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英年早育的高雯
徐天寻向来不喜欢小孩，尽管已经二十七岁，他们结婚也有两年了，在陈牧定期向她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她总是含含糊糊的打着哈哈。
她知道，如果怀孕了婆婆会很高兴，甚至会一改往常的态度，把她当成宝贝——但那也只是她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作为前提。
如果是个女孩儿的话，老太太没准儿会把对她的厌恶延伸到女儿的身上。
小时候，她自己就是重男轻女观念的严重受害者。
小地方的人，本就把这些看的很重，如果不是弟弟徐天旭的出生，她的父母会一个接着一个生下去，直到生出个可以“延续香火”的大胖小子。
到时候，别说上学了，童年时期的她能不能吃饱饭都是难题。
她很怕，也不敢赌。
好在，如今父母还生活在村子里，眼里也只有自己的弟弟，根本顾不上催自己生娃。
——反正，生了娃也不随他们的姓氏，算不上他们老徐家的香火。
从殡仪馆离开的时候，也正是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徐天寻保持着距离，慢慢跟在陈牧家人的身后，直到陈牧舅舅转过头看着她。
“葬礼定在后天，你们没车，到时候——”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舅舅点点头，他的目光移到了徐天寻右脸上的伤痕，又说，“我姐她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不好受。天寻，我替她，向你道个歉。”
她知道对方是好意，可一股强烈的反感还是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刚死了儿子，她不好受？
陈牧不光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我的老公啊！
说句不那么中听的话，用不了几年你就得去阎王爷那报道了，我才是要陪陈牧走完一辈子的人！
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可以对无辜的我大打出手。我年纪轻轻嫁过来，两年就要守寡，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扇你几巴掌出出气？
当然了，这些话，徐天寻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这样一个懦弱的性格，说话向来都很少大声，温温柔柔的。
就算遇到什么不满的事情有了脾气，却也很少敢说出来。
发火的成本太大，她怕麻烦，也不想做过多的解释。
高雯总是说，如果她像她这样隐忍的活着，早就乳腺癌晚期，死翘翘了。
和陈牧的家人分别后，徐天寻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她发觉手上还握着什么东西，打开手掌一看，是那枚皱巴巴的创可贴。
摇开车窗，深吸一口气，她把创可贴丢了出去。
这一丢，同时也丢出去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她性子里的一些懦弱和胆怯。
回家后，她给高雯发了条消息。
高雯总是很忙，也很神秘。
有时她会在凌晨三点给她发一条在club的视频——
内容是那些身材很好，在舞台上脱掉上衣，跟随着音乐唱歌跳舞的mc；
有时她也会在工作日的上午，甩给她一张和儿子高存在海边的自拍——
照片里，母子二人的头发被海风吹的乱七八糟。
不像在龇牙咧嘴傻笑的高雯，高存总是摆着一张臭脸，不耐烦的仿佛欠了谁的钱，被硬拉来拍照抵债的。
——是的，和徐天寻的英年早婚不同，高雯的经历更是丰富多彩。
她老人家干脆英年早育，如今不过三十四岁，就有了一个十六岁的儿子。
更炸裂的是，孩子的生父，身份不祥。
这么多年，高雯在盛州独自把高存养大，今年应该刚上高一。
上次她们打电话的时候，徐天寻好像是听到她絮絮叨叨的说，现在高中的题怎么都这么难？妈的，老子连题干都读不懂！
她暗暗偷笑，高存上初中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过来着。
消息刚发出去没过两秒钟，电话就打了过来，徐天寻见屏幕上闪烁着高雯两个大字，没有多想接了起来。
“小寻寻~~~你猜我在哪里？！”
对面的女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在竭力克制着某种快要爆发出来的情绪。
“什么？”徐天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在飞机上！！我高大爷又回来啦！！！！！”
还没等徐说什么，那边又传来了一句，“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好的，我这就关机。”
“先不说了啊我的宝贝！我快起飞了！下午四点到机场，如果你没什么事情的话就来接我吧！拜拜！！！”
电话被挂断的很突然，就像它来得也很突然。
本就经历了一上午事情的徐天寻头脑混乱不堪，她皱着秀气的眉头，回想着刚才高雯在电话里的话——
高雯，回来了？
天，她们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她去盛州旁边的城市出差，抽空坐车去盛州和高雯吃了顿饭。
再上次，是徐天寻婚礼时，高雯飞过来给她当了伴娘，她们在婚礼前一天喝得烂醉，抱头痛哭，差点误了她的婚事。
再往前——徐天寻的眉头皱紧了些，大概要更早——
喔，想起来了，是高存百日的时候，她拜托了已经成年的邻居小姐姐，也是高雯的朋友兼同学，带她飞去盛州陪高雯庆祝。
那个时候的高存刚出生三个多月，还是白白胖胖的，但也是个不爱笑的小孩。他被高雯抱在怀里，四个人在出租屋里吃着饭。
在高雯把小小的、肉乎乎的小高存热情洋溢的塞进她的怀里时，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徐天寻几乎要被这柔弱无骨的小东西吓到尖叫——
妈妈咪呀，这小玩意儿抱起来怎么这么软的！
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碰碎一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个人的慌张，只有三个月大的小高存在嗅了嗅徐天寻身上的味道后，眉头一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我看看！”高雯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啊，原来是尿了。小寻寻，沙发上有尿布，你帮我给他换一下啊——”
高雯伸出双手向她展示着上面沾满了烤鸭的油，表示自己并不想去洗手。
啊
徐天寻愁眉苦脸的看着怀里哭得吱哇乱叫的小东西，又害怕又紧张，她看了看正在把烤鸭包进饼里的高雯，又看了看幸灾乐祸的邻居姐姐。
最后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她把这头小魔鬼的纸尿裤扒了下来，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扔进了垃圾桶，又撕开了一条新的，手忙脚乱给他穿了上去。
穿的时候，因为太过慌乱，徐天寻差点把高存两条肉乎乎的腿塞进纸尿裤的同一个洞里，直到邻居姐姐大叫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这臭小子哭得更凶了——徐天寻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暗暗想到。
而那个时候的高雯，满眼都是塑料饭盒里油汪汪的烤鸭，哪里顾得上那纸尿裤到底套在了高存的屁股上还是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