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恶意结晶
我拼命向上游去,但身体仿佛被困在一个旋涡中,水底不同方向的暗流不断地消耗着我的体力。
呼吸也变得困难,每一秒的憋气都让我感到更加疲惫,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会因为缺氧而昏迷,最终沉入海底。
我努力保持冷静,但是海水中的暗流却仿佛有意识地阻挠着我,让我难以上潜,我不断地改变游泳的方向,想要找到一条暗流较小的路径,但是每一次尝试都让我更加疲惫。
我感到身体越来越无力,不断游动的四肢也越来越沉重,像是灌满了铅。
终于,我看到了一缕微光,从浅灰色的海面投射下来,我加快速度,朝着那道光游去。
我感到海水的压力减轻,似乎已经接近了海面。
拼命地向上游了大约半分钟后,我终于冲出了海面。
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我大口地喘气,感受着灌入胸腔的空气。
头顶的天空黑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仿佛在宣泄着刚刚经历的惊险。
我感到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颤抖,我乏力的伸开臂膀,保持平衡,防止再次沉入海底,整个人被海浪推着向海滩漂去。
海面上的浪花,翻滚、拍打在我的脸颊上,我顾不上擦拭脸上咸涩的海水,尽力调整着呼吸。
湿透的衣衫紧贴皮肤,都能感受到粘腻、冰凉的触感。
我粗喘几口气后,仰面躺在海水里,视线所及,海面变得越来越黑,远处的海面和黑压压的天空相连,难以分辨。
风暴愈发狂躁,黑色的巨浪仿佛小山一般,轰隆隆地迎面拍来。
远处的海面已经被风浪搅成一团浑浊的白沫,连天际线都看不清楚了。
近乎虚脱的身体被海浪裹挟,每当浪头将我高高抛起,身体就好像失重般被抛起,视野里尽是的水花和泡沫。
不到一秒后,胸口和四肢再次感受到真实的疼痛——我再次被海浪重重地摔入水中。
咸涩的海水瞬间充满整个口腔和鼻腔,让我咳嗽不止,大口的吸入海水和空气。
咸腥的海水与空气接触后,刺激的痛感充斥着喉道,我的胸口大幅起伏,却难以有效的呼吸。
在巨浪的翻滚中,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近乎迷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股冲击力狠狠地砸在我背上,那一瞬间我感觉犹如被千斤巨石砸中。随即而来的撕裂般的痛楚让我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被海浪的抛掷而下,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等到背部的疼痛稍微缓解,我才费力的扭动脖颈,发现我的后脑勺和后背,正紧贴着粗粝的沙地。
耳边暴雨般的海浪声像突然被拉的很远,取而代之的是沙砾粗砺的摩擦触感。
后背与沙滩相撞的触感让我恍惚间意识到,我已经被海浪推到了沙滩。
但还没等我有什么反应,下一波更大的浪头再次席卷而来,将我的身体狠狠推向岸边。
不知道被浪潮推送了多远,等到我意识稍稍恢复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推离了海岸线。
我浑身湿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海风刮携着沙砾打在脸上,皮肤生疼,呛得我咳喘不已。
抬眼望去,黑压压的乌云完全遮蔽了天空海滩上,只剩下些许光亮从云层的缝隙里投射下来几缕,耳边是海浪拍岸的巨大轰鸣,犹如地震般的频率和强度。
我拼命地咳嗽干咳了许久,终于将肺腑中的海水释放出口外,可咽喉与胸腔的灼烧感却依然难以缓解,反而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动肺部,传来撕裂般痛感。
我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的四肢在粗粝的沙滩上胡乱抓挠,试图找到一个支撑点,勉强撑起身子移动。
沙滩上一片狼藉,我眼睛像是灌入了海水,眼前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
