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苗王山谷(一)
苗王山顶云雾缭绕,祭祀台上幡旗林立,笼罩着阴森恐怖的气氛。一阵山风刮来,吹得旗帜猎猎作响。站岗的乡勇手持梭镖放哨,冷得瑟瑟发抖。
茂密的草丛中露出了一对偷窥的小眼睛,一个声音在姚沅江耳边轻声响起:“少爷,有哨兵把守,怎么办呀?”
“别慌!注意隐蔽,别惊动了哨兵。鹞眼,你望见了吗?燃完一柱香,那岗哨要来回巡查一次。”姚沅江观察仔细,摸清了哨兵的流动规律和换防时间。一柱香是他们平日练功时的计时方法,鹞眼亦懂,烧完了一柱香大约为一刻钟。他们把这里的地形地貌和哨兵布防都牢记在心中。
“怎么过去呢?”姚沅江冥思苦想。
祭台很空旷,一眼能望到边,从上面穿过肯定会被哨兵发现。但这是必经之道,咽喉要地,祭台四周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人根本无法攀援。
姚少爷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被阿妈带到过这里。那时,岩鹰表舅还活着,住在苗王山。他骑在表舅的脖子上去参加祭祀。乡勇们椎杀了大水牯牛,水牯牛临死时的惨叫声响彻山谷,害得他做了几日恶梦。后来,他长大了听大人说,那天还杀了人,不过她阿妈不让他看见那血淋淋的现场。
“从这里冲过去跑到那悬崖边,有一条开凿的石板路,往上攀爬一百级石阶就到了祭洞口。”姚沅江在心里默念:“闯过祭台,不能让哨兵发现;爬完百级石蹬更不能被发现。”姚沅江感到非常难。但是,他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做事顾前不顾后,从不考虑到失败和由此而引发的严重后果。他只想到成功,盗取仙书修练武功,而不曾想到别的坏结果。
“鹞眼,不准出声,紧跟我,照我样式做。”他轻声叮嘱同伴,卧在草丛中像一坨岩石一动不动,不让哨兵发现自己。他准备行动了。
“嗯,少爷,我晓得的。”鹞眼满脸通红,心儿扑嗵扑嗵地跳,倍感刺激,跃跃欲试。
乘哨兵刚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巡逻时,姚沅江瞅准时机一挥手朝右前方摔出一块石头。姚沅江蹑手蹑脚的快速地奔向百级石蹬,飞跑到石蹬边,马上趴下,身后的鹞眼也紧跟着少爷卧倒。
“谁?快出来!老子看到你了!你藏不了了!他娘的,想跟老子玩躲羊呀,你还嫩了点呢?!”那哨兵朝右前方悬崖厉声喝斥,却不敢接近。他们听到了石头落地发出的响声。
鹞眼心中暗暗叫苦,嘀咕道:“怎么就被发现了呢?狗鼻子挺灵的?!”他欲待冲出去拼命,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耳边传来少爷的细语声:“别动。瞎咋呼的。”
鹞眼是初次偷越祭台,他既兴奋又惶恐,心儿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哨兵发现。他扭头张望,发现哨兵朝这边打望,吓得抱着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听到哨兵的脚步“咔嚓、咔嚓”越走越近,“这下该怎么办呀?”他心慌意乱。
“丁三,你瞎叫么子?大清早喊鬼呀。”另一个暗哨的声音从雾气深处传出。
“有人闯山!”丁三瞪大眼球搜寻。
“大清早撞鬼呀?你眼花了吧!一只野毛兔穿过有啥子大惊小怪的呀?!”另一个暗哨不以为然。他埋怨同伴疑神疑鬼,胡乱叫嚷,扰乱了自己的清梦。
“黄四,小心行得万年船呀。倘若有失,当心你我要被砍头!”
“有发现吗?”名唤黄四的暗哨警觉起来,也走过来查看。“呸,鸟毛都没得一根。”黄四来回查看一番,发着牢骚。
山顶上山雾缭绕,传来溪涧“哗哗”的溅水声。他们在清晨闹腾了一阵子,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又折回原路去巡查了。
“嘘,别出声。”姚沅江和鹞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他抬头看了看一百级的台阶,害怕哨兵再次返回被发现,内心犹豫不决。但是,盗宝的念头让他如同揣上了一团火球在胸腔里焚烧,煎熬难受,此时,他也顾不上许多了,明知有危险硬着头皮也得闯。
姚沅江少爷咬咬牙,横下心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快速地攀上石蹬,悄悄地向顶峰移动。他在心里祈祷:“天老爷保佑不出事!”他希望尽快穿越这段危险的生死线,顺利地进入祭洞,完成盗宝任务。
姚沅江提气跑了百级台阶,在离洞口一步之远处,他实在憋不住了。他趴在洞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候同伴的到来。鹞眼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两个人累得趴地站不起身。
过了一炷香时辰,他们平顺了气息,这才仔细地观察洞内情况。祭洞黑幽幽的吞吐白雾,三尺外看不清物影。他们倾听声响,洞檐水滴入深洞发出幽旷的回声,洞内好像无人把守,让他们顿感安心。
