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滴泪
那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宴鸿穿着警服坐在已经荒芜的田地间。
他身边栽了一棵小小的山茶花，花盆倒在一旁，看得出是精心养了许久才移栽到了这片荒地上。
那么大一片的干涸土地上，只有一颗小小的山茶。
太阳把纯白的花瓣映成好看的赤金色，宴鸿笑着抚过花瓣，眉眼被天边华光镀上一层绚烂的金边，似乎只要再热烈一点，就会随着晚霞一同燃烧掉。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查线索时去到的那家花店？”田埂边，宴鸿声音很轻。蓝迦闭目依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样安静，像陷入了百年不会再被打扰的沉睡中。
“我一直记得那几盆开的很漂亮的山茶，店主说最漂亮的山茶其实是金色的。金色山茶花古老难寻，它的花语也很特别，叫做理想的爱。”宴鸿拇指轻抚着花蕊，喃喃自语，“可我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
“蓝迦，这个世界上，没有金色的山茶花。”
“所以我想到了这个办法。”说着宴鸿笑了起来，他很少笑的这样灿烂，比艳阳下的鲜花还要好看。
风轻轻吹拂，光落在山茶的花瓣上，变作赤金色的一团，仿佛在晚霞里慢慢燃烧起来。指尖点过花蕊，宴鸿望着逐渐变作血红的花朵，声音很轻很轻：“其实这一路我都在想，杀人也好，作恶也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满足自己那些，阴暗的、不得见天日的隐秘恶习。为了向父亲证明，我已经成为了比他更强大的人。”
“蓝迦，你说我赢了吗？”
寂静的旷野里，男人低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真正的赢家，脸上是没有笑容的。”
蓝迦还是靠在宴鸿的肩膀上，并没有睁开眼，只低声道：“因为这一路上的所有，无论是阶段性的胜利或失败，无论是一次次的爆发或沉默，无论是什么，已经把他掏空了。”
“胜利来临的那一刻，他只能自己孤零零的坐在长椅上，缅怀那些他一路上失去的东西。”
“宴鸿，我很高兴，你是输家。”
“这样啊……”
宴鸿慢慢笑起来，他侧过身看着日落的方向，眼前的赤金色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第一次有人告诉我，可以做输家。”
“蓝迦，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知道，你是仁慈的猎人。”
阳光照耀着整片天地，宴鸿穿着那身警服，缓缓在山茶花旁躺下去，他温柔的抚过单薄的花朵，渐渐闭上了眼。
风声轻轻，山茶随着暖风掉落了第一片花瓣，白色的琼片四散在田野间，仿佛从未存在过。
“卡！！”
“电影《蓝迦》杀青！！”
从地上爬起来，钟黎脸上还沾着泥，他没顾上擦脸，蹲身去刨那颗山茶。
“哎呦小钟这是干什么呢。”魏巡对于最后一幕很满意，打算找到人表扬两句，抬眼就见钟黎灰头土脸的蹲在那刨花。
“我挺喜欢这花的。”钟黎小心翼翼的捧着花站起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打算带回去养养。”
魏巡大手一挥：“道具那还有好几盆，你要喜欢都带走！”
钟黎弯眸笑着：“不用，我要这一盆就好。”
晚上杀青宴众人都喝得很开，魏巡因着平时的暴脾气被人灌了好几波酒，到最后喝的走不了直线坐不稳板凳。
钟黎虽然酒量不差，但作为男二自然也逃不掉多少，不过他喝酒不怎么上脸，从头到尾面上都是一副冷静清醒的模样。
石林十一点多来接人，看这少爷自持冷静的发邮件发消息忍不住啧啧称奇：“挺厉害啊，酒量这么好。”
钟黎瞥他一眼没说话，蹲在电线杆子下抱着手机不知道和谁聊得正欢。
“不是、少爷，这大晚上的这么冷，咱上车再聊行不行？”跺跺冻得发麻的脚，石林往手心哈了口热气，“别在这杵着了，走吧？”
蹲着的人充耳不闻，手机屏幕白莹莹的亮光照得他小脸发白。
石林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对劲，他弯弯腰拍拍钟黎肩膀：“少爷？钟少爷？”
钟黎蹲在那不说话，手下也不停。石林探头看了一眼就觉得头大，就这一会的功夫钟少爷不知道给谁发了十好几条的乱码。
“得了。”捂着脑门石林叹口气，这八成是喝多了。
喝多了的钟少爷不吵不闹，就是蹲在路灯底下按乱码，石林求爷爷告奶奶的劝了好一会也没能把人带车上去，连拽带抗的小少爷还不配合，翻着个白眼就往后靠。
“我这遭的什么罪。”深呼吸，石林刚准备使出吃奶的力气，那边钟黎的手机就响了。
喝醉了也会接电话，钟黎接通电话眨巴着眼捧着手机看石林。石林哪见过钟黎这副模样，莫名其妙的被盯着耳朵尖发红。
“钟黎？”电话那头的人等不到钟黎开口，只好先出了声，“你发的消息？”
石林被这声音吓得一惊，伸手就想把手机夺过来，可偏偏钟少爷还不撒手，两个人拉锯战似的拽了几秒，石林只好任由钟黎两掌相连的捧着手机。
“那个裴总，不好意思啊，小钟他喝多了一不小心按错了，打扰您休息了真是抱歉。”石林蹲在钟黎面前无声的叹口气，嘴里翻来覆去的道着歉，“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他喝多了？”裴远声那边好像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他在哪？”
石林小心翼翼的报上饭店名，那头丢下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恢复成暗色的桌面，钟黎歪歪头点开短信就要继续按乱码。
“我的祖宗啊！”石林赶紧抓住他的手腕，定眼看了看，那个被祸害的倒霉鬼果然又是裴远声，“歇会行不？裴总一会就来。”
钟黎闻言抬眸看他，眼底清润干净：“裴远声？”
“对对，裴远声，裴远声一会就来。”
石林其实也有点担心，自从钟黎心理状况急转直下，裴远声已经快有月余没有联系过钟黎。而他们两人又不是平等的伴侣关系，钟黎走到现在不说是如履薄冰，也绝对没有恣意痛快，万一今夜再一个不小心惹得裴远声不快，那过去数日的努力心血都是白废。
“裴远声……”
钟黎不知道石林的那些小心思，他只盯着手机里的一堆乱码又念了一句，而后猝不及防的，掉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