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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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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黎自己也没想到拍个戏还能拍出病来。

    “我的建议是立刻暂停有关项目,暂时不要参与这方面的演出,接受心理治疗以及联合药物干预。”专业的精神科医生被直接请进南山,客厅里,钟黎和裴远声分坐沙发两侧。

    “听到了?”裴远声敲敲桌子,“你觉得呢?”

    “《蓝迦》快拍完了,顶多再有一个月,我不能退出。”钟黎态度很坚决,这是他准备好的翻身之作,他不能浪费这时间和心血。

    “那就必须每周接受心理治疗。”裴远声也很强硬,这都拍的要精神分裂了,再不抢救一下可别真成了杀人犯。

    “好。”

    夜晚窗外寒风凛冽,天气已经很冷了。钟黎照旧被请到客卧,坐在床边,他手肘撑着膝盖将脸埋入掌心,深深地吐出口气。

    当初执意要接《蓝迦》这个剧本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不止是为了红,还因为一点难以启齿的过去。

    他的亲生父亲钟左,那个死在海难中的钟家掌权人,与剧本中宴鸿的父亲像极了。一样的自私狂妄、贪婪阴狠,钟家之所以能在卧虎藏龙的京市站稳脚跟,跟钟左的残忍强横脱不开关系。

    钟黎在他的手下长大,十数年受其影响,惶恐却不得摆脱。甚至走上演员这条路,也不过是想逃离父亲的控制,在钟左还来不及掌控的地方获得一瞬的喘息。

    卧房内一片寂静,钟黎徐徐呼出口浑浊又颤抖的气,慢慢抬起头。钟左已经死了,他告诉自己,不用再怕了。

    房门被敲响,男人低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厨房煮了安神助眠的药膳汤,喝一点再睡。”

    “来了。”钟黎搓搓脸,起身走过去打开门,跟着裴远声一起下了楼。

    药膳味道苦涩,钟黎勉强喝了两口,放下碗的同时,一块黄色的柠檬糖被搁在面前。

    “吃完刷牙。”裴远声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厚重的温暖一触即离。

    “裴先生。”

    钟黎出声。

    裴远声脚步一顿,转头望去,目光稍一凝滞。

    钟黎那张冷白色的脸被灯光照得几近透明,瞳孔在光线照射下仿佛溢出了几颗滚圆的液体,像钻石一般,在眸底熠熠生辉。

    “今晚……我不想睡客房。”

    裴远声脚步彻底停下,他转过身同钟黎对视着,一双黑眸如山似海,危险却又让人心安。

    房内静悄悄的。

    良久,裴远声轻轻叹出口气,冲钟黎伸出手:“那就过来。”

    “说说是怎么回事?”

    主卧内,两人不带情欲的并肩躺在一起,裴远声闭着眼轻声道:“我不信你会因为一部戏把自己搞成这样。”

    钟黎沉默一会,侧过身往他身边靠近一点,才低声反问:“裴先生,认识钟左吧。”

    他没用父亲这个名词。裴远声微微睁开眼看向他:“一面之缘。”

    钟黎低低应了声:“他和剧中宴鸿的父亲有点像。”

    裴远声没看过《蓝迦》的剧本,但对钟黎饰演的宴鸿稍有了解,是个表面温柔如水内心变态阴暗,因为幼时受杀人魔父亲影响而成为连环杀手的心理变态。

    钟左和那个毫无人性的杀人魔相像?裴远声微微蹙眉,那钟黎接这部戏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一时间屋内没有人说话,钟黎盯着裴远声睡衣上的云纹出神。

    钟左死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人人都说做钟家继承人风光两无,但他却并不想成为下一个钟左。钟黎一直记得十八岁成人的那天,钟左带着他到钟家名下的庄园看赛马。那是一场上不了台面的黑赛,专门用来给参赛者背后势力洗/钱、赌博、以及权色交易。

    那场比赛开出了将近五千万的单项奖金,而第一个冲过终点的亚裔男生却和他那匹东方北非马一起死在栏杆之下。

    钟左当时是怎么处理的呢?他让人把那个男生和马匹一起埋在损毁的栏杆旁,玩笑般竖立起一块‘草地起飞一号’的涂鸦木牌。

    那时候钟黎就知道,钟左是不会把任何人当作和他平等相同的人来看待的。

    那个夜晚,钟黎偷偷找人挖出了男生的尸骨,想送去市郊墓园火化安葬。但草场上照明灯大亮的一瞬,他知道来不及了。

    钟左缓缓从黑暗走至光下,干净的皮鞋踩过男生鲜血未干的头颅,笑着冲钟黎招手:“到爸爸这里来。”

    “在想什么?”

    钟黎回过神摇摇头:“抱歉,刚刚想到宴鸿有点走神了。”

    接下这部戏,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想知道,成为宴鸿那样的人、成为钟左那样的人,到底是种什么滋味。或者说,他想看看,他有没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钟左。

    事实证明或许是不行的,只是几场大戏就让他情绪深陷崩溃,他做不了钟左那样谈笑风生的从容恶人。

    裴远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微微侧过身望着钟黎,轻声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叫钟黎?”

    钟黎愣了愣,没想到裴远声会突然问这么不相干的问题:“钟左说念起来好听。”

    钟黎钟黎,念起来的确是好听的,钟黎没什么感情的咧了咧嘴角:“还真有父亲会给孩子取这种名字。”

    钟黎,听起来就像是终将会迎来离别。

    裴远声却不赞同:“可你是黎明的黎。”

    “那就和钟左无关了。”这次钟黎终于带了点真心实意的笑容,“他叫我钟黎,但其实他连哪个字都没有想好,黎字是我妈妈取得,她不喜欢离别。”

    而在那个地方,我是她唯一的光。

    钟家的事情裴远声多少知道一点,他低头看着钟黎带笑的眼,心下微动,手指拂过他的眼角,轻轻嗯了声:

    “黎明来了,天就要亮了。”

    钟黎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迷迷糊糊的摸手机,却抚到了一片温热的胸膛。

    裴远声微微睁了睁眼,半睡半醒的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被满满暖意包围,钟黎索性也给自己放个假,头往身前人怀里一埋,转瞬坠入了漆黑梦境。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抛下手机,钟黎抱着枕头在大床上滚了两圈,长舒口气仰面盯着厚重的窗帘发呆。

    “醒了?”裴远声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钟黎手一抖差点把枕头砸出去。

    “你没走啊?”心情不知为何有些雀跃,钟黎没管肩头滑落的宽大睡衣,起身膝行几步,“我还以你去公司了。”

    裴远声眼神暗了暗,上前两步半跪在床边,手掌按在他光滑白皙的大腿上:“你当昨晚的心理疏通是免费的?”

    钟黎眼底笑意蓦然一滞。

    温热的手掌在身上游走,钟黎顺从的向后仰倒在床,他抬手挡在眼前,没让人看见眼底一划而过的难堪。

    裴远声真的是个商人,从来都不会吃亏。

    “遮住眼做什么。”亲吻一点点落下,男人的声音响在耳侧,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轻笑,“手拿下来。”

    “这么漂亮的眼睛,不要遮住了。”

    钟黎听话的放下手,他看着裴远声浓墨般的双眼,嘴唇翕动几下,却不知道说什么。

    紧绷的身体被不紧不慢的破开,钟黎在一片酸涩的痛楚中慢慢别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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