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十年前。
叶川与顾兰心赌气道别后,顾兰心心事重重的地走进梧桐别苑。孙欣然小跑着到她身边,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兰心,我和萧辰也得回仙界准备定亲宴。”
顾兰心稍稍愣住,回过神后回答道:“你们回吧,别忘了定亲宴要请我哦。”她勉强挤出笑容,故作轻松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孙欣然和萧辰被东海的侍从接走了,一下子这别苑内变得空荡荡的。
沈清风从街外走进别苑,疑惑问道:“咦?他们人呢?”
顾兰心见沈清风从门外进来,转身看向他,答道:“欣然和萧辰回仙界准备定亲宴了。叶川,去北海了。”
沈清风听后,问道:“你怎么了?”
顾兰心一下子懵住了,下意识问道:“什么?”
沈清风道:“你家里,没事吧?”
之前顾兰心告诉过沈清风自己家里的大致情况,方才顾家的仆从在店外求着顾兰心让她回顾府又见她回来兴致不高的模样,沈清风就感觉出了什么事。
顾兰心看向沈清风,轻叹口气,像是鼓足莫大的勇气,道:“就是,我妹妹失踪了。”
沈清风惊喊道:“什么!”
顾兰心道:“没事,你先回玉琨山吧,我可以自己处理。”
沈清风还想劝说她,可话刚到嘴边便又咽下只点头应下。
顾兰心在这京中找了五日,街坊、府衙、城外庄子全都找遍了可依然毫无踪迹。顾语心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凭空消失呢?这样的想法在顾兰心脑海中浮现,心中的不安也愈演愈烈。语心失踪已经让顾兰心焦躁不安,可这时像是积压许久的事情一件件地爆发出来。
顾有帆被罢官免职,一夜间的富贵安逸如梦幻泡影般幻灭。顾兰心知晓此事后本是不想多管的但沈清风带来了苏州来信,是秦夫人。顾兰心带着顾有帆,一路二人面色都十分沉重,乘船回到苏州老宅后只见到了病倒在榻,连起身都费力的秦少年。
顾兰心没忍心告诉夫人语心走失的消息,只默默地服侍她汤药陪着她直到最后一刻。远在石潭镇的小安和青楠听闻顾家遭遇如此变故,顾不得其他赶忙回到苏州帮着顾兰心打理事务。
十二日后,苏州城郊外。白绫飘荡,棺材慢慢地送到葬坑内。墓碑上赫然刻着先妣秦少年之墓。秦少年的□□埋入地下而顾兰心相信她的灵魂定然飞向了属于自由的曙光。下辈子,随心所欲吧。
几人刚刚踏进城内,周围的目光纷纷朝他们看去。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顾兰心的耳中而她根本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些。
突然,一片白菜叶子扫过顾兰心的侧脸,结实地打在了她的肩膀上。跟在身后的小安和青楠看到后立马上前质问道:“你们做什么!”
站在一侧商铺内的人大声喊道:“晦气!”