头脑轰鸣如鼓,我拼命保持着清醒,努力仰起头,在暴雨和海浪中寻找着避难所的方向。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尽量分辨着弃置于码头的几艘渔船,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踉跄向前挪动。
一步,两步,我沉重的双腿在泥沙上拖出一道勉强可见的足迹。
头痛欲裂间,渔船的影子渐渐清晰,我看见了不远处的渔船,被海浪裹挟在风浪中上下颠簸。
我知道,只有那艘渔船才能帮助我度过长夜,于是我一瘸一拐地向渔船移动。
质地粘稠的海水和细沙粘住我的脚底,每一步都仿佛在撕扯肌肉,狂风骤雨迎面泼来,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向前。
终于,我靠近了渔船。
暴雨夹杂着海浪,让船体如同落叶一般在海浪中摇晃,难以攀爬,我只能抓紧锚链,艰难的爬上甲板。
湿滑的甲板险些让我跌倒,但我还是稳住身体,攀上船舷。
再次推开船舱的门,昏暗的船舱里,我双膝一软,倒在地板上。
船舱的门被风吹得不断开合,桅杆也在风暴中吱嘎作响,但这一切似乎都已经与我无关了,我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感到浑身剧痛,精神疲惫。
等到我喘息片刻后,我略微恢复了一些,举手抬足间疼痛的感触更加清晰,船舱外狂风和海浪声也传进了耳中。
我用力眨巴着干涩的眼皮,试图看清周围的场景,船舱内一片黑暗,只能辨别出舱门缝隙里漏进来的微弱光亮,身下地板坚硬硌人,只要稍一移动手脚,就感受到每一个细胞都传来不堪重负的痛感。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腥咸海味的冷气进入肺叶,喉管和胸腔也疼痛难忍,全身上下骨骼像是脱离了原位,皮肤也被触手的黏液腐蚀的大块大块脱落。
我疼到龇牙,想要更加仔细的查看伤口,但船舱内昏暗的光线,让我难以看清。
我想起船舱里的煤油灯,于是我用所剩无几的体力,撑起颤抖不已的胳膊,从地板上慢慢坐了起来。
我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的晕眩感,不过我咬紧牙关强忍下来,在黑暗中我转动酸软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扫视着船舱内部。
我看到了熟悉的煤油灯的轮廓,手脚并用的挪动过去。
摸索中,我苍白的指尖触及到了煤油灯生锈的开关。
反复拧动开关,第一下、第二下,开关纹丝不动。
第三下,煤油灯暖色的灯光终于被点亮,我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紊乱的心跳似乎也随着光芒平复下来。
我咬紧牙关,开始检查身体。
手腕处肿胀,微动时传来刺痛,可能是骨裂或者软组织挫伤。
我强忍住手腕的剧痛,小心翼翼地撕开裤腿破损的布料,只见右腿被触手缠到肿胀,血管青紫,肌肉拉伸处鼓出一个鼓胀的硬块,稍一用力,肌肉和神经都传来剧痛,似乎骨折了。
大块的皮肉被触手的黏液腐蚀,能看到皮下肌肉以及坏死的毛细血管,伤口边缘被腐蚀出黑色的死疤,血污和液体凝固成一层薄膜。
背部也好不到哪去,脊椎和脖颈像是被摔伤了,稍微转动脖子都会一阵疼痛。
脚踝和手掌上全是细密的血点,因为在沙滩攀爬和支撑身体,整个手掌都像是被砂纸摩擦过,没有一处皮肤完好。
当我在晃动灯光下仔细观察时,却看到遍布伤口的手掌,皮下的肌肉与神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手掌处再生的速度让我感到惊悚,我不由得举起右手手掌,仔细检查手心的伤口。
因为过快的愈合速度,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疤,血肉在疤痕下,触手般蠕动,愈合。
我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揪住结疤的边缘,发狠撕开了结疤的伤口。
“嘶!”随着疤痕撕开,我倒吸一口凉气,刚愈合的伤口,重新流出新鲜的血迹。
但是下一秒,我就不顾疼痛,睁大了眼睛——
随着伤疤撕开,鲜红的血肉中,一颗红色晶石,正散发出妖冶又细微的暗红色光晕。
“这是什么?”我惊悚又疑惑的看向红色晶石,晶石内隐约流动的暗红光芒似乎带有某种魔力,深深吸引着我,令我移不开视线。
