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幻觉
“就这么直接喝下去吗?”我看着银杯里的凝胶状液块,艰难的问道,一方面觉得魔药里加入的毒液和强腐蚀性的锈蚀泪滴让人难以下咽,一方面又觉得是不是少了某种仪式或者是祈祷的流程。
詹妮弗想了想,然后开口道:“理论上来说是需要念祷告词的,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在服用前,默念一句赞美阿卡,毕竟阿卡托什,是海姆原住民的信仰,而你服用的魔药,对应着海姆的序列。”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尽管感觉不那么靠谱,但我还是心中默念了一句:“赞美阿卡。”
接着我捏着鼻子,将银杯里的液块,半吞半喝的咽了下去。
透明的液块像是有生命一样,不费力的钻进嘴唇的缝隙,粘稠的质感让我下意识地缩紧了口腔。
接着液块滑入咽喉,顺着喉管滑入胃部,说是滑入其实并不恰当,因为比起吞咽,液块更像是被一点点推挤进内脏。
我感到心脏一阵抽搐,像是有漆黑的恶意,侵蚀、裹挟住了我的心脏,我一时间难以站立,脚步踉跄的扶住长条桌边缘。
我强忍抽痛,艰难的撑起上半身,抬头向詹妮弗的方向看去,但视线里地下室的场景,开始严重的扭曲变形。
长条桌似乎缩小到脚下,天平和试剂瓶变得高耸入云,不停放大缩小、剪影重叠的事物、飞速褪色的颜色充斥了我的视野。
地下室光怪陆离的场景,开始扭曲、褪色,像是老旧的黑白电视,我看到大片的灰白扑面而来。
面对白色的海洋,我陡然生出一种不可遏制的渴望,暗潮汹涌的雾海下似乎潜藏着形状可怖的黑暗,让人忍不住想要深潜入幽邃的海底一探究竟。
我再次以一个奇怪的视角,看到了“我”失去理智一般,被未知的恐惧、扭曲的渴望所驱使,以一种手脚极不协调的姿势,缓步走进雾海深处。
“深呼吸……保持冷静……不要被恶意腐蚀……”詹妮弗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轻时重的传入耳朵。
尽管我隐约听到了詹妮弗的话,但我已经无法控制“我”的身体,我走入雾海,大片的白色遮盖住我视线里所有的颜色,让我忍不住闭上眼睛,身体被白色的雾海淹没。
“我”突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我”头脑昏沉,缓缓地睁开眼睛,周围一切都是白色的,刺眼的白灯照进“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适应了这白色的亮光后,才逐渐看清周围。
就在“我”看清周围的时候,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荒诞感,裹住了我的心脏。
“我”正躺在一个白色的病房里,白色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被子,白漆粉刷的天花板,都让产生了极大的冲击感,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周围再也没有白雾、没有红眼睛,也没有那些隐没在雾霾里,中世纪哥特式的建筑。
“我”连忙转动头部,看向身旁,输液架上的液体正一滴滴通过塑料管输送进我的身体,我削瘦的手背上插着针头,一条条电线连着仪器,电流和仪器正有规律地发出滴答声。
“之前的一切是梦吗?还是发烧后产生的幻觉?我这是生病被学校的辅导员送到医院了吗?”此刻的我彷徨又欣喜,内心惴惴不安,只想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你感觉还好吗?”就在这时,画面外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想要转动视角,却发现“我”虚弱到无法向声音来源方向转头。
我看到“我”双目呆滞放空,看向病房的窗户,语气僵硬的回答说:“挺好的。”
中年男人非常有耐心的接着问道:“那最近还会有,自己生活在充满白雾的城市里,身边所有人都变成红眼睛怪物的幻觉吗?”
“我”继续麻木的回答说:“没有了……”
“我们大家都很想帮助你。尽管你误把女邻居,当成了幻想里的怪物,用刀片划伤了她,但她还是谅解了你,甚至今天还在病房外面等你出院。”
当听到女邻居的时候,“我”的眼里流露出恐惧和害怕的神色,右手忍不住抓紧白色病服的一角。
“别害怕,我们都很愿意帮助你,你已经好了,不会再有那些可怕的幻觉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始终平稳,重复强调“帮助你”,“不用紧张,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治疗,按时服药,就可以避免再看到那些幻觉。”
红眼睛!白雾的城市!我身体颤栗,难以置信的以第三视角看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我”。
联想到我第一次看到玛格丽特口腔里钻出触手时的恐惧,以及从雾霾中钻出来的红眼睛人影的诡异场景。
这种难以区分真实和荒诞的错乱感,让我一时间精神恍惚,仿佛现在躺在床上、正接受询问的,就是我!