事情一旦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了。铺天盖地的谩骂,一路的菜叶子,大宅宅门上残余的蛋液,满地狼籍。顾有帆经不住这样的打击此后一病不起。
顾兰心尽心照顾着顾有帆,就这样过了几日,顾兰心帮他服下汤药后顾有帆叫住她,声音十分沙哑,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顾兰心背对着,回答道:“母亲遗言,不得不从。”
顾有帆用着仅剩的力气自嘲地笑出了声,头缓缓向右侧去,眼眶中的泪水如当头一棒彻底让他清醒。现在的他才明白什么官职,什么金银都是虚的,真正的富贵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奢求了。
顾有帆闭上眼睛,脑海中存有的记忆一帧帧快速划过。奕谙,少年,是我对不住你们。黄泉路上,咱们也不要再遇见了。
漠言和沈清风留在京中的日子里官府也已经找到了顾语心的踪迹,他们二人赶到苏州时顾兰心已经再次穿上了丧服,整个人憔悴不少,眼睛红肿得像是哭过好几次了。
顾兰心坐在大堂前的石阶上,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望去看到是他们二人立马起身朝他们走去。
顾兰心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漠言道:“你妹妹有消息了。”
此刻顾兰心内心惊喜但她已无力再表现出欣喜的神情了。青楠和小安知晓这件事情后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几人走到顾家大门外,顾兰心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悲愤、喜悦交错的“家”。
砰的一声,宅门被关上并上了锁。宅院恢复以往的平静,在院内稍作休息的鸽子也扇动着翅膀飞向了蔚蓝的天空。
顾兰心与青楠、小安道别后,和漠言、沈清风一起启程回到京都。
几人马不停蹄地来到京中府衙,差役带着几人来到衙内的一处屋子,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顾兰心看到屋内一张张排列整齐的桌子上盖着的白布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不愿去相信。跟着差役走到一张桌子前,他掀开白布,这景象惨不忍睹。
桌上平躺的尸体面目全非,面部都是抓伤的伤口,顾兰心刚想开口质疑时,那差役抢先一步回答道:“我们找到尸体时就已经是这样的了,仵作也已经验过确定是猛兽撕扯留下的痕迹。尸体旁掉落的帕子上绣有顾字。”差役说着就把一块带着血迹的紫色帕子拿了出来。
顾兰心呆愣在原地,拿过帕子,看着躺在桌上的尸体,心如坠入冰底般。
顾兰心跌跌撞撞地走出停尸房,还未跨出门槛她眼前骤然一黑,晕倒在地。
再醒来,她已经回到了玉琨山。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心里有些温暖的感觉。
漠言端了碗药走进屋内,轻轻关上房门见到顾兰心醒来了快步走近她。他道:“你感觉如何?”
顾兰心撑着胳膊坐起,答道:“好多了。”
漠言将药递给顾兰心,道:“喝了吧,喝完能好的快些。”
顾兰心点头,接过碗一口喝下。她低下头,开口道:“师父,我不知道我成仙的意义是什么了。”
一旁弯腰修理坏掉木椅的漠言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桃花眼底尽是伤感,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男子的身影,那男子也这样说道:“阿言,我不知道我做这魔尊的意义何在。”
过了几秒钟后,漠言回过神来将木椅的一条腿锤了又锤,木椅不再摇晃了。漠言直起身转头看向顾兰心,道:“你的游历是不是还没有完成?”
顾兰心轻嗯了声。
“那便继续吧。等你何时找到成仙的意义,你再回来。”漠言道。
顾兰心抬头看向他。
漠言朝她微微笑道:“我们一直都在。”
几日后,三人将顾语心安葬在京郊外的一处僻静的小山林内。
顾兰心道:“师父。”
漠言知道顾兰心想说什么,他道:“去吧。”
沈清风拉住顾兰心的衣袖,从自己的袖中拿出山河扇放到顾兰心的手中。沈清风认真地叮嘱道:“扇子你拿着,你要是遇到什么就唤我知道吗。我其实现在还蛮想念在扇子里的日子的。”
顾兰心知道沈清风是在安慰自己,微笑道:“好,我一定。”
“走了。”顾兰心快步走下山,转身向他们挥手道别。
沈清风边挥手边问道:“师父,你怎么不让我和她一起去游历?”
