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捣乱嗅嗅
翌日，大雨仍旧未歇。
雨点落地的白噪音却意料之外的安眠。
好在后半夜没有再响起炮火声。
忒修斯是被手掌下一拱一拱毛茸茸的触感所闹醒，他眯着眼睛愣怔了片刻，忽然猛的睁开眼睛。
他视线缓缓下移，一只和先前露娜换上的毛衣上图案一模一样的生物，趴在了他和纽特的中间，从他盖在身上的外套上，将那枚金光闪闪的二等战功勋章扒了下来。
向着木床的方向偷瞄，露娜一丝不苟的平躺在那张小小的木床上，一小截灰色的裙角从棉被的边缘落了出来。
看样子，她还没有醒来。
忒修斯缓缓扭动手腕，趁着那只灰皮生物还没察觉，迅速的抓住了它毛茸茸的短粗尾巴，将它控制在手掌下面。
“纽特！”
他小心翼翼的挪动着受伤的肩膀，凑近了还在熟睡中的弟弟，尽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依旧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纽特皱了皱眉，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天还未亮，外面只能听见个别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连绵的雨声。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向将脑袋凑过来的兄长。
“怎么了，忒修斯？天还没亮呢。”
听着纽特带着鼻音有些抱怨的问句，忒修斯眉头挑了挑，压住了想要给弟弟屁股来上一脚的冲动，他放轻放慢了动作，生怕把露娜吵醒，将那只灰皮生物拎到了纽特的眼前。
“你的嗅嗅跑出来了！”
“泰迪！”
纽特连忙从被窝中伸出双手，将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这里都是麻瓜，你怎么把它给带过来了！”忒修斯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宝贝弟弟，“只带了它一个吧。”
纽特低头看着抱在怀里的嗅嗅，没敢看忒修斯的眼睛，他这副回避的模样让忒修斯立刻明白了，他肯定不止带了一个麻烦。
“还有？”
面对忒修斯的质问，纽特心虚的拉开了衣服胸前的口袋，一只翠绿色的树苗枝节从口袋中探了出来出来。
纽特用手指温柔的轻挠了一下它头顶的嫩芽，看着那小家伙的目光分外柔和，低声说道：“来，皮克特，跟忒修斯打个招呼。”
“别，别跟我打招呼。”忒修斯看着向自己挥着枝杈的护树罗锅，感觉太阳穴直突突的跳着，“你管好它们，别让它们到处乱跑，要是被麻瓜发现了，你就完蛋了！”
纽特抿着嘴点了点头，将嗅嗅塞回了自己的衣服里面，轻声对着衣服里面鼓起来不停挣扎的一团嘟囔着：“安分点吧，泰迪，不然下次出门我就只带皮克特一个。”
原本还在乱动的大团子不动了，安安静静的趴在了他的衣服里面。
忒修斯按了按突突跳的眉心，肩膀处还在隐隐作痛，他忽然很想去外面，在雨天的空气里抽上一根雪茄。
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拍了拍纽特的肩膀：“昨晚清点过没有人员死亡，我去看看受伤的士兵，你再睡一会吧。”
“你自己的伤口……”纽特窝在被子里，担忧的目光攀上了忒修斯右侧的肩膀。
“我没事，况且露娜的缝纫技术真是一流。”忒修斯侧头目光扫过肩膀上的蝴蝶结，用小手指轻轻的拨动了一下那只白色的蝴蝶。
他站了起来，将挂在麻绳上的大衣披在了身上，走到营帐的门后，伸手想要撩起门帘时，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纽特关切的目光还跟在他的身后。
军靴碾着地上的泥土向后旋转，忒修斯再次折返到纽特的眼前，他蹲了下来，温柔的揉了揉弟弟头顶的卷发，语气轻柔。
“睡吧。”
就像童年时的每一次午睡前那样。
看着纽特睫毛轻颤了两下，最后还是缓缓闭上了双眼，忒修斯眉眼都变得柔和，从桌上拿起一只精致的铁制烟盒揣进口袋里，径直离开了营帐。
听着忒修斯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茫茫雨声中，纽特再次睁开了双眼，灰绿色的眼瞳中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他定定的看着营帐灰白色的顶蓬，脑海里浮现的是昨日的炮火，鲜血淋漓的尸体，失去父母的孤儿，拼死战斗的兄长。
还有兄长身边那个神秘的女孩。
昨日第一眼的画面，就像一副插画反复的在他的眼前铺呈开来。
沉黑如墨汁晕染的夜色里，雨水冲刷着炮火轰鸣中的罪恶，银色发丝随风飘飞，与他同龄的少女穿着他曾经最喜欢那的那件姜黄色毛衣，面无表情的扣动扳机。
甚至一些细枝末节都在脑海中呈现。
他愣着神，完全没注意到那只被自己警告过的小家伙又从他的衣服里钻了出去。
当他听见嗅嗅挣扎的叫声，坐了起来的时候，看见露娜坐在床上，单手拎着那只小家伙后颈的皮毛，不安分的小家伙还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小爪子还试图去够她脖子上挂着的亮晶晶的水晶吊坠。
嗅嗅对闪闪发光的宝石没有一点抵抗力，这让纽特感到十分头疼，他以为在艰苦的战场上是不会出现能诱惑嗅嗅的宝物。
但忒修斯的勋章和露娜的吊坠都让他狠狠打脸了。
少女瞪大了蓝色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小家伙，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拨了拨嗅嗅的小爪子。
从昨晚起，这是纽特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生动的表情，倒有些可爱。
一丝笑意不自觉的爬上纽特的嘴角。
“抱歉，这是我养的宠物，它有些不太听话。”
纽特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冬夜里汩汩流淌的温泉水，清澈又干净。
露娜听见他的声音，视线离开她正在逗弄的小家伙。
蓝色的眸光撞入灰绿色的深潭。
屋子里一片静谧，只有碳火在噼里啪啦的冒着火星，纽特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呼吸在这刻紊乱。
“你的宠物？”
露娜不解的皱了皱眉，又看向了被自己拎在手中委屈巴巴的灰皮小毛团。
“好奇怪的品味，养鸭嘴兽做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