“发生这种情况的人不止你一个,只是你的病情比较严重一些。”
“共生性群体幻觉影响了你,尽管我们还没有找到最先产生幻觉的第0号感染者,但是我们已经治好了很多例和你类似的病人,你可以完全相信我们。”中年男人的声音,如同惊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
我感觉头脑中有什么东西在咔嚓作响,仿佛一直支撑着我没有发疯的支柱,在这一瞬间彻底断裂开来,庞大的慌乱和恐惧淹没了我所有的情绪。
像是受到了我情绪的影响,病床上的“我”也陷入了极大的惊恐和紧张之中,“我”绝望又恐惧的睁大眼睛,望向天花板,眼珠不正常的颤动,嘴角下拉形成一个惊恐的弧度。
接着“我”的呼吸也变得虚浮短促,手脚发软,全身颤抖。“”“”“”
“你怎么了?快放松!吸气!尽量保持呼吸!”中年男人的背影终于出现在镜头中,穿着白色的大褂,想要靠近“我”。“该死的!离我远一点!”就在中年男人靠近我的时候,“”“我”奋力的扯掉手掌上针头,形容枯槁的身体突然爆发最后挣扎。
鲜血从针眼喷涌而出,很快染红了手上缠着的纱布,有几根从中间断开的针头,似乎把整个手背的皮肤连同血肉一起拔离了出来。
“我”一头栽下病床,想要逃离这间病房,远离询问的男人。
中年男人想要靠近栽倒的“我”,穿着白大褂身影的头部,隐隐泛出猩红的目光。
“我”忽然抬起头来,没有看向逐渐接的危险,而是转动脖颈,面无表情地盯住镜头,盯住了我。
视线交汇的瞬间,我心里猛然受惊,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镜头前是“我”的五官,却极度削瘦,面无血色,只剩一层皮包着下颚骨,骨节分明的手腕关节发白,皮肤下泛起死人一样的不正常的青色,注射液沿着手腕滴入静脉,只能勉强维系生命体征。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眼皮上缝着密密麻麻的细线,强迫“我”死死睁开眼皮,头顶和太阳穴插着细长的针,连接着病床边仪器,针上发出交流电“滋滋”作响的电弧。
眼睛下面深深的黑眼圈,眼白上蛛网一般密布着密密麻麻的红色血丝,似乎眼眶内的组织都因长期性的睁开和出血受到损伤,遭受了长久的非人折磨。
但最令我毛骨悚然的是,“我”神经质一样、充斥着惊恐和不安的眼神。
“我”死死的盯着镜头,对着我疯狂又绝望的叫道:“远离那些异乡人!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他们都是骗子!尤其是医生!他根本治不好你,只会把你拉进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随着“我”绝望的声音回荡,头顶刺眼的灯光开始嗡嗡作响,随着电流不稳的嗡鸣声,光线也时明时暗地闪烁起来,整间病房在灯光下,时而惨白,时而陷入黑暗。
病床旁的仪器,也开始疯狂的“滴滴”报错,警报按钮发出红色的光,仪器液晶显示屏上,出现了大量的裂纹,液体如鲜血一样从裂纹里渗出。
“我”那张苍白而面无表情的脸,在这明灭的光影里,被警报的红光照亮,显得惊悚又瘆人。
灰白色的画面戛然而止,宏大的异调之声随着灰白雾霾一并升起,我仿佛再次置身于苍白的海洋之后。
我眼皮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眼中的血丝像无数只蚂蚁在爬动,尽管我心中隐约不安,感觉雾霾深处潜伏着某种幽邃的黑暗,但无论我如何睁大眼睛,视线所及,雾霾里没有任何事物、或是人影的存在,只有空无一物的苍白。
……
……
“醒了吗?”詹妮弗的声音适时的传来。
眼皮颤动了一下,我重新找回意识。
费力睁开眼睛,詹妮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前,眼神略带审视的看向我,开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感觉……”我像是找回了脑袋的重量,接着角度怪异的扭头,看向眼前的詹妮弗,“感觉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
詹妮弗略微皱眉,在她略显凝重的目光下,我朝向她,露出了一个笑脸。
与其说是笑脸,不如说我正用全身力量来扭曲自己的五官,我不自觉的向两边拉扯着嘴角,拉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充满了疯狂、神经质的感觉。
我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想要缓和一下面部的表情,但是五官仿佛不受控制一样,仍然保持着疯狂的笑脸。
我汗毛林立,急忙想伸手触摸自己扭曲的五官,但刚一伸手,我就感到身体失控,连脚腕和腿部的伤痛也感受不到了,右手歪斜的向上伸出,却没有按照我所想的触碰到脸部,而是伸向了头顶的空气。
“我……这是,怎么了?”我艰难的从大笑的嘴唇中,挤出一句话,同时费劲的转动眼珠,求助性看向詹妮弗。
詹妮弗金色的眉毛皱的更深了一些,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好像失败了……不对,如果服用魔药失败的话,你应该已经精神失控,恶堕成红眼睛了……”
因为伸出右手的惯性,我整个人像不倒翁一样开始东倒西歪,动作滑稽的保持着平衡,“那……我到底是怎么了?……虽然,感觉并不坏……”
詹妮弗轻按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才说道:“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倒霉了,幸运的是,你成功吸收了海姆的一阶魔药,没有引发恶堕,也没有太大的排异反应,不过倒霉的地方在于,你获得畸变能力,不属于海姆三条相对稳定序列中的任何一条。”
“不是说……魔药能催生出类似于红眼睛的力量,或者是敏锐的洞察力吗?我现在这种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失去平衡的混乱,是什么情况?”
“很久以前,我听老约翰说过,海姆除了‘猎人’、‘病人’和‘巫师’,还有另外一条代表着混乱和疯狂的序列。”詹妮弗轻声道,“因为这条序列的畸变能力者很少出现,所以我对海姆是否真的存在第四条序列,一直存疑。”
“据我所知,你现在表现出的特质,不属于‘猎人’、‘病人’和‘巫师’中任何一条序列的表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获得的,应该就是第四条序列的能力。”
“所以,第四序列是什么能力?我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我艰难地转动眼珠,求助性地看向詹妮弗。
“第四序列,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不用太过担心,畸变能力并不会第一时间就显现出来。”
“至于你现在的情况,服用魔药后,身体和感官的混乱只是暂时的,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治好你……”
还没等我的情绪稍微稳定一下,詹妮弗下一句话,让我再次陷入巨大的怀疑与恐慌之中。
——“毕竟,我是海姆唯一的全科医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