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射击教学
“除了詹妮弗,人差不多到齐了,而詹妮弗本身就不是海姆的异乡人。”一个刺耳如秃鹫的声音,从克里斯汀旁边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克里斯汀旁边,倒塌的建筑将阳光遮挡出界限分明的阴影,一个穿着灰色斗篷,戴着尖帽的老人,正弓驼着背,像一头老秃鹫一样藏在阴影里。
“最近红眼睛越来越活跃,是时候组织一次清扫了,不然到了夜晚,初始避难所可能会吸引来外界的红眼睛,变得不再安全。”灰袍老人说道,而后用浑浊的眼睛,看向老约翰,“老朋友,你怎么看?”
在他扭头看向老约翰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皮肤苍白干瘪,鼻子弯曲,眼窝深陷,像是一只年老的秃鹫,苍老,但更加危险。
“我没意见。”老约翰眼神厌恶,“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一点,萨鲁曼,我们并不是朋友,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
“噢,约翰,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如迷雾破朔迷离,谁也无法掌握,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被老约翰叫作萨鲁曼的老人,抖了抖灰袍的袖子,露出枯瘦如骨的右手,右手指甲长而弯曲,像鹰爪一样握住橡木杖的杖柄,支撑着枯瘦单薄的身体。
“那么按照惯例,两人一组,克里斯汀和斯图尔特,约翰和这位新人,我和萨拉一组。”萨鲁曼的声音沙哑而刺耳,“萨拉先去清理那些落单的红眼睛了,她总是闲不住,我先去找萨拉了,各位,请在日落之前,完成清扫。”
“斯图尔特,跟我走。”克里斯汀带着脸色苍白的斯图尔特转身离开,但在离开前,她回首看了我一眼,说道,“祝你好运,新人,改变主意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萨鲁曼拄着橡木杖,像一头真正的秃鹫一样,灰色的身影在建筑的阴影里穿行,渐渐远去。
“想在这个噩梦里活下去,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不要说获得畸变能力了,所以海姆还存活的,拥有畸变能力的异乡人,只有不到十个。”老约翰向我介绍说,“那个秃鹫一样的灰袍巫师叫萨鲁曼,克里斯汀你刚才已经见过了,和她一起的年轻人就是斯图尔特,当然还有其他存活的异乡人,但他们有自己维生的手段,所以对清理避难所不感兴趣。”
“我曾经在印斯茅斯的避难所,遇到过一头红眼睛,差点因此丧命,初始避难所也有红眼睛吗?”我问道。
“避难所,并不意味着安全,而且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老约翰的独眼望向远方。
我惊诧的抬头,顺着老约翰的视线,看向远处。
眼前是一片废墟,到处是残破的建筑和血肉的残骸。
沿着眼前街道的两侧,倒塌的墙壁裂缝中,赫然有蠕动纠缠,臃肿又黏稠的肉块,从裂缝里挤了出来。
墙体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原本应该由水泥、或是木头建造的建筑,覆盖在一层恶心的红色物质下,难以分辨原本建筑的形状。
街道上本该是下水管道的地方,此刻长出肿瘤一样的肉块,血肉蠕动着,从下水管道井盖的缝隙中溢出来,和墙体裂缝的血肉粘连在一起,血管脉络一样布满了整座废墟。
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我脚跟发软,一时间竟难以分辨,这座废墟到底是不是一个难以名状的活体,眼前的血肉是否是它的血管和脏器……
还是说,这些血肉是寄生在建筑废墟中的“肿瘤”,相互连接,覆盖、吞吃了整座废墟。
“这里的畸变,已经达到了不用开启侵蚀,就能用肉眼观察到的程度了吗?”我轻声问道。
老约翰驻足远望,感叹道:“你觉得避难所是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老约翰接着说道:“只有更大的危险,才能让只剩下本能的红眼睛不敢靠近,才能被称为‘避难所’。”
