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还你一刀
待得李元起身之时，已经从脚边提起了哭丧棒。
白霜见到对方轻描淡写的就将自身所裹挟的大势化解掉，顿时如坠冰窖，心如死灰。
原本以为挟持一众村民，就能逼迫李元自戕于此，没想到此举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还为牛家村招来一场意料之外的庇护。
就算今日自己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这个鬼地方，日后恐怕也再难手刃仇人。
这桩杀子之仇，怕是无法再报。
一想到这里，白霜心底就升起一股强烈恨意，嘴唇发白，连握刀的手都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还我儿命来！”
白霜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悲壮气势，像失心疯一样，状若癫狂，面容扭曲，脚步踉跄而又缓慢的提刀向着李元走去。
“白霜，回来！”
吕蒿景见到那中年美妇不顾死活的走向李元，顿时惊慌万分，失声大喊。
白霜听到吕蒿景的呼喊，转头凄惨一笑，泪水糊满面容，绝望说道：“爹，这是死仇！如果我报不了仇，就再也无法苟活于世，我承受不住丧子之痛！”
此行前来，己方人马壮大，原本以为足以报得大仇，没想到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之后，仍旧落得这般凄惨结局，这中年美妇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似乎也破灭了。
李元见到那中年美妇一路踉跄走来，脸上浮现一抹哀伤，抛去双方立场不谈，无论换做谁，中年丧子都是锥心之痛。
“不是我的错，是吕白瑛先挑起事端的，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我只能杀他！”
少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向那中年美妇，轻声说道。
“我不管！我只知道是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找你报仇！”
白霜情绪激动，嘴角颤抖，但话语却是那么坚决，像刀一样，能够切开一切。
李元吐出一口气，面色坚毅，说道：“我也尝过失去至今的滋味，小小的债，我已经讨过了。至于吕白瑛的死，活人不欠死人债，我还你一刀，以此来彻底了结这段血仇，从此两不相欠！”
白霜脚步一顿，显然难以置信。
李元缓缓双手举起，以示诚意。
白霜由单手持刀换成双手握刀，一双纤细玉腿如筛糠一般向前走去，虽然手脚颤抖，脚步缓慢，但眼神却是坚硬如铁。
在这一刻，时间似乎都是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的看着白霜一步步靠近李元。
“小老爷！”
关君名直跺脚，又急又气，这一场恶战下来，几次死里逃生，眼见就要尘埃落定之时，没想到自家小老爷却是整出这么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幺蛾子。
李元背对着关君名，停在半空的手摆了摆，示意关君名不用插手此事。
“唉！”
关君名见状，重重冷哼一声，狠狠一跺脚，扭过头去，不再看向少年。
这般情态，颇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这个时候，还他娘的讲什么狗屁的活人债死人债，这一刀下去，是要丢命的！
韩煋眉头紧锁，手中鬼头大刀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如此反复，显然这位素来杀伐果决的小鬼头，此时心里也是纠结的厉害。
“这一刀下去，这小子不会被捅死吧？！”
莫鬼头忧心忡忡的问道。
田鬼头一脸凝重，视线牢牢锁定那中年美妇，不置一言。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爱莫能助，无论生死，都算一个交代。”一旁的鲁鬼头表情悲戚，说道：“不过他有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活人不欠死人债。”
罗汉洞前，牛家村众人见到李元非但没有任何反抗，反而举起双手一副甘愿受死的样子，皆是心急如焚，眼中冒火。
“李元！你又在给我犯浑！你是我牛家村的人！我们可以扇你耳光，指着鼻子骂你，但外人不行！”
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
“李元！你不是那种唾面自干的人啊！你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老子看一眼都犯恶心！你充什么大尾巴狼，你根本没有一点风骨侠气可言，你打小就是一个贱种！你还手啊！你给我还手！”
“狗东西，你要是不还手，这辈子休想将你父母的神位请入宗祠！你要是死了，老子非得带人把你父母的野坟掘个底朝天！老子要让他们知道，你他娘的就是一个怂包孬种！天大的孬种！”
一道道恨铁不成钢的怒骂声响起，李元始终不为所动。
