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各怀鬼胎
罗汉洞前,地方本就不大,此时却已聚集一众人等,将洞口堵得水泄不通。
这群不速之客,林林总总,约有二三十道人影,为首之人,是一名皮肤粗粝,骨瘦如柴的矮小老头,这拄拐小老头打眼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角色,给人一种恐怖阴森的感觉。
此人正是青鹰武馆的上一任馆主,吕蒿景。
不过随着吕方璧身死,他不得不重新出山主持大局,尤其还是在大仇未报的情况下,更容不得他再继续颐养天年。
毫无疑问,吕蒿景也是一位修者,曾经在关宁古镇享誉一时,名头极盛,只是随着最近几年逐渐将家族权利交接到吕方璧手中,不再主持武馆事宜,因此风头也就逐渐弱了下来。
老者立在人群最前方,虽然身材矮小,但身后众人却是不敢有任何僭越,只能按资排辈,落在老者身后一步或数步不等,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在老者身后。
只从这般站位便能看出,此人正是这队人马的主心骨人物。
在老者身后,站着一位中年美妇,面容枯槁,脸色苍白,不过在看到李元之后,陡然换了一副面孔,戾气立时涌上面庞,眼神阴沉如水,视线投来之时,仿佛利刃一般尖锐。
“爹,就是他!”那中年美妇面容近乎扭曲,眼眸更是眯成一线,眉心有无法掩饰的怒意跳动,伸手一指,火上浇油一般,厉声说道:“就是他害得您断子绝孙,害的您晚年不得安生!”
原本吕蒿景的面色还算平静,只是一听到这悲怆的话语,顿时心如刀绞,面色也陡然变得狰狞可怖,仿佛一头发狂的凶兽,粗粝面皮跳动不已。
他捂住心口,轻轻咳嗽一声,再次看向李元,恨意滔天说道:“小子,问你一句,我那死鬼儿子是不是劝过你手下留情?”
李元迅速观察一眼局势,发现身后除了那座幽深潭水之外,再无任何退路,若是陷入绝境,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潜入水潭之下。
不过这座水潭也并非绝佳的保命之地,若这群不速之客跟着跳入水中一路追杀过来尚且还好,毕竟潭中有数十头极其凶悍的大鲵,几方遭遇,少年便可祸水东引趁乱而走,或有一线生机可言,可若是他们没有追杀进入水潭,而是派人守在洞中,那可真就要万事皆休了。
没想到这个先前能够为自己提供安身立命之地的罗汉洞,最终反而成为了一条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断头路。
李元听到老者如此发问,怒火中烧,针锋相对,沉声说道:“晚辈也曾劝过吕白瑛得饶人处且饶人,甚至愿意给他赔礼道歉,有用么?”
吕蒿景没想到李元面对己方如此阵仗,竟敢反呛过来,顿时怒极反笑,仍旧没羞没臊的说道:“你既然没有反驳,就是有了!”
李元懒得再跟他争辩什么,这老者带领一众人马前来,总不可能只是过来讲道理的,无论自己占不占理,最终想要逃出生天,唯有搏杀这一条路可走。
吕蒿景见到李元不再答话,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身后一名年轻人。
此人约莫二十岁出头,生的唇红齿白,身材高佻颀长,颇有几分雅气。
年轻人见到吕蒿景转过头来,停下以折扇敲击手心的动作,收起略显懒散的表情,温笑说道:“老爷子有话但说无妨,襄文大概已经清楚前因后果。白瑛兄素来心性淳朴,虽然一时冲动,犯下了点微不足道的小过错,但却只能算作无心之过,倒是这野小子不管青红皂白就暴起行凶,犯下滔天大罪不说,更无悔过之心,罪不容诛。家父作为本地的父母官,向来公私分明,大家有目共睹。此行前来,家父由于身体不便,只能将缉拿命案凶手一事委托在晚辈身上,还请老爷子莫要见怪。”
这名年轻人,正是关宁镇那位敲骨吸髓老县令家的儿子,刘襄文。
吕蒿景见到刘襄文已经将话说的如此直白,也就不再多说废话,只能喟叹一声,说道:“倘若白瑛能如刘公子这般通达事理,也不会平白无故地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可怜老夫都已半截身子进了土,还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刘襄文出声安慰道:“老爷子莫要伤感,只怪白瑛兄时运不济,碰上这么一个好赖不分的东西。”
他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晚辈由于家学教养,这辈子最是见不得好人遭受不白之冤,因此请老爷子放心,晚辈必将这凶恶之徒绳之以法,处于酷刑。”
吕蒿景抹出一滴眼泪,不过仍是欣慰的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桩不白之冤可是老夫的大心结,若是无法惩治凶手,洗清屈辱,老夫就算是死了也无法瞑目,更没脸去见那对苦命的儿孙。”
