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
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太过敏感,还是之前萧慕初说舒瑜和明贵妃之间有往来这件事让她耿耿于怀,这“线索”二字仿佛一下子直击她内心,让她不自觉便浮想联翩。
什么线索?明贵妃要查什么,怎么又会和晋元扯上关系?
她有心想继续听,但对方却只是哭泣,不再多言什么,她也只能放弃。
于是沈忆安微微俯下身,规矩行礼道:“臣沈忆安见过贵妃娘娘。”
里头的女子身形微微一僵,仿佛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刚才有宫女来禀报过这位沈太医来了锦春宫。
有外人来了,文锦此刻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道:“沈太医免礼吧。”
宫中曾有传言说这位明贵妃作为文太傅之女,入宫以来就颇得盛宠,即使这些年只孕育了一个七皇子,地位却依旧坚不可摧,在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这位娘娘性情古怪非常,让人捉摸不透脾性,哪怕是从文府里带来的侍女也没法知晓主子真正想法。可她也并非完全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只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人担待不起,也因此,在锦春宫伺候的宫人们皆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这位主子,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此刻沈忆安站在对方面前,只心道这传闻果真不假。
但或许是因为沈忆安救过萧知砚,文锦也是将她看作救命恩人的,语气倒还算得上温和。
“自从上次宫宴一别,本宫还是初次见到沈太医,不知沈太医前来所为何事?”文锦缓缓道问道。
“回娘娘,臣奉乐安公主之命前来探望七皇子,顺便再次为七皇子诊脉施针,希望为其暂缓毒素蔓延的速度,为娘娘分忧。”
沈忆安垂首恭恭敬敬道。
她素来会说话,加之这句话提及了萧知砚,自然是说进了文锦的心中,对方语气更加缓和,似乎也放下了不少戒备,“那便有劳沈太医了。”
见文锦允许,沈忆安便走上前去,先例行把脉,随后又为萧知砚施针。
文锦只是待在一旁静静守着,末了才对着沈忆安道:“沈太医回去且代本宫谢过阿檀的好意了。”
“臣明白。”
文锦并不怎么具有亲和力,毕竟入宫前是文太傅的掌上明珠,是京城之中的世家贵女,入宫后仅仅几年就坐到了贵妃的位置上。
她的姿态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似乎不会将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放在眼中。
这番话已然是下了逐客令,但是沈忆安此行来本就另有目的,此时便道:“贵妃娘娘,臣今日前来,其实还因为乐安公主一个请求。”
话音落下,文锦却是迟迟不语。
沈忆安并未抬眼看她,只是咽了咽口水静候着。
“阿檀的请求?”她的语气说不上是了然还是惊讶,又或许二者都不是,“你且说来听听。”
沈忆安却莫名紧张起来,她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仿佛就在耳畔响起,震耳欲聋。
但是她面上仍旧平静无比,声线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乐安公主最近得知十四公主在景兰宫过得不好,心疼不已,故请求贵妃娘娘能为其求一个恩典,将十四公主过继到您的膝下。”
“十四公主?”文锦略微惊讶,“那不就是婉妃的女儿?”
提及舒瑜,沈忆安眸中情绪一闪而过,但由于她低着头,文锦自然看不出什么,只道:“正是。”
“你方才说她在景兰宫过得不好?”文锦嗤笑一声,语气顿时嘲讽起来,“景兰宫的奴才们也是越发胆大包天了,宠妃就算是逝世那也是宠妃,她的女儿竟也敢如此怠慢。”
沈忆安闻言一愣。
她竟是从中听出了疼惜之意,心道萧梦檀果真所言不虚,这位贵妃娘娘虽然略微嚣张,但却实打实地喜欢孩子。
只是下一刻,她又听对方徐徐道:“这婉妃也当真是令人唏嘘,明明生前恩宠不断,甚至可以与本宫一较高下,如今人走茶凉,唯一的女儿竟也不被重视。”
她自顾自叹着气,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惋惜之意,只是这份惋惜中也藏着几分嘲弄。
沈忆安不觉蹙眉。
倒并非面前这位贵妃有意嘲弄自己的姐姐,只是她总觉得文锦说些话时的语气有些奇怪,好像掺杂了一些十分莫名的情感。
而且萧慕初分明说两人关系尚可,怎么如今她从文锦这里听到的却又不像那么回事?