巨大的不真实感陡然笼罩住我,我脑海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谓的避难所,只是异乡人寄托着希望的称呼,在噩梦里,哪里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呢?”老约翰吐出快烧完的烟头,烟头燃烧的火星落在地面,被警靴踩灭,“好了,该干点正事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清理一下避难所残存的红眼睛,你只要跟在我身后,尽量别受伤就行。”
“我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教一下你如何射击。”
我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手枪。
……
……
“该死的,他们在屠杀贫民和流浪汉。”苏格兰场警察署,在第一个红月之夜被玛格丽特按倒,并刺穿头颅的年轻警察,此刻正活生生的站在那里,义愤填膺的喊道。
“哈维,你现在应该在巡逻,不该出现在办公室里。”一个叼着烟斗,留着八字胡须的年长警探说道。
“我已经按规定巡逻过一遍了!”被叫做哈维的哈维回应道,接着他声调拔高,大声强调道,“现在不是讨论巡逻的问题!警探先生,我发现了命案!一群人在废弃的城区,随意地枪杀居住在那里的流浪汉。”
“小伙子,我们的工作是保护居民安全,但不包括那些流浪汉。”老警探叹了口气,劝说道,“因为圈地法令和纺织女工中毒等案件,失去土地的农户和失业的女工聚集在议会门口,导致我们的警力非常紧张,在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添乱了。”
“可是贫民和流浪汉也是人!随意普通人开枪,那是犯罪!”哈维激动地说,“那些可怜人在城市里连个栖身地都没有,在桥洞和公园的长椅上睡觉还会被驱赶,只能在废弃城区落脚,但现在,这些可怜的人还要被无故枪杀,这不公平!这是犯罪!”
老警探沉默了一会,吐出一口烟圈,“你还年轻,有热血、有理想是对的,但等你到了像我一样的年龄,就会明白,很多事情我们无力改变,只能沉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听说过您年轻时候的故事,为了拯救其他人,被歹徒砍伤,所以在我心目中,您一直是一名高尚的警察。”哈维不信服地说,“但现在,为什么你不能像以前一样,保护这些手无寸铁的可怜人呢?”
“因为……那些人,要么是议员的独生女,要么是权贵的座上宾,要么就是海姆最炙手可热女演员,结交了海姆近一半的达官显贵……”老警探掐灭了烟头,“那些人只要一句话,明天你可以不用来上班直接走人了。”
“可是,您是苏格兰场的警探,整个警察署仅有的四名警探之一,他们不敢……”
还没等哈维说完,年老一些的警探语气冷漠的打断道:“我说了,你还年轻,年轻人有热血、有理想是好事情,可是我不行,我女儿生病,家里需要用钱,而我除了这份工作,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我需要这份工作。”
哈维在警探的目光下,咬牙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我们不该是维护正义的吗……”
“我们维护的是议员们的正义,因为是议员给我们发工资和抚恤金。”老警探走到哈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议员们很看好你的冲劲,和责任心,在我退休之前,我准备把你推荐上去,接我的班。”
哈维额头上青筋暴起,固执地错开视线,盯着窗外不言不语,显然无法接受。
“现在其实比以前好多了,最开始的时候,居民连投票选举议员的权力都没有。”
“我明白你的愤怒,但如果你想要改变这一切,首先要先适应这一切,不管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只有适应了,才能活下去,才能有所作为。”老警探说道。
“等你适应的那天,你也就失去了愤怒的初衷……”老警探最后一句话,在心里默念,却没有说出口。
哈维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认真的看向老警探:“至少现在,我无法适应,无论如何,我都想试试……”
“你要做什么?”老警探焦急地问道,但哈维并没有回话,而是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办公室。
“哈维,回来!哈维,你什么也做不了!”老警探急忙追了出去。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被那些该死的贵族抓到把柄的。”哈维背对老警探,说道,“如果真的什么也做不了的话,至少让我记住他们的暴行……”
