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黄昏将至
露娜将少校的尸体踢开。
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沽名钓誉之辈活着回去，窃取牺牲战士们的功劳。
包括躲在教堂里的泰勒也一样。
她捂着心口又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在重力的作用下汇入地面猩红的积水之中，再也无法分辨出来。
难以遏制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
雨幕在眼前模糊，她感到整个世界都摇晃了起来。
一步一步踉跄着向着前方浮尸千里的战场走去，每一步于她而言都格外艰难。
雨渐渐变小，然后停了下来。
她看见有年轻的士兵将卡车开到了战场，其他士兵将受伤的幸存儿用担架搬运到卡车的后面。
莉塔在很远的地方抿成一个小点，在尸山血海中跳跃着，寻找着纽特，忒修斯还有塞拉修斯他们三个。
露娜选择了与她不同的方向，向着河边的方向摇摇晃晃的边找边前进着。
每翻看一个死去战士的脸，是不熟悉的面孔，她的心里都会感到暗暗侥幸。
虽然她知道这样的庆幸不对，这些人同样是他们家人心中的至宝，就像纽特，忒修斯和塞拉修斯对她的意义一样，但她的内心依旧不可控制的这样侥幸着。
雨停后，迟暮西归的太阳从云层的边上探了出来，在天空中绘出一幅粉紫相交的绚丽晚霞画卷。
浅金色带着橘红的阳光斜斜的落在她的眼皮上，笼罩着眼前千万死难者的尸体，地面过脚踝的血水也被涂抹成了赤金色。
宛如神迹。
像是故事最后——
诸神的黄昏。
露娜并没有找到他们三个，心中依然存着他们可能在另外一边存活着的侥幸想法，她的体力快要耗尽了。
心口咸腥翻涌，又微微弯腰呕出一口鲜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之后，她抬眸——
看见了一张眼熟的面孔沐浴在夕阳中。
浅金色的暖光为他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脸部锋利的棱角在暖色调的阳光下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金色的头发在夕阳中闪闪发亮。
他站在河边，站在尸山血海中，
一尘不染，
黄昏在他身后，而他——
像是北欧神话中的神明，
湛蓝色的眼眸，眼底有慈悲和不屑。
露娜眨了眨眼睛，她甚至没有力气去够绑在大腿边缘的枪匣了。
眼前的景象都在迷糊，黑色从边缘向中心开始蔓延，她在晕倒前最后看见的是——
格林德沃向她伸出了手，
世界在他的身后无限延伸。
……
“露娜——”
是谁在喊她的名字，像是她无数次重新开始时听到的呼喊声，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而变得空洞缥缈。
露娜挣扎着睁开眼睛，头顶是一片雪白，耳畔传来了莉塔惊喜的声音。
“感谢梅林，你终于醒了，露娜！你快把我吓死了！”
她缓慢的转过头看见了边上莉塔含泪带笑的脸庞，此刻心口的疼痛感已经好了许多，反噬的效果应该过去了。
到底还是没能要了她的命。
“我没事了，其他人呢？”
露娜单手撑在身后，支起身子坐了起来，耳朵能清晰的听见周围鼎沸的人声，有伤者的惨叫声，还有医生护士的呼喊声。
听到她的问题，莉塔脸上浅淡的笑容顿时消失，她低头垂眸看向绞在一块的双手，一言不发。
看着莉塔脸上的表情，露娜猜到了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心口又出现一阵绞痛，她闭上眼睛，握住了莉塔的手。
“你说吧，我早晚要面对的。”
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莉塔哽咽着回答道。
“上尉的医术不错，纽特刚刚脱离危险，忒修斯还在手术室，听安妮说问题也不大，应该能和纽特一样脱离危险——”
“这是好事，你怎么在哭？”露娜的指尖颤抖了一下，继而用不解的表情看向低着头哭泣的莉塔，她掀开床上的被子侧身穿上鞋子，“我要去看看纽特。”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将坐在床边矮凳上的莉塔拉了起来：“走，我们去看看纽特，不知道他醒过来没有，你给我带路。”
“露娜——”
莉塔抽泣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塞利死了。”
露娜前进的脚步顿在了原地，她再怎么样不愿意承认，塞拉修斯的死亡在这一刻已经成为了定局，无法更改。
从醒过来，莉塔先说了忒修斯和纽特的情况，而没有说塞拉修斯的时候，她就猜出来了，只不过不愿意相信罢了。
就跟她在战场上寻找他们三人时总是自欺欺人的骗着自己一样，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听见，他们就永远不会死。
她闭上了眼睛，背对着莉塔，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问：
“那苏茜呢？”
“她还在跟着上尉做手术，不过她已经知道了。”莉塔红着双眼走到了她的身边，“走吧，露娜，我带你去看看纽特。”
莉塔拉着露娜穿过窄窄的通道，来到了一扇蓝色屏风前面，战地医院没有真正的病房，只能用屏风暂时隔出小小的单人空间。
露娜将屏风轻轻推开，走进了属于纽特的单独小空间里。
纽特面色苍白的躺在窄小的病床上，松软的褐色卷发乖顺的洒在枕头上，他的身上包裹着厚厚的绷带。
“肩胛骨，胸口还有大腿都中了弹，或许是因为巫师体质要远超于麻瓜，所以他活了下来，对于他能活下来，斯图尔特上尉还表示了惊讶。”莉塔也走了过来，走到她的身边小声的说着。
露娜走到了他的枕边，看着他柔和的睡颜，伸手轻轻抚摸着他乖巧清瘦的脸庞。
莉塔继续说道：“忒修斯比他好一点，手臂和膝盖中了弹，不过人现在还在手术室，我找到他们俩的时候，都快没了呼吸，快把我吓死了。”
说完，她咬了咬牙，闪着泪光的眼睛里浮现出浓厚的恨意：“都怪那个总指挥官泰勒，好大喜功不把他们的命当命，我一定会找个机会要他好看！”
听着她咬牙切齿的宣言，露娜落在纽特脸上的手指轻轻一顿。
屏风外面传来了路过人的谈话声。
“你听说了吗？”
“什么？”
“泰勒将军死了！”
“怎么回事？”
“我听教堂那边的朋友说的——
将军饮弹自尽了，他留了遗书说，对于这次的全军覆没难辞其咎，所以选择了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