她更有种奇特的直觉,这番话里隐藏的奇怪情感,若非自己是婉妃的亲妹妹,换了旁人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出来的。
少女正微微出神,猝不及防又听见文锦说道:“既然是阿檀对本宫的请求,那本宫也不能就这么拂了她的面子,你且回去转告,明日让阿檀差人将十四那丫头带来锦春宫让本宫先瞧瞧吧。”
她嘴上说着“先瞧瞧”,沈忆安也莫名觉得此事应该差不多是有了着落,于是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道:“臣代乐安公主和十四公主谢过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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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岁,气温渐渐回暖,总算是到了万物复苏的时候,沈忆安陪着萧梦檀来到花房中选择新培育出来的花,想着挑一些送给锦春宫的萧慕初。
过继一事进行的很顺利,因为是萧梦檀出面请求,方皇后只是略微思索后就同意了,而一切也的确如萧梦檀所言,文锦因为自己没有女儿,所以对萧慕初格外关怀,连带着因为萧知砚中毒而消沉的心情也因萧慕初的到来好转了许多。
孟春时节,花房里格外忙碌,小丫鬟们忙里忙外照料着各种花卉,或者清点着数量送往各宫。这些琐事甚是无趣,因此闲聊就成了唯一能解闷儿的事情。
沈忆安耳力好,尽管没有刻意去听,小丫鬟们讨论的声音还是会不自觉地往她耳朵里钻,她们讨论的是入春来大宸的一件大事——选秀。
说来也奇怪,虽然沈忆安不关注这些皇宫之事,却也知道大宸建国以来的惯例是三年一选秀,若是皇嗣足够,为了避免九子夺嫡事件,还会延长到四年或者五年一选。
而当今圣上却是每隔两年就进行一次选秀,但是观其皇嗣,也没有特别多,也就公主稍微多些。
不过沈忆安不打算深究这些杂事,只是有一点让她格外在意,那就是这件事会分去帝后的注意力,那么对于宁婉宫那边的守备或许会松懈很多。
她届时可以找个机会再去探查一下,那个床榻上的暗格,里面究竟放了何物?
因着宸帝政务繁忙,所以由方皇后全权负责选秀事宜,只是以往都有文锦来帮衬着不至于让她太过忙碌,但是今年由于萧知砚体内毒素未解,而萧慕初也刚刚过继到锦春宫,文锦自顾不暇,也就没法过来帮方皇后。
没了辙,方皇后只好让萧梦檀和沈忆安帮忙着打打下手。反正闲来无事,两人欣然答应。
大宸的选秀对于秀女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是适龄而且没有婚约在身就可以前来报名。经过初次筛选的秀女们统一由教习嬷嬷待往储秀宫,待进行为期一月的礼仪学习后,就会正式面见帝后了。
初次筛选是由宫中专门负责选秀的掌事姑姑负责,将人全部带入宫后将来向方皇后禀报,请皇后娘娘派人前去储秀宫过目掌眼。
彼时萧梦檀和沈忆安正在方皇后宫中帮忙,萧梦檀闻言竟然很是激动,连忙自荐:“母后,我想替您去看看新来的秀女们,可不可以?”
这话让方皇后哭笑不得,道:“只是派人过去掌掌眼,你一个公主去凑什么热闹?”
“哎呀母后,我成日待在宫里甚是无趣,而且现在外面暖和了,我也想到处逛逛,顺便还能替母后分忧,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她向来会撒娇,此刻已经抱着方皇后的胳膊晃来晃去,方皇后拿她简直没辙,只能答应,同时吩咐沈忆安跟着一同前去储秀宫。
一路上萧梦檀的兴致都很高,拉着那位掌事姑姑询问了好多关于秀女的问题,和一旁静静跟随着时不时看看周围景色的沈忆安相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掌事姑姑不敢怠慢了萧梦檀,耐心为她解释,可这祖宗就像是不会累一样,抛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她差点招架不住,只希望能快点到地方。
储秀宫人多,伺候的人也多,毕竟这里的人一个月后各有机遇,说不准就一跃成为了宫里的娘娘,宫人们是一点也不敢松懈和怠慢。
按道理来说此时秀女们刚进来不久,宫中应该是一派祥和才是,但是三人刚刚走入宫门,就听到了十分嘈杂的争论声。
“这是怎么了?”萧梦檀极高的兴致倏地被打断,心中疑惑不已,率先走了进去。
待往里走去,声音便越来越大,人数不少,而且不仅有女子的声音,还有很是尖细的声音一并传来。
“今日之事还请这位姑娘务必跟咱家走一趟,不然咱家可担待不起。”
先是一个太监在说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又有女子声音响起来,颇为义愤填膺。
“公公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我想贵妃娘娘此番行为定是好意,应当不会轻易怪罪才是,公公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呢?”
话音落下,又有一女子跟着道:“就是就是,这位妹妹性子小心翼翼,本来就并非故意,何至于此?”
那边太监还未回话,这边三人又听见有更多女子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
“……”
仅仅靠着只言片语并无法猜到整件事情,但是方才一女子话中的“贵妃娘娘”却是引起了萧梦檀和沈忆安的注意。
这后宫之中就一个贵妃,那就是文锦,可是她怎么会和储秀宫的秀女们扯上关系?
心中各种疑惑纷至沓来,三人加快步伐,终于走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她们面前站了两拨人,一拨就是今日刚进宫的秀女们,林林总总好像有十来人,另一拨人就是几个太监。
两方仍然争执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三人的道来,萧梦檀挑了挑眉率先出声:“储秀宫怎的如此热闹?本宫倒好奇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