老警探脚步猛地停滞,眼底露出一丝复杂,看向面前这个极为欣赏的年轻人。
哈维没有转身,脚步坚定地向外走去。
……
……
“我上次给你的子弹还有吗?”老约翰动作熟练的装填着子弹,问道,“普通的子弹杀伤力有限,对付恶堕成红眼睛的人影,只有特制的子弹才能造成致命伤。”
“还有很多,但我被印斯茅斯避难所的红眼睛拖进了海里,子弹都受潮了。”我掏出衣服内侧的手枪,回答道。
“只是浸泡到海水,不会影响特制子弹的效果。”老约翰说道,“毕竟我们要面对的,是极为危险的红眼睛,他们的触手,大多都会分泌腐蚀性的液体,子弹如果不防水的话,很容易被黏液腐蚀掉。”
我边点头,边拨出销栓,翻出转轮,一颗一颗的按进去子弹。
“柯尔特,民用,扣击板机式左轮手枪,。”老约翰瞥了一眼我手中的枪支,“尽管我不大喜欢,但仍不能否认是把好手枪。”
我不明所以得点了点头,穿越前作为普通大学生,几乎接触不到枪支,穿越后,脑海中凌乱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手枪知识的丝毫记忆。
“不过这把枪在你手里有些浪费了,装弹动作太慢,对枪械不够熟悉。”老约翰继续说道,“在快枪手手里,他们往往会用一只手扣住扳机不放,另一只手直接扣动扳动,靠击锤回弹射出子弹,这样射出的子弹速度远高于常规射击。”
“在西部,听说有快枪手将这项速射技艺发挥到极致,在他们的手中,柯尔特手枪甚至能够打出比自动手枪更快的射速。”
听到这里,我猛地打了个激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荒凉的西部,太阳西斜,两名牛仔在小镇中心对峙。
其中一个牛仔开口问道:“你要倒数吗?”
“不,不用。”另一位牛仔回答道。
话音未落,问话的牛仔飞速扣下扳机。
另一位倒霉的牛仔,额头上顿时炸开一朵血色的花……
我闭上眼,强行驱离了脑海中这一幕画面,但还是忍不住内心吐槽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式居合?”
老约翰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分神,他语气不变地接着说道:“尽管很多异乡人,靠畸变能力的危险程度来区分异乡人的强弱。”
“但我要教你的是,人的生命非常的脆弱,从手枪里射出的子弹,和异乡人的畸变能力,都是一样的致命。”
“所以要时刻保持警惕,在这场不会醒来的噩梦里,任何的松懈都是致命的,无论是恶堕的红眼睛人影,还是手持匕首的流氓,对异乡人来说,都是可能致命的因素。”
“詹妮弗让你和我学习枪械,也是出于这部分原因的考虑。”
“当然,如果你在噩梦中生存天数比较长,就不光需要处理棘手的夜晚了,还要应对白天的事情,比如如何更好的扮演城市中自己的角色,让周围红眼睛的警惕性和恶意降低。”
“……”
我沉默地倾听,老约翰的话和詹妮弗所说近似,每次听到,都让我心情压抑、烦躁。
这场噩梦没有尽头……
这座城市充满了恶意,甚至连笼罩城市的黑暗都是不可名状的存在……
到了夜晚也不能休息,整夜都要躲避无处不在的红眼睛……
我越发觉得压抑,像是有一口气闷在胸口,难以吐出。
老约翰似乎看出了我心情不佳,低声道:“想要在噩梦里活下去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尤其对于刚觉醒的新人来说,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内心复杂的看了老约翰一眼。
不,老约翰,我们不一样,我甚至都不是觉醒的异乡人……
无论是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对着镜子看到的幻觉、服用魔药时看到的记忆,还是克里斯汀的告诫,都让我很难完全相信其他人……
我长长的吐气,压抑住内心的想法,低声重复了一遍老约翰的话:“是啊,活下去。”
老约翰无声地等待了一会,见我从情绪中脱离出来,才点头接着说道:“看样子你选择接受现实,努力活下去。”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老约翰说道:“如我刚才所说,子弹和畸变能力一样致命,不光是对我们来说是这样,对红眼睛亦是如此。”
“只要瞄准要害,一发子弹就能解决一只棘手的红眼睛。”
“那么哪些是要害呢?”我回想起在废弃教堂里被一枪命中头颅的红眼睛,以及在印斯茅斯连续命中人类身体都没有死亡的例子,不禁开口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老约翰独眼带着笑意,“看来你也注意到了,随着畸变程度的加深,红眼睛的弱点会随之变化。”
