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克洛莉亚
我是一条人鱼。
远古记忆告诉我，其实我应该是一个女人，被一条鱼吃了，下半身卡在它的嘴里，我撕烂了它的头，我拥有了它的尾巴。
于是，我从一具浮尸，变成了人鱼。
也许是怨念，也许是种族，也许是神话，也许是……设定。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人鱼。
我最擅长就是唱歌。
宫廷的人听到我的歌喉，如此美妙，都会模仿学习，他们总以为是圣乐，后来，演变成了“声乐”。
人和人鱼有截然不同的生理构造，我的肺不过是空的，我的胸膛除了跳动的心脏是活的，其他五脏，似乎都存在感不强，但是人们都很喜欢我的肺。
他们会对我的肺部上下其手，说很多我听不懂的话，或者一刀捅进来。
我都会原地复活。
从深海复活。
因为我是海神的眷属。
单方面从属祂的眷属。
祂很慷慨，赐予我轮回的力量，我会像月盈月缺一样，活着，死去，再回到这片海域。
但是，总有人会觉得我是他们的同类，比如那位杰克船长，估计用不错的皮囊蒙骗了许多跟我长相相似的女孩子，实在抱歉，我活太久了，一点都不清楚，自己还是不是人。
我拥有魅惑的能力。
被我看上的猎物，不过是成为一顿饱餐，或者被我打包回去，孵化小人鱼。
杰克船长，成为了一条美丽的红发女人鱼。
小人鱼其实都由我来自体分化，而她们的长相，取决于那猎物的生前特征，也许这就是——种子。
后来，那龙骑士跑来说需要我们来繁育。
这实在是非常可笑。
我们人鱼每一条孵化出来，都会要求父亲死去，这样，新的人鱼才能完全吸收营养，成为“传承”。
但，我们没有那么纯良，做不了的买卖，就尝试去做，反正他越发努力，我们越发幸运，最后再一次“破壳”的时候，我们努力过了，那生意的原主人反悔，做不了，就把这些罪人人鱼都杀了。
我没有。
杀了我倒是快活，我还能回去深海，再捕获其他新的罪人做人鱼，那么大的海洋，一个人鱼，确实寂寞。
“吾主，”我有一次遇到祂，询问到。
“你的身体看起来无比古怪，已经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成为海洋的主宰了。”
“是的。”祂没有丝毫躲避，反而很高兴的回答：“比起海洋的权柄，吾更希望他高兴，吾实在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而开心，就会把吾能给的，都以不同形式赠予他。”
“为什么呢？”我很不理解，“这是寄生关系吗？”
“不。”祂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落寞。
“只不过，每一次世界，吾都只自然而然的看着他，这次不一样，这次吾能接触到他了……不管用什么手段，自然总是过激、夸张、疯狂的，但是，”
他语言当下掩饰不了的笑意。
“吾爱他，即使没有任何关系可以形容，爱是欲望，自然的欲望，就是将一切最美好的赠予他。”
“包括我吗？吾主。”
我默默的看了一下自己的鱼尾巴，应该也算是美好的一部分吧。
“包括。”海洋之神声音变得更加深沉。
“也包括吾自己。”
所以……海底暴动的时候，我能听得见，是海洋之神的声音，祂不在，祂不知道去哪里了，祂拱手相让的权柄，让我失去了对祂的联系，只能跟着气味，找到祂说的新神。
新神只是一个人。
还带着一个我很熟悉的男人。
那个虐待过我的男人。
我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正好比你某一辈子，被老鼠吃了个干净，但是下辈子，老鼠还是老鼠，我还是我，痛苦依旧记得，却没有想报仇的欲望。
我的第一欲望应该是顺从海洋新神的心。
我在旁边观察着，似乎，他们聊的不太愉快。
也许我可以转移一些注意力，再在他的指挥下露出獠牙，名正言顺撕扯这个男人的血肉，然后诞下同样的人鱼，接着一起归顺于新神。
我期望着，盼望着。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令人鱼无趣，人鱼不懂什么道理，只期盼上司不要蛮不讲理。
比如，跟老鼠、不对，龙，讲道理。
我面不改色的看着，内心盘算，要是打起来，我是否有胜算。
也许不大，我愿意付出生命，我的命的意义，同样也不大。
就像我曾经在水里面捞了一个姑娘，她以为我善良，并且祈求我说想嫁给船上的王子。
我就呼唤海啸，把船打翻，再将王子从船里掏出来。
很多时候，王子死的很快，毕竟几十米的深海威压，最后一口气随着泡沫往上飘起来，他的灵魂也会从此离开，我一般也会趁热吃点宵夜，或早餐。
但我要达成这个愿望。
这令我很困惑。
我问了海洋之神，对方却回答。
“为什么，你救了她，还要达成她的愿望呢？”
“因为我善良？”
我歪着头，无辜问道。
“善良的人总会做善良的事，她说过，她对我很好，容忍我的错误，王子死了一个又一个，她都没有生气，她说最后留一个活的给她救上来就好了。”
“克洛莉亚。”祂叹了口气。
“好不是口头说的，如果她真的能对你好的话，是让你去享受，让你舒服。”
“我知道，”我笑起来：“我很舒服，每一个王子都细皮嫩肉的，她告诉我航线，我直接去拦截，从来都没有那么饱过，这些日子。”
“这样就好。”祂说道。
“也许，王子也只是你们友谊的一环。”
“他们的荣幸，作为友谊见证者。”
我扭扭捏捏的问。
“吾主，他们似乎对我的身体构造很好奇。”
“……”
我没有得到神的回应。
神给我丢了一本不会泡水腐烂的图册，里面是一些人类的身体构造，和解剖指南，还有一些生理知识。
原来，人鱼的胸脯，居然能让那些家伙发晴。
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莫名其妙，又荒谬的好笑。
原来，人只是一种。
表象的生物。
我还记得，那时候，在全部之前，我死太多次了，其实，也不记得自己第几辈子有和谁发生过关系，产生关联。
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
于是跟那位期待和王子幽会的女人见面。
她变化好大，身上全都是皱纹，面皮上都是岁月的痕迹。
“你来了，克洛莉亚。”她漏风的嘴传来一些声音，我依稀还能辨别。
“王子的航线我没去看，克洛莉亚，但是我想说的是，最后一句话，”她浑浊的眼球，转动好久，才看向远方一个点。
“我不在乎王子，这只是一个借口。”
“我只想见到你。”
“我不在意。”我说，我亲吻了她的唇，正如每一个被我吞食入腹的男人一样，他们都会惊讶，然后沉醉。
最后。
我抬着这具骷髅回到深海。
至此，我的藏品又多了一个。
不同的是，我坐在礁石，看着珊瑚，依稀还记得她那美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