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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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何家小囡的事儿,沈元宁早把这两个熊孩子忘到脑后了。
如今遇上,心情颇有些复杂。
那俩浪、荡子跟着过来,看着小胖子,又看了看站在巷口大石砖上才跟沈元宁堪堪齐平的小少爷:“这是你哥?”
身高九尺、日常扛货?
锦衣小少爷眼里容不得这么脏臭的人,哼了一声,两个高大的护卫不知从何处现身立于三个孩子面前。
浪、荡子瞬间噤声,后退两步,转身跑进巷子深处不见踪影。
“刚才不是还挺能,”锦衣小公子稳稳地站在大石砖上,抱胸蔑视:“遇上两个乞丐就怂了!”
沈元宁僵了僵脸,强笑道:“多谢小公子相救。”
这假笑任谁都看不下去,小公子直接吐槽:“笑的难看死了,说罢,你打本公子的账怎么算?”
当时沈元宁也是被这小公子的粗言鄙语气到,才仗着一股莽劲儿动手,谁知做坏事都要包尾,看小公子这模样,怕是尊臀受惊轻易不能饶过她了。
“小……”眼瞅剑眉要挑到天上去,沈元宁立时改口:“公子大人大量,之前是我做错了,现下家中小妹走失,长辈焦急,实在顾不上许多,若是找到小妹下落,我任公子责罚。”
张胖儿咦了一声:“权哥儿你果真猜中了。”
那叫权哥儿的锦衣小公子冷哼一声:“我要帮你找了人,双倍责罚,你认是不认?”
别说双倍,能找到囡囡,什么罚她都认,沈元宁连忙点头。
小公子问:“你小妹多大年岁,几时、从哪走失的?”
沈元宁一一回答。
听到佛寺茶室的时候,小公子眯了眯眼,叫来一个护卫嘱咐两句,又从石砖上下来,一仰头,发现自己比沈元宁矮上些许,一张俊脸又恼又傲,色彩斑斓:“跟我走罢。”
就叫另一个护卫跟着往佛寺的方向去。
“你知道她在哪?”沈元宁看他一脸笃定,颇有些诧异。
张胖儿从怀里掏出个蜜饯,想了想,又掏出一个,递给沈元宁,自己边吃边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权哥儿不知道的事儿。”
可您年纪也不大啊……
这话沈元宁不敢说,只埋怨道:“你二人既然关系甚好,刚才喊我掺和什么?”
张胖儿有些噎住,悻悻道:“也没多好。”
小男孩儿的情谊不就是打打闹闹、血拼出来的么。偏权哥儿惯爱仗势又小心眼儿,被他凭实力压倒过一回就喊了一帮人来压他!他也是顶天立地的七……五尺男儿好吧!
转眼又回了寺里。
沈元宁依旧不放心:“囡囡真的还在寺里么?”
这话已经问了第三遍。
锦衣小公子终于施舍了答案:“茶室在后殿,寻常人家哪里过得去,便是你小妹想出去也要经过不少僧人的眼底呢,文济寺每天多少人来上香,外头丢了孩子且算了,能在后殿弄丢香客,住持就别干了。”
沈家此前从未订过茶室,沈元宁更是连去都没去过,哪里知道这些关窍,听了小公子的话顿时松一口气,但到底没见着人,心还没落踏实。
“少爷,”小公子带着沈元宁兜兜转转走到了寺庙后殿,那里守着不少跟他两个护卫一样服饰的下人。之前被小公子指使出去的护卫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他们快步迎上:“夫人那里遇上一个五岁女孩,自称姓何,三尺余,黄襦粉裙,旁的问不清楚。”
沈元宁眼前一亮:“是我小妹!”
锦衣小公子眉宇间有些得意:“跟母亲说,小丫头家里来寻人了。”
不一会儿就有个身姿翩然的丫鬟,笑意盈人地出来:“少爷,夫人让您带何小姐家人进去。”
待入了一重又一重门,沈元宁才知文济寺别有洞天。
怪道家人四处找不见小囡,这路要不是有人带着,她都不一定能走出来。
“姐姐!”沈元宁进了一处庭院便听到叫唤,何家小囡换了双丫髻,扎着个小兔子发饰从室内跑出来,伸出胖胖的小手:“抱!”
“囡囡!”她快步过去,忙把小囡抱起:“可算找到你了。”正激动间,看到内室出来的几个美貌丫鬟,围着一个贵妇人缓步而出,连忙跪谢:“多谢夫人收留小囡。”
那夫人顿了顿,开腔有股温柔的哑意:“原就叫小囡么?怪道问不出什么旁的话来。”
沈元宁抬头,看那贵妇珠翠几许,点缀清雅,眉目慈善柔美,凤眼与小公子一般无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还泛了些久病的苦黄。她深觉直视这般神仙人物有些失礼,忙低头回道:“小囡不懂事,让夫人费心了。”
贵妇人轻笑,让沈元宁走近些:“知道你家里定找急了,不过我看这孩子极有眼缘,给她些小物把玩,等归拢好了你带回去,先陪我说说话罢。”
沈元宁推辞不过,只得应了。
谁知她刚应下,那小公子大哼一声,甩袖走人。
贵妇人微诧:“权哥儿怎么了?”
沈元宁有些尴尬:“之前我行事鲁莽,惹到了贵府公子,方才与公子约好,他助我寻人,我向他赔礼,怕是让公子以为我失约了。”
贵妇人更诧异了,自己儿子自己清楚,那鼻子朝天的家伙眼底自来瞧不上一般人家,这女孩瞧着也是懂事体面的,怎么就惹恼了他,他又怎会亲带人过来?
如此想着,兴趣更甚:“哦?你怎么惹恼他了?”
沈元宁越发尴尬,此情此景不宜说谎,可说实话……也不合适啊,是以迟疑踌躇着:“我……他……就打了一下……”
“他打你?”贵妇面色凝重。
“我打的他……”沈元宁气虚。
除贵妇外,旁的丫鬟皆满脸惊恐。
那贵妇眉梢挑动,很是玩味:“今儿个一天可不无聊了,你快些上来与我说说。”也不管自己生气跑了的儿子:“先让那小子憋气憋气,真当自己是个霸王了。”
应付跟自己母亲年纪仿佛的妇人,可比对着阴晴不定的小贵公子得心应手多了。
沈元宁将贵妇人哄得极为开心,消磨了小半个时辰才谢过妇人,带囡囡离去。至于跟锦衣小公子的责罚约定,沈元宁一是出门时没见到正主,再是有贵妇那句“合该让这小子吃回瘪”作保,她便当这事儿过去了。
稍晚,小公子跪坐在母亲面前:“……您今天失仪了。”
文济寺不大,那沈家人四处乱窜,他不信母亲听不到音儿,却还是强留了小囡一下午。要不是自己阴差阳错带了人来,最后还不定怎么收场。
贵妇人被嬷嬷和侍女伺候着卸过妆发,病容愈显:“是啊,我失仪了。”她清居文济寺已久,半生欢快都没这一下午多:“那孩子被抱过来的时候,我以为是我的小囡回来了,你说多巧,她也叫小囡、我的囡囡,就这么大,又回来了……”
“少爷,夫人要歇息了。”贵妇不断呓语的时候,嬷嬷果断出来制止。
小公子伏地不起,直待贵妇被搀扶进后室,才抬起身,眼底带痛。
母亲的病又重了。