挥手送别。
怎么会,这么巧……
仿佛看见了缘分,也许少女心就是这么容易被击中。
顾幼书没有上前的打算,就这么远远看着他,看他会不会也看见她。
叶霖庭没有司机,他好像在哪都是一个人,即使被众星捧月,他也总是疏离于人群的。
刚发动车子,叶霖庭一偏头就看到顾幼书站在花雨里。
她穿着昨天从他那带回去的一套浅粉色裙装,几乎和周围的樱花融为一体,怀里抱着个笨重的行李箱,看起来有些滑稽。
叶霖庭一愣,有些不确定地对她挥手。
顾幼书也对他挥了挥,看见他停车下来,对那个西装男说了什么,然后快步朝她这走了过来。他穿一件黑色风衣,衣摆随风飞舞,很有气势。
顾幼书才想起来把行李箱放下。
“你怎么在这,看到我也不叫我?”叶霖庭含笑问,又低头看看她的脚,“脚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来办转学手续,刚刚才看到你,怕打扰你办事。”
“事都办完了,没什么好打扰的。”叶霖庭看了看四周,奇怪地问:“你一个人?”
顾幼书张了张口,“额,本来是远东哥陪我来的,是我自己推掉了。”
叶霖庭皱起眉,认定是周远东丢下她。
“远东太过分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不是,真的是我……”顾幼书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没嫁过去就这么护着他了?”叶霖庭好笑地看着她。
……顾幼书闷闷地说:“我跟他说好了,反正我们都不想结婚,不如互相行方便。”
叶霖庭抱着双臂轻斥:“胡闹,这是什么小孩子的游戏。”
唉,果然是说不通的,顾幼书索性不说了。
“手续办好了吗?”他弯腰拿起她的行李。
顾幼书点头,“正要找宿舍。”
叶霖庭直接道:“去换宿舍吧,我之前就帮你看好了一个室友,身家清白,人缘也不错。”
顾幼书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选择寄宿?”
叶霖庭失笑:“这还不好猜吗?”
顾幼书哑然,她在梦里并没有寄宿,是不是就错过了?
半晌,她谢道:“霖庭哥哥总是这么细心。”
叶霖庭带她到行政楼换宿舍,值班老师看见是他,比刚才热情多了。
虽然是节假日,宿舍楼几乎没人,但叶霖庭也不方便进,就打点宿管带顾幼书上去。
宿舍是双人间,有专人定期打扫,卫生环境都很好。对方的地方有点凌乱,但还算干净。
从学校出来后已经快中午了,叶霖庭侧头见顾幼书闷着头走路,不知怎么好像有点情绪低落。
叶霖庭在商场上纵横那么多年,会察言观色,能自如地操纵筹码,但从来不会迎合取悦。
不懂女人,更不懂小孩。
叶霖庭想了想,确定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道:“昨天不是说想逛街吗,正好我今天有空,就当替远东向你赔罪了。”
“你什么都能替吗?”顾幼书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叶霖庭没听清。
顾幼书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了,明天就要上课了,我落了一个多月的功课,要回去温书。”
叶霖庭挑眉,看着她这副乖学生的模样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还是像昨天一样,叶霖庭将车停在街口。顾幼书刚下车就听到一阵自行车的铃响。
那铃铛简直像打在她心上,击得她三魂六魄都震荡了几下。顾幼书白着脸看去,周远东一路带风地骑回来了。
……这莫名的紧张感是怎么回事。
周远东看到他们就是一个急刹车,震惊地问道:“你俩怎么在一块?”问完就后悔了,预感不妙。
顾幼书无话可说。
“你还好意思问,”叶霖庭坐在车内冷冷盯着他,呵斥道:“让幼书一个人去学校,你怎么放心!”
周远东不乐意地瞧着顾幼书,“你竟然告状,你好毒啊。”
“还胡说!”
兄长威严一出来,周远东立即服软,“我错了我错了。”他转移话题:“来都来了,一起回家吃个饭呗。”
“不用了。好好照顾幼书,别再让我发现这种事。”叶霖庭警告地看他一眼,开车走了。
顾幼书看着他的车拐过转角,尘埃飞扬。
她忽然感受到一道凌厉的视线。
转头,周远东恶狠狠地瞧着她,轻轻扯了下她的辫子。
“别以为有我哥撑腰就了不起,和他有血缘关系的是我不是你,哼!”
