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哦是的，我腱鞘炎，最近都不能用左手了。这你都注意到了，挺厉害的。”越瑛神色自然地回应，然后把手藏在了背后。
全身血液都狂奔着倒流回了心脏。
她第一次认真端详了自己的同桌。李雪徽他其实远算不上难看，有南粤人那种特有的深邃而明亮的眉眼，只是被肉肉的轮廓埋得不明显了。不笑的时候木木呆呆的，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又很有亲和力。
叫人不能想到，他居然拥有超凡的细心和敏锐。
越瑛心底十分懊恼，她明明也感觉到了李丽丽的各种生活用品对于她而言都不是在顺手的位置，但硬是没想过这是李丽丽是个左撇子的缘故，就更没想过要模仿她的字迹。
她实在太松懈了，太过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是对李丽丽的低存在感盲目信任——毕竟连她家里人都没察觉什么不对。
幸好李雪徽看起来在听到合理的解释后也就没什么追问下去的意思了，但越瑛打算主动出击。
“李雪徽同学，你能不能帮我补习物理？如果方便的话，数学也一起可以吗？”
李雪徽没想到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
“额，可是我没有帮人补习过，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下意识就想拒绝。学习方法是很个人化，自己用得顺，未必他人也能。
越瑛当然是明白这一点，生意一道上也有所谓“学我者生，像我者死”的说法，但她的情况实际上是版本太落后，已经完全适应不了运行环境了，现在只需要有更新补丁（建立基本的高中知识体系），让她别再被提溜出来公然吊打就行。至于过程中会造成多少bug（知识运用得有多差），她可就不管了。
难道还让她替李丽丽参加高考考个好大学不成。
“我其实只需要你跟我讲讲我作业里的错题，讲你解题的思路。这不难吧？教学相长，对你也有好处的。”
“那好吧，我尽量……”他还有点犹豫，又不知怎的还是答应了下来。
“谢谢你。这样从明天这一个月我给你从饭堂带一个月早餐，你可以不用那么早起排队了。”
“这么小的事情，你不用这样的。”他摇了摇头。
“我不仅仅要谢你为我补习的事情，我更要谢你借了我红笔，又把它要回来。”
李雪徽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越瑛早就清醒了。虽说她对自己陷入这样的处境充满了怨愤，甚至都想不顾一切毁掉李丽丽，但归根她也无法排除掉李丽丽也是无辜的这种可能性。再退一万步，不去管李丽丽到底在此间扮演什么角色，她都不应该不给自己留一线余地——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这也是她要小胖子同桌帮她补习的重要原因，除了可以帮助她提升打补丁的效率，还可以通过产生与他更多的接触，使他脑子里关于真正李丽丽的记忆被新的记忆覆盖掉。
她更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干涉李丽丽的人生轨迹多深。
“可答案不就是对的吗，过程也没有问题啊？”
“嗯……确实是对，但现在这个思路需要重新推导了一遍正弦定理。这多了的步骤，一容易出错，二就是用了更多的时间，在考试里的话还是很不划算的。”
“其实这题，用反证法就比较高效——”
越瑛无奈地看着执着于给她演示不同解法的同桌，心里开始盘算到底怎么让这个小胖子明白到自己是个摆烂人的事实。
他超额完成了作为免费补习老师的任务，不仅给她讲错题，即使是对题，甚至是相关超纲题，都给他搜罗起来一一拆解。
说不完的，每天晚自习10点下课了之后，还抓紧时间额外给她加餐，做到了今日事今日毕。
饭堂的早餐有那么值钱吗，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吗？
在这样过分认真的氛围下她要敷衍过去，就自觉像个糟蹋男孩子青春的渣女了喂！
“——这样就省了大概4步的推导步骤，你明白吗？”
越瑛偷瞄了一下墙上的时钟，10点15分。再不明白，她今晚就得睡在这了。
“明白了，”越瑛为了防止对方继续延伸，自己就抢着先把道理讲清楚，“这道题用正向思路解的话需要把具体的答案算出来因此花费的步骤多而反证法只需要证明题干设定的几个条件自相矛盾因此相对简单，对吧！”
连珠炮式的回答让李雪徽有点忍俊不禁。
“对，那今晚咱们就到这儿吧。”
话音刚落，只听到空中“啪”的一声，整个教学楼一瞬间失去了光明。
越瑛眨巴了好几秒眼睛，渐渐适应黑暗。隔壁的李雪徽倒是恢复得慢点，一时半会还不敢站起来。
教学楼今天灭灯倒早，看来是保安大叔想偷几分钟的懒。
“你平常是不是不喜欢吃胡萝卜、猪肝和鱼肉？可不能挑食啊，小朋友。”越瑛笑着揶揄道。
“……我没有。”李雪徽小声反驳，语气却软绵绵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越瑛可没那个耐性陪他在这没空调的教室里坐等，打算自己先溜了。
正要起身，教室后门外，若隐若无地传来呜咽声。游丝一般，却绵延不绝，还有越来越靠近教室的趋势。
同时她明确地听到身旁的小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哇啊，鬼啊！！！！！！”他吸的那口气化作中气十足的惊叫声，快把越瑛震聋了。然后就见这个半瞎的小胖子同桌刚迈开逃命的第一步就被自己的椅子绊倒，结结实实地摔趴在了地上。
她真的很想笑，然后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教室窗外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这时，闷了一天的空气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吹散，隔着窗户越瑛都能清晰地听到校园里那些高大的乔木被吹得如浪潮般翻滚喧哗。
虽然没有李雪徽那么惊慌失措，但被魔音贯耳攻击了，又被全方位恐怖氛围笼罩的越瑛也无法保持完全淡定。情急之下，她一下跃过李雪徽的座位，将倒在地上的小胖子奋力拉了起来，把人连扯带拽地往前门跑去，期间梗着脖子尽量让自己不往前后左右乱看。
两人最终怔忡地在教学楼下仰视着刚刚逃离的课室，窗帘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缝隙中被狂风卷出，像一张迎着风正招魂引魄的大幡。
“我，我妈妈在等我，我得回家了！”李雪徽毫不犹豫地奔向校门，胖胖的身板这时倒是灵活得很，只是颇有些连滚带爬的感觉。
“你书包还没拿呢！”
没人应答，只剩下萧萧的风声。这时远处的宿舍楼铃响，11点整，灯火寂灭，人声落幕，门禁时间到。
越瑛也无法，转身向宿舍跑去。此时，高三十班教室内，一阵微弱的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