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撑伞
那双眼睛死死将她盯住，那目光黏腻阴翳，里面探究的意味令人作呕。
竹一心里一悸，感到厌恶，面上却是若无其事，仿佛只是不小心对上了视线，正要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
周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考核教室中央。
只见第二组的女孩们七零八散地跪倒在地板上，神色恍惚。
竹一诧异地挑了挑眉，原来第二组的编舞搭了人桥。
四个女孩单膝跪地，用肉身搭起桥梁，再让林丹丹从她们身上踩过，最后来一个惊艳落地。
但白色的羽毛纱裙虽然梦幻飘逸，但掎裳连袂的款式却是这个环节中最碍事的因素。
再加上林丹丹接连失误而紧张，踩在队友身上时根本没按原本练习时的位置，脚步毫无章法，让队友疼得呲牙咧嘴。
被繁复拖缀的裙摆一绊，最后大家一起狼狈地跌落在地，她还平等地压在了每一个人身上。
“……好惨，不忍心看了。”
“行吧，拉了坨大的。”
“真有踩队友身上编舞的啊！”
“虽然……但是和第一组比也实在是太……”
“黑天鹅暴打野山鸡了。”
“这组不是全a吗，这什么情况……”
“还看不出来吗，这组高光全在林丹丹身上了，killing part是她，dance break也是她，她成则成，她败则败。”
“是了，什么都让她给占了，别人还有什么可表演的，结果自己这么拉垮，害了一个组。”
“还以为老家塘里的大鹅成精了。”
“看上一组，我觉得我完了，看了这组，我觉得我又行了。”
“何瑞那不就是民族舞出身吗，林丹丹做什么全揽自己身上啊？白瞎了一首好歌。”
“她那德行哪肯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别人啊？”
“不得不说，竹一真的很懂发挥团队的优势，把队友的闪光点都展示出来，高下立判了……”
……
最前面的导师们纷纷低头，神色丰富精彩，舞蹈导师更是羞恼地扶额叹息。
李经赫也收回了望向竹一的目光，看着教室中央正尴尬地爬起来，继续咬着牙表演下去的第二组，不由得笑出声。
还不如二部回收的强。
他偏过脑袋，充满恶意地报复艾琳道：“总部的练习生质量确实不错，受教了，这样的人才你们可得好好留着。”
闻言，艾琳的笔尖一顿，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眼中的情绪难辨，有些纳罕道：“第二组那个练习生，已经和二部签约了，你不知道吗？”
见李经赫一脸诧异和茫然。
艾琳语气冷淡道：“前几天才迁走了合同，你估计还没来得及回公司看看文件吧，毕竟你忙着到处应酬。”
“……”
李经赫神色一僵，目光又带着几分挑剔地看向舞台中间的第二组，在林丹丹身上打量了几眼。
接着，他神色复杂地问道：“她吗？”
艾琳淡淡地瞥了林丹丹一眼，心下了然，估计二部的人不太清楚林裎国和林丹丹的关系。
“后面第二个。”
李经赫将目光挪到何瑞娜身上，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仔细评估了五官身材，又将她和林丹丹做了下对比，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还过得去。”他评价道。
艾琳白了一眼，没搭理他。
眼看二组的表演进入了尾声，李经赫想起今晚准备宴请一家互联网公司老板的酒局，心下思索一番，打起了主意。
便转头朝艾琳说道：“既然已经签了二部，怎么还在总部待着，我一会儿直接带走吧。”
艾琳眉头一皱，也不客气地拒绝道：“这孩子刚来公司没多久，就算签了二部也还有很多手续没完成，过段时间再说吧。”
“……行，那就再等两天。”李经赫眯着眼说道，将期限卡得很死，又带着几分威胁地对着艾琳说道：“我想蒋总也不希望二部的事情受到影响吧？”
这老逼登儿。
艾琳见他抬出蒋不为，冷着脸回道：“当然，这边的手续走完自然会让人过去。”
“那就希望艾部长不要出尔反尔。”李经赫恶劣地笑道。
竹一远远见到二人交谈，虽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李经赫落在何瑞娜身上的眼神，还是让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二部的存在，是相当大的一颗毒瘤。
竹一默默收回视线，虽然眼神落在教室中央，但心里始终萦绕着这件事。
以至于后面的组进行表演时，她都没太注意。
一个上午过去，只剩下两三个组还没有考核表演。
身边的孟忆萱和俞秋意倒是看得认真，只是越看下去，孟忆萱心中越发发怵。
这种紧张不是因为别人比她们表现得更好，而是，她们组的表现实在是太好，导致后面不管哪一组表演，气氛都再也达不到第一组引起的高潮。
“完了完了完了……”孟忆萱抓着俞秋意的胳膊说道：“我这只猪仔不会真的会被拉去选秀吧，救命……”