“真他娘的是个犟种！我真后悔当初没有一拳打死你！”
有一个汉子心里憋屈的厉害，双手握拳，手臂之上，大筋如龙，眉心突突乱跳。
“臭婆娘，你要是敢杀李元，老子就算拼了命不要，也要将你们武馆掀个底朝天！”
“吕家的畜生，今天李元要是死了，牛家村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与你们不死不休！”
“老咬虫，就算你杀了李元，吕白瑛也不可能活过来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中年美妇置若罔闻，仍旧脚步踉跄的向前走去。
过不多时，双方约莫只有两三丈的距离，白霜只要再向前走出几步，就能将那把泛着寒光的铁刀捅入李灯肚腹。
这时，人群突然出现一阵骚动，一个壮汉抢身而出，三步并作两步，双拳握紧，青筋暴起，大步流星向着白霜冲去。
“臭娘们！你给我去死！”
那虎背熊腰的大汉气势汹汹，野兽一样，脚步飞快，照着白霜的后背扑去。
吕蒿景见状，身形一闪，挡在那名壮汉的必经之路上，铁拐横扫，打在那壮汉腰腹，发出一股柔劲，将其击退。
那壮汉脚步噔噔后退两步，稳住身形，不敢再进。
吕蒿景生怕惹怒李元，毁掉眼前大好局势，因此不敢下死手，只是随意出手将这名大汉阻挡下来而已。
那壮汉被击退之后，眼中喷火，死死的盯住吕蒿景。
吕蒿景只是轻蔑的冷笑一声，并未再有所动作。
白霜仍旧缓缓向着李元走去。
那壮汉见到双方即将接近，下一刻，那中年美妇就要将刀递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们别杀他，我拿命来换他行不行！他是个好孩子，他不该死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在这一刻，为了能够让白霜回心转意，那壮汉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扑通…扑通…扑通…
约莫两百号村民，无论妇孺老幼，全都不约而同的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哭喊求饶声漫天。
“求求你，别杀他。”
“我们会为吕公子立祠堂，歌颂吕公子的功德，给他一个好名声，只求你们能放李元一条生路…”
在一道道求饶声中，白霜终于来到李元身前。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不断为少年求情的村民，心头怒火更甚三分。
“凭什么你能够得到这么多拥戴，我儿却只能尸骨埋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凭什么要收手？”
“你们知道我的痛苦吗？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我的命来换我儿子的命！”
她蓦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向那群为李元磕头求饶的村民，哽咽而又委屈的说道：“如果你们求饶有用的话，就去求老天爷让我儿子活过来！而不是来求我！”
“既然连老天都看不到你们的诉求，凭什么要我动恻隐之心！”
“我也不想报仇，我只想让我儿子回到我身边！”
“老天爷，你不开眼！”
她本来可以轻易捅出一刀，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迟迟没有下手。
她本该心狠手辣，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杀人，但在这一刻，她似乎出现了犹豫。
白霜眼瞳布满血丝，歇斯底里的尖叫道：“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替你求情！你是杀人凶手啊！他们为什么要让你活，却对于我儿的死无动于衷！”
李元见到这中年妇人心境大乱，知道她此时应该承受着极为惨烈的折磨和挣扎，轻声说道：“我可以还你一刀。虽然杀死吕白瑛的是我，但害死吕白瑛的真的是我么？”
“生子不教如杀子！就算我不杀他，他早晚也会闯下杀身之祸，无可避免！”
少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身前这张早已扭曲到不成人样的面容，轻声说道：“其实，是你一直对他的纵容害了他……，你才是害死他的真凶……”
白霜如遭雷击，双眼瞪圆如铜铃，一脸的惊慌失措。
“是我…是我杀了白瑛，原来…是我杀了我的儿子……”
她双目无神，四处游移，这种情态，就像是在到处寻找吕白瑛的身影一样。
这中年美妇在大仇即将得报之时，竟然疯了！
李元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疯掉的女人，面有动容，举起的双手缓缓放下，轻轻握住刀柄，将铁刀送入自己的肚腹。
白霜一脸惊恐的看向手中那把捅进李元肚子里的铁刀，鲜血顺着裸露在外的刀锋一注流下，顿时被吓的尖叫一声，慌忙抱头鼠窜。
这名中年美妇终究是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柔弱女子，在复仇的压力与内心的纠结下，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