顾幼书:……
她要是和叶霖庭有血缘关系倒是糟了。
梦里她喜欢周远东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早上六点,顾幼书准时起床,帮张妈张罗早饭。
周太太本来想让司机送她去上学,但一来全家只有她这么个中学生要起早,连累张妈起早干活已经很不好意思了,顾幼书不想再麻烦别人。二来周家都是豪车,太扎眼,偏她又不姓周,身份尴尬,怎好招摇。
顾幼书也不会骑自行车,只能搭电车了。
清晨的上海已经忙碌起来,校门口的豪车成群结队,排满了整条街。
顾幼书揉着眼睛踏进班级,老师让她到讲台做自我介绍。
顾幼书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外祖是书法家,顾幼书从小就被抱在膝头练字,后来上学就负责黑板报,板书写得极其优美工整,比老师还好。但她不想太露锋芒,刻意写差了些。
从前顾幼书是天之骄女,周围都是阿谀奉承的,她也没细想过其他人的真实感受,家道中落后才至于没有一个朋友。如今初来乍到,她更不敢出风头。
“大家好,我叫顾幼书,从南京来。”
金陵顾家,知道的人不少,当即有些女生看她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无所谓,顾幼书从来没想逃避。
她的同桌兼室友叫郑莎,是个短发女孩,爽朗伶俐。
顾幼书刚一坐下,郑莎就一直盯着她看,看得顾幼书都不好意思了,她才惊叹道:“你好漂亮呀!”
“你一来,我们的校花级花班花都没啦。”郑莎小声说。
顾幼书腼腆地笑笑。
郑莎观赏了她一会,然后拿着铅笔和纸涂涂画画。
下课铃响,她把纸放到顾幼书面前。那是一张她认真学习的侧脸,十分逼真。
顾幼书惊叹道:“画得真好。”
郑莎看见顾幼书记了许多笔记,感叹道:“幼书,你成绩一定很好吧。”
“你要拿去抄吗?”顾幼书把笔记递给她。
“不用不用,”郑莎笑眯眯地,“我懒,到考试前还要麻烦你给我辅导一下。”
顾幼书点头。
几个女生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问:“幼书,你怎么不在南京上学?”
“你住在哪个区啊。”
“顾家的化妆品我也用过,感觉不怎么样,果然就倒了。”
虽然大家统一穿校服,但攀比还是无处不在,人总归都有虚荣心,何况这些年少气盛的富家千金。
郑莎家境不算顶好的,不敢为她出头,在桌子下拍拍顾幼书的手。
顾幼书面不改色,微笑地将她们的脸和名字一一对应记下。
她们见顾幼书只笑不语,像个软绵绵的傻子似的,都觉无趣,便散了。
“幼书,”郑莎惊呆了,“你怎么还能笑着啊。”
“不然能怎么办呢。”顾幼书淡淡道,准备下节课的书。
这些无所谓的人说的话根本无关痛痒,当初突逢巨变,那些朝夕相对熟悉亲近的人忽然变了脸,才是字字诛心。
只有笑,咬紧牙关地笑,才能维持一丝残存的体面。
“幼书,”一道清澈如泉的声线响起,顾幼书抬眼望去,一个清丽的女生迎着光站在她面前,气质不凡。
“你好,我是班长吴暇。”她把一张纸条放在顾幼书的桌子上,“我和远东哥是朋友,很高兴和你成为同学,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喔。”
“好,谢谢。”
吴暇仔细打量着她,企图从这张微笑的脸上找到其他情绪。
“对了,你有没有想加入的社团?还有周末我们班去郊游,你也来吗?”
顾幼书摇头,“抱歉,我只想学习。”
吴暇一愣,笑道:“总是学习也不好,要劳逸结合嘛。”
顾幼书还是摇头,上课铃响了,她只好离开。
“那是我们班前班花。”郑莎小声跟顾幼书介绍,又疑问道:“远东哥是谁?”
在梦里,顾幼书的同桌不是郑莎,而是吴暇。因为周家和吴家关系也不错,所以把她俩安排到一起。
但吴暇显然喜欢周远东,顾幼书能感觉到,梦里的吴暇对自己总有一种敌意。
顾幼书叹口气。
她真的只想好好上学。
第二节课,顾幼书继续认真听讲,郑莎趴在边上看小人书,不时笑得身子发颤。
下课后,顾幼书不免好奇地问她在看什么,郑莎迫不及待地把书给她看:“最近风靡上海滩的连环画——《霸道大佬爱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女主是有心机带点婊气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