这颗红色的晶石已深嵌入我手掌的肉里,和伤口深处的血管和肌肉纤维,密密麻麻地粘连在一起,像是一颗长在手掌血肉里的心脏,正微弱地跳动着。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蹭着晶石,想要将它从伤口剥离出来。
但一股尖锐的疼痛猛地从手心传来,我忍不住吃痛出声。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我不敢再用力,转而活动手掌,反复张开合拢五指。
随着手掌活动,深陷手心的晶石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并没有太多的痛感和异物感。
“这不会是……”我猛然想到之前詹妮弗的话——
“难怪詹妮弗会说,可以提供草木精华、怪兽结晶碎片,但却需要我自己从红眼睛身上取得恶意结晶。”
怎么感觉像是游戏打死精英怪之后,爆出来的掉落物,我没由来的想到。
但比起游戏打怪获得掉落物,那个沉入海底的红眼睛尸体,最后空洞又麻木的眼洞,却让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而红色晶石生长的位置,正是红眼睛尸体坠入海底之前,伸出手和我手掌接触的地方。
与其说是掉落物,不如说是临别的馈赠。
我默默的想着,抿住嘴角,抬头向远处漆黑的、沉默的海姆。
暴风雨连接了云层和海面,海姆白色的雾霾,和微弱的灯光,如一幅厚涂的油画,荒诞而不真实。
我沉默的望着伫立在暴雨和浓雾中的建筑阴影,仿佛看到那些巨大的阴影,正缓慢的睁开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的、按照某种客观规律一般,冷漠的注视着逃到海姆边缘的我。
笼罩这座城市的雾霾和黑夜,似乎有着某种人类难以理解的意识,像是没有固定形体的、盘踞在海姆的巨大怪物。
而一旦到了黑夜,就会眼睛发红、充满攻击性的红眼睛人影,究竟是在白天尽职尽责扮演着npc的、“衪”的一部分,还是难以承受“衪”恶意注视而发疯的人?
按照詹妮弗的说法,接纳过多恶意或是吸收了太多的痛苦,就会发生“恶堕”,变成一到夜间,就充满攻击性的红眼睛。
这些红眼睛,似乎因为环境不同,外形也会有所区分,比如海姆街道上游荡的红眼睛,更接近于雾霾中模糊人影的形象,而印斯茅斯的红眼睛,从外形上看更像是溺水的尸体。
恶堕的红眼睛再进一步,就会发生蜕皮,从口腔、胸口钻出触手,褪下人类的伪装。
它们钻出的触手,也有所不同,詹妮弗口中钻出的触手,尖端锋利,穿刺性强,非常危险,但红眼睛尸体蜕皮后的触手,则类似于海洋生物,长满了章鱼一样的吸盘,没有穿刺能力,但却能分泌出腐蚀性的粘液。
我低下头盯着手心的红色晶石,思绪紊乱。
不仅是红月的月光、海姆恶意的注视,大量积累的痛苦,似乎也能催发恶堕,
异乡人、红眼睛、海姆的雾和黑暗,红月,究竟是什么关系?
作为穿越而来的普通人,我甚至连异乡人都不是,更像是个异类。
异乡人觉得自己是被拖入噩梦,只要摆脱噩梦,就能返回故乡。
但我,该怎么回去啊……
我沉默地坐在船舱地板上,过了许久,才轻轻晃了晃手腕。
不管怎么样,等暴风雨过去,获得了痛苦结晶的我,可以再去找詹妮弗,请她调制魔药,这样就可以暂时的维持恶意的平衡,防止发疯或者恶堕成红眼睛……
暴雨不停地敲打在破旧的船舱上,伴随着狂风的咆哮,船身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下起伏,
我坐在摇晃的船舱地板上,盯着斑驳的船板发呆,任凭思绪断续飘远。
我的眼皮有些沉重,但右腿和背部的伤口仍然作痛,身体各处传来清晰的疼痛。
不知不觉中,我疲惫地合眼,恍惚间,颠簸的船舱中,空无一物,只余黑暗,由恶意和痛苦凝结成的红色晶石,如呼吸般,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
狭小的船舱外,波涛汹涌,漆黑一片,除了海浪声再无一物。
但海底深处,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密密麻麻的在船舷下悄然睁开。
死寂的海面下,一个个人形轮廓从海底浮现,它们周身笼罩着一层模糊的黑暗的轮廓,只有一双双发红充血的眼珠正凝视着船舱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