这时,有一道爽朗笑声传来。
“哈哈哈,吕老头,何必如此伤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皆是人间过客,生死枯荣,自在定数之内。不以生离死别为悲,不以聚散离合为苦,方是自在之人。”
李元循声望去,这出言之人同样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胖子,站在身形高佻颀长的刘襄文身后,若非此人发声,少年都未注意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此人名为沈崒,是县令衙门的一名仵作,常与尸体打交道,做的是那解尸拆骨的活计,因此人送绰号“沈老鬼”。
兴许是见惯了生死,又兴许只是对于吕蒿景的遭遇毫不在意,因此这才能在这种凝重的氛围笑出声来。
沈崒根本不会在乎和不合时宜,凭着官家身份,再加上又是关宁镇屈指可数的几大高手之一,对于这个比自己要高出一个辈分却实力并不在自己之上的吕蒿景并无多少敬重可言,故此能够言行无忌。
吕蒿景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厌恶色彩,不过当下却是不好发作,只能暂时隐忍,沉声应付一句,“沈老弟所言极是。”
这沈崒是个大老粗,似乎并没有听出吕蒿景话中的隐约怒意,又或许是听出了也全然不以为意,接着调侃说道:“我看吕老头你宝刀依旧,雄风不减当年,实在不行再生一个也无不可。你那短命鬼儿子虽然死了,但所幸儿媳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就算背负一个鹑鹊之乱的骂名,也总比肥水流到别人家的田地里好。”
说罢,沈崒视线一转,看向那名姿色在关宁镇首屈一指的中年美妇,视线肆无忌惮的在其丰满的娇躯之上游弋,眼神火热。
吕蒿景再是泥菩萨心性,听到这般荤素不忌的言语,心中也是冒出三分火气,沉声怒道:“沈老鬼,胡说个什么?”
出乎意料,那县令爷的公子刘襄文并未多加管束,仿佛充耳未闻一般。
在此行前来之时,那位贪得无厌的老貔貅县令就曾与刘襄文和沈崒有过一番密谈,大致意思是,以往青鹰武馆有吕方璧父子在,一个拳法宗师,一个修者,势大不好惹,但如今两人俱已身死,那么偌大一个武馆若是落入别家势力手中,岂不是整个关宁镇的莫大损失?
作为一地父母官,不论是出于大局考量,还是为百姓谋福,都该不辞劳苦,理所应当的帮忙接过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才对。
沈崒对此自然没有异议,毕竟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枯荣与共。
不过沈崒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条件,事成之后,除了分账一事外,还要额外将这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收入帐中,以供自身驱使。
这名中年美妇名叫白霜,人如其名,肌肤雪白如霜,在尚未进入吕家门邸之前,就是一介乡野民女,并无靠山。
当年若非凭借几分姿色,白霜这种出身也未必能够进入吕家这种高门。
沈崒虽然是个大老粗,但心思却也算细腻,见到自家少爷并未多说什么,愈发猖獗,讪讪而笑,不满的说道:“嘿。老子好心替你出主意续香火,你这糟老头倒好,不识抬举就算了,还给老子甩脸子,倚老卖老?”
“住口!”刘襄文佯怒说道:“大家都消消火,现在不是窝里斗的时候。”
这时,那中年美妇白霜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打圆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爹,莫要跟沈老鬼一般见识,他这么一个大老粗,肚子里憋不出什么好屁也在情理之中。”
吕蒿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不打算在这个事情上继续纠缠。
沈崒听到白霜如此言语,顿时乐不可支,接过话头,嬉皮笑脸的说道:“白婆姨,你只知道沈某人是个大老粗,怕是不知道沈某人还是个老大粗吧?”
白霜听到如此混账的言语,眼神立刻阴沉了下来,不过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氛围似乎变得有点诡异,在本该将矛头一致对外之时,己方队伍却跳出来一个插科打诨的搅屎棍。
吕蒿景心头怒火又盛三分,但此时与这沈老鬼撕破脸皮,实属不智,只能深吸一口气,打算将怒火撒在对面那个少年身上。
“给我拿下他,好让老夫的那对苦命儿孙能够安息!”
吕蒿景提起拐杖,指向李元,眼神凶戾,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