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旧识
从正常情况来说，竹一一般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也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气。
上一辈子历经挫折的她，早就学会了在风波中自保，在利益中首先考虑自己。
但偏偏，她们讨论的对象她认识。
又偏偏，她对这个人的印象还不错。
最重要的是，她记得她是谁。
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教室空调送来的冷气已经不能及时吹干粘腻的汗水，窗外的知了不知疲惫地在鸣叫着，教室里的竹一也不知疲惫地训练着。
她耳朵上戴着耳机，不停地重复做着同一个动作，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浸湿了衣衫，她也毫不在意。
只因为舞蹈老师在课堂上说了一句她这个动作不够标准。
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她已经从c班爬到了b班，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点……很快她就可以进入a班了……
她的双膝此时已经变得充血肿胀，同时还伴随着阵阵刺痛袭来，如针扎般密密麻麻，让人难以忍受。
然而尽管如此，她腿上的动作依然没有丝毫要停止下来的迹象，似乎完全无视了那蚀骨灼心般的疼痛。
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同班练习生离开了教室，众人看着偏执的她，眼神都写满了不可思议，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卷的……
但哪怕她再卷，也要接受保安大叔的制裁。
“别跳了，别跳了，锁门了。”晚上十点的时候，拿着钥匙的保安大叔无奈地站在门口，催促道：“赶紧走，赶紧走，不然我还得加班。”
“马上……”
“快点，别废话。”保安不耐烦的拍了拍门，“要跳就去别地跳，你大街上跳都没人管你。”
竹一叹了口气，只好收拾起东西离开b班练习室，保安一见她出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锁上了门，将钥匙揣兜里，马不停蹄地走了出去，赶着下班。
刹那间，整个大楼空无一人，连保安的脚步声也远去，只剩下若隐若现的回音回荡着，竹一孤零零又一脸疲惫地站在原地。
正在她考虑还要不要继续去大街上跳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串诡异的脚步声。
一深一浅，哒哒哒哒……
头上的电灯适当其时地闪烁了两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哪怕是19年来信奉唯物论，不惧鬼神的她，在那一刻，也不禁有些动摇，后背渗出一丝寒意。
她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回头……
一个短发女孩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她五官秀美，却是气质冷峻，狭长的眼睛看过来，冰凉又淡漠。
和她对视的瞬间，竹一像是触碰到了天山上冰冷刺骨的雪。
两个人静静地对望着，也没人想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你也是被赶出来的吗？”竹一打破沉默问道：“你知道哪里还有练习室可以用吗？”
短发女生瞥了她一眼，并没有作声，只是视线滑过她的膝盖，敏锐地发现她膝盖上的伤。
“你膝盖不想要了？”
“……谢谢关心？”竹一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不太在意地说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不及时处理会留下终身的伤害的。”没理会竹一前面那句胡扯，短发女生语气更加冷冽地说道。
“这么严重？那我明天去买药，谢谢你啊。”
不知道她谢什么，感觉她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短发女生看着这个大咧咧的女孩，有些无言以对。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竹一张了张口，四处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撬锁好，还是去大街上好……”
“你还想练？”对方轻轻皱起眉头：“你是真想变残疾吧？”
“哎，我就练一会儿，一个动作而。”竹一摆摆手，短发女生才看清楚她身上的b班训练服。
大概是在为了冲刺a而努力……
短发女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最里面，308教室的锁坏了，平时没人去，保安也不会管，但是大楼半个小时以后会熄。”
她正是从308教室里刚出来，除了她以外，几乎很少有人会去308教室，因为那里不仅空间小，设备也比较老旧。
“！”竹一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嘴角都快咧到了太阳穴：“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大好人。”
竹一瘸着腿，磕磕绊绊地往走廊最深处走去，明明是往光线暗的地方走，短发女孩却在那一刻感受到她身上绽发出来的生命力很耀眼，那种头破血流也要坚持的韧劲，很傻，但却怪感染人的。
“蠢货。”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竹一走到走廊最尽头，才看到了这间被许多人忽视掉的308练习室。
她很轻易的就推开了门，打开灯，走到了镜子面前。
先是左右看了看自己膝盖上的伤，又轻轻用手碰了碰，她龇牙咧嘴的呼出声。
是蛮疼的。
她正想着要不要先坐下来，用外套将就先缠一缠，门又一次被推开——
“喂。”
竹一回头，正是刚刚那个短发女生，她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更柔和，依旧冷冷冰冰，但她说：“拿去喷。”
接着，扔过来一瓶开了盖的跌打损伤喷雾。
竹一举起双手接住，两眼笑得像月牙一样弯：“谢谢你啊，你果然是大好人！”
“……”短发女生的冷漠面具微微抽搐了一下。
“跳舞前的腿部拉伸要做到位才会降低对膝盖伤害。”
女生抿了抿嘴，又不放心似得再加了一句：“跳跃的时候曲腿缓冲一下更好。”
说完，她才转身离去。
“欸，大好人，你叫什么名字啊？”竹一坐在地上急忙问道。
短发女生手握在门把手上，沉默了片刻，背影透出一丝颓败，并没有回答竹一。
“……”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因为我已经被淘汰了。
这是她留在天心娱乐的最后一天，在308练习室待到了最晚，就如往常一样。
竹一握着半瓶跌打损伤喷雾呆坐在地上，看着她落寞的离开。
308教室变成了竹一一个人的小基地，她在这里度过了漫长又孤独的练习时光。
她也大概明白了，那天为什么短发女孩会因为自己对身体不负责任的态度而有所反应。
她看清了她脚上的旧伤，也再也没有见过她。
而半瓶跌打损伤喷雾还在她的包里，她却不知道她的主人的名字。
再次回到308。
……
“你叫什么啊？”
“……俞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