“天老爷助我呀?!终于躲过了岗哨,万幸呀!鹞眼,走!”姚沅江少爷庆幸没被哨兵发现,潜入了祭洞,眼见大功告成,心中充满了喜悦。
鹞眼紧跟在姚少爷身后,不忘争着表功,说:“少爷,我讲的不错吧。祭洞里肯定藏有鬼谷子的秘笈,你看这一路防得多严呀!多惊险!我晓得的消息告诉你。”
两个懵懂的少年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兴致勃勃地朝着阴森黑暗的祭洞深处摸去。
突然,“哗”的一声巨响,一件神物从天而降。姚沅江和鹞眼俩人感到眼前一黑,触手才发觉自己被裹进了一张大渔网。他们左突右撞,根本无法挣脱。
“大胆毛贼往哪里跑!谅你们也逃不脱本公主布下的天罗地网!”姚沅江还在拼命挣扎,背上突然吃痛,一杆长茅枪顶上了脊背。对方把枪尖用力一搠,痛得他咧嘴呲牙地叫嚷,“哎呀!痛死老子了。”
“可恶毛贼,胆敢反抗?再不老实,本公主赏你个透心凉!”黑地里传出一声娇叱,慑人魂魄。
姚沅江停止了反抗。他发现手抓的是拇指粗的绳网,网眼仅容拳头穿行,这是用麻粽编织的绳索、坚韧无比,人力无法拉断。
同伴鹞眼也挣扎了一阵,眼见脱逃不了,无奈地苦笑道:“少爷,咱俩被包粽糍了。”
“哈哈哈!鹞眼,他娘的!咱被生生包了粽糍,等到五月端午也好去见屈大夫了。”姚少爷想起“包粽糍”的比喻,感到好笑,同伴的自嘲生动贴切。沅江边的人世代传下来的风俗,到了五月端午节,家家户户用山中的竹叶和细棕绳包扎粽糍。粽糍煮熟后被投放到江中,吸引鱼儿抢食,保护投水自尽的三闾大夫屈原的肉身不让鱼群啃食。
“好大的贼胆!死到临头还敢叫嚣?点灯!”少女厉声喝令。
“喳!”随着众人的回喏声,山洞里突然火光通明。无数只火把和壁灯被兵丁们点燃,照得大厅亮如白昼。
姚沅江少爷和同伴鹞眼惊奇地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披薜荔腰束女萝的少女。她手持红缨枪指向他俩,玉面含怒,盛气凌人。十几个乡勇簇拥在少女身边,围成半圈。一只赤豹被一个小伴童牵拉着缰绳,它不断地向前扑腾,跃跃欲试。赤豹碧绿的眸子射出凶残的光芒,嘴里发出低沉而可怕的咆哮声。
“啊!藏有好多人呀?!”姚沅江眼睛适应了洞内的光亮,心中大吃一惊。祭洞防备严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长虫叔,现今,凑足了多少号闯山贼呀?”少女得意地娇声询问,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瘦高个子。
“报告雅莉公主,今日刚好满五十,凑足了大王的寿数,可以升堂了!”瘦高个子点头哈腰,谄媚地报告。他名唤长虫叔,是雅莉公主的随从,被相王封为百户长,手下管理着百十号乡勇。他见寿礼人头备齐,心情舒畅,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他晓得最近大王要举办五十华诞庆生宴,督令各峒寨献上一批少男少女。各峒主不敢违令都在积极筹措。今日苗王山完成了抓丁任务,喽啰们都感到高兴,备受鼓舞,他们听从公主的号令忙前忙后地操办。
“好喽!统统抬走!足够大王受用了。”少女收起了红缨枪准备撤队。
“喳!公主有令,统统抬走!”长虫叔复述命令,又朝后吆喝:“徒儿们,抬下去!囚在死洞里,准备敬献给大王!”
“喳!”下面响起了整齐的回喏。乡勇们准备把捕获之物抬进死洞看管起来,等到祭祀日选作贡品献给大王。
“呸!搞暗袭!下三流的角色算不得英雄好汉!老子做鬼也不服!”姚沅江被囚在网中,手脚挣脱不了,心中气愤不已,他破口大骂。
“老实点!死囚犯!蚂蚁滚进了热锅,临死还嘴硬!”小喽啰收紧网绳,把两个少年分别捆了个结实,两人一组使用一根木杠从头顶绳套中穿过,准备抬走。
“哟嗬!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呀!这个闯山贼有点意思,不肯认输吗?你贼小子功夫差,嘴巴臭,有几斤几两本事拿出来秤一秤,也敢口出狂言吗?瞧本公主灭了你!”雅莉公主被倔强的姚沅江的言语刺激,突然来了兴致。她要练练手,叫这个不驯服的少年郎长点儿记性,吃尽苦头。她有意要在众人面前挫败闯山贼的锐气。
“呸!小妖精!当心爷爷我打得你满地找牙!”姚沅江不停地怒骂,毫无惧色,他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大不了就是死!大丈夫死也要死得像个男子汉!”鹞眼也学着姚少爷的样子,横下了一条心。
“咯咯咯!想找死呀?那很容易!小的们,放了嘴硬的闯山贼,让他们陪本公主练练拳脚,大伙儿乐得开心开心!”
“喳!”听到有人敢挑战雅莉公主,众乡勇来了精神,齐声呐喊助威,心里也巴不得让雅莉公主教训一下狂妄小毛贼。镇日无所事事,日子闲逸,喋血成性的乡勇也想找点刺激的事儿,乐得观大戏。
“雅莉公主,当心那小子使诈。”年长的长虫叔提醒。
“不用怕!长虫叔,平日要你们陪我练练拳脚,你们老是打假拳,让我赢得不舒服。今日,有这对现世活宝陪练,也好见证本公主的摧骨辣手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