“一般来说,在情绪剧烈起伏或者接触到红月后,刚发生恶堕,眼睛变红的阶段,他们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不同,头颅和心脏都是致命部位,只要能准确命中,都可以一击毙命。”
“与之相应的,子弹只要击中红眼睛的四肢,也可以使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所以在红眼睛的阶段,我推荐你可以两枪胸口一枪头,近距离射击先向红眼睛的躯干快速射击两次,然后再迅速上移,朝头部开一枪。”
“这种射击方法,适合新手,简单有效,前两枪因为瞄准的是躯干,目标较大,能更快更准确地命中,你知道的,打胸部总比打头部容易。”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失去理智的红眼睛,胸口中了两枪,短时间内也会丧失一部分行动能力,这就给了我们继续射击的机会,而第三枪就是为了破坏大脑,让他们永远地‘停止’。”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枪胸口一枪头,神仙来了也摇头”这句话,看来无论在现实世界还是这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往往是共通的。
“初始避难所是个很不错的练习场所,这里聚集了大量的恶意,哪怕是在白天,也会有恶堕的红眼睛出现。”老约翰右手持枪,边走边说。
“这个地方白天就会出现红眼睛,不是应该比其他区域更危险吗,为什么会把这里叫作避难所?”我跟在老约翰的身后,问出之前的疑惑。
“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种,异乡人和守夜人对初始避难所的解释也不相同。”老约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半空,“今天的风不大,气温也很合适。”
“……?”我满头雾水的看向话题突转的老约翰。
老约翰的独眼里露出笑意:“现在和你说这个太早了一些,等你更加熟悉枪械的时候,就会发现,空气潮湿和风向都会影响子弹射出的弹道,开枪前要注意外部环境的影响。”
“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开始。”老约翰举起枪,摆出瞄准的姿势。
我听到老约翰缓慢又清晰的吐气声。
随着一口气息吐出,老约翰持枪的姿势未变,整个人的气场却完全不同了。
他握枪的手极为平稳,但手臂和肩膀肉眼可见的放松,手腕带动枪管,以更方便地调整瞄准的方向。
独眼目光如鹰,沿着枪身,紧盯着瞄准器,整个人的身体呈现出绷紧但又略微亢奋的状态,像是时刻准备射击。
“来了,小心。”老约翰低声道。
“什么来了?小心什……”我还没问完,一道目露红光的人影猛地从建筑废墟里窜出,扑向我。
“卧槽!”人影瞬间贴近脸上,吓得我连忙后退。
可能是因为神经过于紧绷的缘故,我感觉思维极其活跃,时间却流速变慢,近乎停滞。
停滞的时间里,我后退和人影前扑的动作,都仿佛慢放的电影片段,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张脸颊凹陷,眼球突出的人脸,极近距离地贴近了我的脸。
我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腐味,眼前人影披着一件又脏又旧的大衣,上面布满了污渍和泥点,像是很久没有洗过了。
他裤子的布料也已经变得褪色发黄,裤腿上的补丁已无法遮挡裤子上的大洞。
鞋子也破了,露出发黑且锋利的脚趾甲。
“指甲!”看到他明显异于常人的脚趾甲的一瞬间,我头脑飞速运转,玛格丽特靠在门上,指甲剐蹭着门板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地闪回。
“他是恶堕的红眼睛!”我瞬间明悟,高速思维的状态,我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的模样、动作等细节全部观察一遍,但也仅限于思维。
我想要后退了一步,与红眼睛拉开距离。
但我的动作却跟不上思维的速度,停滞的时间内,我和红眼睛的动作被一帧一帧地放缓。
“糟了,按这个速度,我根本躲不开。”我嘴角抿紧,紧张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