漠言左手慢悠悠地挥着,回答道:“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想明白才是真的明白。”说罢,漠言拍了拍沈清风道肩膀,道:“你呀就留下来陪着为师努力修炼吧。”
沈清风叹了口气,撅着嘴神情沮丧。他道:“怎么还要修炼啊。”
下了小山林,顾兰心用自己这一年内积攒下来的一些银钱买了匹马和一顶斗笠,踏上了独自游历的道路。
顾兰心沿着官路走走停停骑行了三日来到一处小镇。小镇内人潮涌动,生机盎然,看着各处人家十分祥和安宁。顾兰心找了一家客栈准备在此休息几日。
客栈共有三层,一楼是供住店旅人吃饭的大堂,二三楼是客房。顾兰心在二楼最中间的客房内休息了会后觉着有些饿了,下楼找小二叫了碗面。大堂内,坐在顾兰心前面一桌的四个穿着普通的男子正讨论着这小镇内近日发生的怪事。
“唉,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失踪了好多人呢。”
一男子附和道:“听说了,可瘆人了。听说那些人都是在睡梦里被妖怪掳走的。”
“咦,快别说了,别说了。我晚上都不敢睡了。”
“这有什么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怪,别瞎想了。”
那先提及此事的男子反问道:“那那些失踪的人你怎么解释?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就不见了吧。”
顾兰心正听起劲呢,这是小二端来了一碗面来道:“客官,您的面。”
前面几人听到后互相使了眼色,噤了声。顾兰心没有理会他们的举动,自己吃起了面。
他们几人沉默片刻又开始聊了起来。
“知道顾有帆吗?”
另外三人连连摇头,一人问道:“顾有帆是谁?”
那人答道:“一年多前玉琨山招收弟子,有一女子在那里待了不到几天便飞升成仙了。那女子就是顾家大小姐,顾兰心。”
“哦哦哦,我知道。听说那一年玉琨山招收凡人弟子只有她一个人通过考核,还和玉琦山的剑道第一人打过一架。”
顾兰心在后吃着面听到这几人讨论到自己吃面速度不禁减慢了。
“可是这顾有帆不是被贬了吗?而且我听闻——”那男子的声音压低,道:“他们一家除了那个大小姐以外都死了。”
“啊?”
那男子越说越起劲,“而且那个大小姐还被扔菜叶子臭鸡蛋呢,那场面不堪极了。”说着,脸上嫌弃的神情丝毫不遮掩。
顾兰心忍着没发作,将筷子放到桌上,面没吃完就上二楼回了客房。楼下几人还在说着什么,但她也不想去听了。
夜晚,丑时二刻。顾兰心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发现自己竟站在一片水潭表面上,眼前的周围灰蒙蒙的一片,她转身时容贵妃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顾兰心想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僵硬如木头般,只能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荣贵妃一步步走近她,嘴里念叨着“值得吗?值得吗?”
一瞬间,荣贵妃的瞳孔又变为金色,她伸出利爪朝顾兰心扑来。
这时顾兰心的手被释放,双手举到脸前抵挡攻击。没等到疼痛来袭,梦醒。
顾兰心弹坐起,鬓边冷汗直流,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确认自己没有发烧。她起身走到茶桌前拿起火折子对着吹了口气,有了火后将身边最近的几根蜡烛点上心里才安慰许多。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想到。
顾兰心坐在茶桌旁撑着脑袋发呆了片刻。这时有一黑影驻足门外,那影子扣了扣她的房门随后便快速离开了。顾兰心快速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只见到那影子朝楼梯向下跑去了。顾兰心顾不得其他,施用仙术将外衣袍送到自己手中,边跑着边系上外衣。
追到小镇的街角处那黑影就没了踪迹,顾兰心摸不着头脑,心里觉得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她初来乍到对这小镇不甚熟悉,想原路返回可却绕了几次都又回到了这个街角。
顾兰心无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前走去。这条路不行,那条路也不行,走到街道尽头,顾兰心发现面前的这面墙有水纹波动的痕迹似乎是一个类似于结界的屏障。顾兰心好奇伸手向前探去,手掌竟然能够伸进去。
顾兰心一咬牙,管他呢进去再说。
她的整个身体穿进墙内,而她不知道的是身后有人正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有两人站在街角不远处的屋顶上,其中一人开口道:“风凌,这能行吗?”
风凌双手交叉抱胸,自信回答道:“当然,她是个聪明人。”
那人道:“可是她是仙族。”
风凌道:“左罗你急什么?仙族那些自私自利,忘恩负义之徒只会想着自己。顾兰心会明白的。”
左罗叹口气,似是不抱希望,语气有些沮丧道:“唉,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