“你快别说了吧。”俞秋意笑着瞥了她一眼：“我怕你被打死。”
孟忆萱哭丧着脸：“我可不是凡尔赛，这两天跳舞真把我折腾够了，我胳膊到现在还酸着呢。”
“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呢，乾坤未定，等等吧。”俞秋意淡然道，她的目标没有别的，只需要留下来，虽然期待，但却也害怕自己会失望。
两人看向竹一，只见她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前方，似乎并不是很担心。
夜里十一点。
天心二部的练习生宿舍。
还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从街头的拐角处出现，静静驶向宿舍楼下，无声地停留在原地。
片刻后，车里传来一声闷响。
接着，车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女生从上面被用力推下来，跌倒在地上。
“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车里传来凶狠的谩骂声，接着，车门被砰地一声拉上，轿车轰然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诺曼坐在地上，眼圈泛红，眼里冷意和怨恨交织，看着离去的轿车，身子微微颤抖。
她的右边脸颊红肿充血，嘴唇破了皮，还沾染了一块不小的血渍。
今天李经赫从总部回来后就十分暴躁，晚上指名要带她去酒局。
自从碰到上次那个女孩后，她心中仅存的幻想也破灭了，在此之后，每被二部安排一次应酬，她就更加愤怒，也更加茫然无措。
直到今天。
李经赫带着她去了一家私人饭馆，与往常不同的是，推开包厢门，里面仅仅坐了一个男人。
没有需要她一圈又一圈去敬酒的一桌子老板，也没有众人觥筹交错、互相吹捧的社交画面。
那个中年男人坐在那里，却让她感受到了比往更加心惊肉跳、不寒而栗的气氛。
仿佛印证了她的猜想，整个饭局，李经赫循循善诱，一直暗示诺曼。
“王总的人脉，我们当然是知道的，诺曼，还不快敬一杯。”
“是的是的，您欣赏我们诺曼，是她的福气。”
“诺曼的身材好？我们诺曼还会唱歌儿呢，给王总唱一个……”
“……诺曼平时很听话的，虽然有的时候有点小脾气，您也知道，这些搞乐队的女孩子多少都是带点个性的。”
“以后诺曼还能拍戏？哎呀，这可太好了……那咱们公司之前说投的那个项目……对对对，您说得有理，诺曼肯定配合，快陪王总喝一杯。”
……
身边这个男人作为目前某互联网大厂的老板，掌握了多少资源，区区一个乐队，只需要他一句话，诺曼就能如愿以偿。
是啊，这听起来是多诱人。
如果不是事先听了竹一的话，也许她就在公司的压力和对出道的执念下，向他们妥协了。
中途，李经赫借口离开包厢，身边能当她爸的中年男人果然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她尴尬地躲开，对方却更加肆无忌惮地朝她扑过来……
嘴上的血渍不是她自己的，正是那个恶心的男人拉扯她的衣服时，被她狠狠咬了一口而留下的，伤痕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男人发出惨叫，李经赫大惊失色地破门而入，慌忙将人送去了医院。
……
她免不了被扇了几耳光，然后被李经赫怒骂一顿。
她知道自己以后在二部的日子只会更加难……
她伸出被用力抓住淤痕的手，哆哆嗦嗦地拉扯了一下自己被撕裂的外套，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电话。
两声之后，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是我，诺曼。”诺曼有些哽咽。
“嗯。”对面的背景声很安静，平和的声线莫名让人感到心安：“你说。”
“你上次说可以帮我……”诺曼抱着最后的希望，向竹一求救道：“拜托你，帮帮我。”
“你想清楚了吗？”竹一问道。
“想清楚了，就算能真的出道，我也不想用这样卑劣不堪的方式。”诺曼痛苦地说道：“今天逃过了，下次能不能逃过就不好说了……与其这样，我情愿一辈子当个地下歌手。”
漆黑的夜里，少女在冷风中无助地控诉着生活对她残忍的鞭笞。
梦想就是这么不值一提的东西吗，可以被人随意践踏。
天空淅淅沥沥地落下小雨，有什么东西湿漉漉地在脸上滑落，诺曼也分不清是天空中滴落的雨水，还是自己的眼泪。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听筒里的女孩回答道。
听到这句回答，诺曼的心定下来。忽地，肩上蓦然被轻轻搭上了什么。
她回头，一件灰色的卫衣外套搭在了她的肩上，盖住了破碎的衣服，遮挡了她夜风中瑟瑟发抖的身躯。
抬头望去，一把伞撑在她的头上，伞下执伞的女孩，面容在暗夜中明艳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