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血统
沈青川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在听到柳嫣话后，面色倏然冷下来，周身散发肃杀气息。
“柳阏氏不要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宋国沈搏贤沈大人难道不是你的父亲？”
柳嫣反问道，没有被沈青川的气势吓到。
“臣自小丧父，随母亲长大，并不认得什么沈大人。”
沈青川否认。
柳嫣见他不承认，也不急躁，她点点头，慢条细语地说道：
“庆历二年，宋胡多年激战，庆帝特派沈搏贤去小夏求取联合，目的是夹击胡奴，永绝后患。遗憾的是，沈搏贤却在胡奴被擒，并且在此娶妻生子，直到庆历七年，才逃回宋国。有幸的是，我来胡奴前，曾受沈大人之托，为他寻找失散的妻儿，为了能与儿子相认，沈大人特将一枚玉佩交予我手上，这枚玉佩形制特别，据说是他与胡奴妻子定情之物，凑巧的是正好与你腰间配的一模一样。”
柳嫣低头瞄一眼沈青川挂在腰间的玉佩，其实自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沈青川就是沈搏贤的儿子，只是这男人是敌是友尤不清楚，她贸然认亲恐会弄巧成拙，因而迟迟未动，而今日提到这茬，纯属因为，他太气人了。
“玉佩一模一样就能证明我是他的儿子，柳阏氏辨明是非曲直的能力实在有待商榷。”
沈青川背脊挺得笔直，嘴硬说道，柳嫣却浑不在意，也懒得与他再辩论，只是淡淡地说：
“沈大人，你不承认也无妨，于我无关痛痒，毕竟又不是我要与你相认，只是你们都与我说宋国怎样，胡奴怎样，我只是有些好奇，在沈大人心底难道宋国人就不算人，只有胡奴才是？敢问沈大人，你又算什么？”
沈青川站在柳嫣面前的身子明显一僵，他不该跟她纠缠，他是见识过她的伶牙俐齿的，在虚闾的葬礼上。
“沈大人，我觉得宋与胡奴只是首领不同，可百姓境遇却是相通的，不过是为了安稳过日子，谋个生路罢了。今日，如若你只是针对我，倒也不必辱没所有宋国人，毕竟你没见过几个宋国人；若你痛恨的另有其人，更不必迁怒宋国百姓，宋国男人多是惜妻护幼之人，不全然是你见到的模样。”
我父亲成王爷便是这样的人，柳嫣心里想着，回忆起父亲在时，他们一家人幸福生活的日子，好像就是在昨天一样。
沈青川却不屑一顾：
“柳阏氏，你们宋国人如何臣管不着，也没兴趣听，倒是你既落在胡奴，还是低调些好。”
“多谢沈大人提醒。只要无人碰宋国百姓，我愿是个透明人，无人见到，也无人问到。”
柳嫣冷静回道，没因沈青川的话退缩半分。
“宋国人将你送到胡奴，你居然还这样维护宋国人？”
沈青川故意问道，想唤起柳嫣对宋国的仇恨。柳嫣看着他，忽然笑了，眉眼间在日光的沐浴中像是蒙上一层纱。
“宋国是我的家啊，不是百姓将我送来的，是我为了百姓自愿来的。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胡奴呢？”
“胡奴？”
沈青川疑惑，觉得她说的话开始假了，身为宋国公主，自当为宋国百姓分忧，但是刚入胡奴不过几个月的人，能为胡奴百姓着想什么？
“两军激战，初是君命难抗，再是家国血仇。可仇恨不是一开始就种下的，是在漫长的无意义的战争之中，两方将士的朋友、至亲在一次次亡故之后，为了实现他们的夙愿，为他们冤死的英魂报仇，战到最后，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最初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了，原因似乎也并不重要了，只有两国无尽的仇恨，百姓无休止地伤亡和苦难。若想两国安定，就要化解冤仇，首先第一条便是不再积怨。”
“宋国农户被无辜掠来，是有成千上万的宋国百姓看着的，不管宋国君王如何应对，百姓心里这仇怨是积攒下的，若有一日矛盾爆发，两国交战，胡奴的百姓能幸免于难吗？”
沈青川骤然明白她的意思，胡宋两国的冲突，早已不是君王之间的政治斗争，而是逐渐演变成百姓的仇恨对峙，即便宋国送来公主和亲，即便开设成州对外贸易，可两国边境冲突还是时有发生，都是一些百姓和地方驻军之间的较量，天长日久，积怨已深，两国由小冲突到大冲突也并非不可能。
“你竟会想到这些？”
沈青川意外于一个娇滴滴的公主竟能有如此见解。
“所以，宋国女子也不是全然无用的是吧。”
柳嫣面色不变，眼眸里带着揶揄。
“柳阏氏说笑了，柳阏氏高瞻远瞩，沈某自愧不如。”
沈青川一改刚刚冷峻，诚心说道。
“世人皆道宋国和亲是保全屈服之策，我倒觉得既已走到此路，倒不如反客为主，以我微薄之力，为天下百姓争些活路。”
柳嫣目光清澈，眼神坚韧，便是近在眼前，竟觉得这女子站在高处，有不容忽视的力量，让沈青川忍不住动容，一时看呆了。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一个骤然出现的女声打破两人静置的状态，也让沈青川瞬间回过神来。
权桃手里捏着刚刚柳嫣送给她的手帕冲到两人跟前，满面红色地质问道，同时灵动的杏目犀利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势要寻出些什么来。
“参见公主。”
沈青川率先反应过来，有礼地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
“我问你，你们在做什么？”
权桃不依不饶，却将头转向柳嫣，显然是让柳嫣告诉她答案。
“沈大人对宋国百姓生活有些许不解，向我了解一番。”
柳嫣不卑不亢地说，她与沈青川确实是在围绕宋国百姓聊天，不算说谎。
权桃半信半疑地左右打量两人，一时瞧不出端倪，却又不放心地说道：
“胡奴虽不如宋国守旧，可也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你毕竟是我哥的阏氏，还是需注意些分寸。”
权桃话说得毫不客气，却恰恰又讽刺宋国，捅在柳嫣的生气的点上，她刚想发作，却听见沈青川冷声怼道：
“公主若有闲情逸致猜忌别人的是非，倒不如学些规矩，让你哥哥少因为你受人诟病耻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